第27章
作者:持续转向      更新:2025-09-15 08:35      字数:3282
  “你见过她。”沈昭说。
  “是,”赵义齿尖打颤,“见过又怎样。我若说了,才会立时没命。”
  “世上多的是比死更可怕的事情。”沈昭卸了他的腕骨,匕首扎进他的眼睛,“我多的是时间陪你。”
  惨叫声斥满都云的大狱,狱卒跪在地上求饶,霍宗琛咬紧下颌:“今夜匪首畏罪自裁,不得多言。”
  “多年前……,我曾在矩州一家有名的青楼见过她,”赵义卧在地上,浑身抖得不成样子,血和汗混在一起,两只手捂着眼睛,“惊为天人……,这女子容貌出众,气韵也不同寻常。我私下问过老鸨,知道这女子来路不明,恐怕不是可以轻易招惹的,所以她才急着出手。”
  第27章
  “但她实在太美,老鸨绑着她,我一看她泫然欲泣的脸,便什么也顾不得了,”赵义断断续续地讲,“我若杀了老鸨,再将她带回山上,即便有人来找,怕也无从找起,况且都云是我的地盘……”
  “可等我设计杀了老鸨,却得知她被一男子带走了,我气愤不过,去追那人,”时间太久,赵义回忆起来,“那人应当有些权势,随行人马不少,我虽爱美色,却更惜命,于是作罢。可我心又有不甘,才回到青楼取走她的画像……,若不是这幅画像……”
  赵义再笑不出来,沈昭问:“还有吗?”
  “没有了,”赵义道,“我没对她做什么,那女子忠烈异常,若是硬来,我怕她死了,才想将她带回山上,我真的没碰她……”
  “是吗?”沈昭道,“没碰她?”
  赵义眼神飘忽,咽了咽口水:“她一直反抗,我怕她寻死,便没有……”
  “将她带走那人是谁?”
  “我不认识,那人覆半面……”那匕首就悬在他鼻尖,赵义大气都不敢喘,“但我隐约记得他佩戴的玉佩,你给我个痛快……,我便画与你……”
  “我怎知你不是诓我?”
  “他夺人所爱,我记下他玉佩,本想寻机报复,谁料迟迟查不到他身份……”赵义气喘,“且我后来看上了新人,便将此事搁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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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沈昭道。
  赵义便用沾血的手指,在地上画出个玉佩的形状,玉佩上画符流畅,不似编造,可图式没有特殊印记,就是寻常样式,沈昭凝神看着,却也分辨不出是哪家大族的标记。
  他略走神的功夫,没注意到赵义两指蓄力,朝他袭来,他只攻命门,两指扣住沈昭脖颈,将他拖倒按在狱门,一肘发了狠地朝他面门砸下。
  沈昭反应极快,屈肘向后击去,可赵义用尽余力,根本不顾那一点疼痛,眼看一肘将落,沈昭侧头闭眼,一息之间,只听骨头折断声,赵义扣住沈昭的另一只手腕也被折断。沈昭被生猛地从地上拎起,粗暴甩到身后。
  是霍宗琛。
  沈昭站稳,摸了摸被掐住的脖颈,闷声咳了两下,手背在身后,借咳嗽的声音遮掩,把匕首丢远了。
  跟着霍宗琛的近卫利落将赵义扣住,霍宗琛脸上的杀气未退,转眼看向沈昭,勾了勾唇,眼底却是一片肃杀,实在毫无笑意可言。
  “走。”他吩咐近卫,眼睛却还盯着沈昭。这位沈姓夜行者自他进来后,早不复刚才的阴狠,匕首还被丢在地上,脖颈被赵义钢指扣出两枚明显的印子,已经泛血丝,又忍不住咳了几下。
  看上去反而像有些可怜。
  哼。霍宗琛冷笑一声,转脸便走。
  “哎……”沈昭知他生气,一时也拿不准霍宗琛气他哪里,总之见势不对,一把拉住他肘弯,“等等……”
  两名近卫正将已被打晕的赵义抬走,要将他弄去刑讯大牢。闻言都看向主子,不知是走是留。
  “等谁?”霍宗琛不咸不淡地问道。
  “我。”沈昭殷切看着他,“等我。”
  即便是在这牢狱之中,近卫也嗅出些许不同寻常,两人对视,电光火石之间,默契地抬起人溜了。
  霍宗琛从上到下地打量他:“你是谁?我跟你可有交情?”
  沈昭像是怕他走了,手还紧紧地抓着他。
  “自然有交情。”沈昭道,“此事是我不对,不该越过你,私自审讯他。”
  “不敢当,”霍宗琛道,“沈大人与我能谈得上交情嘛。你早说过,来此是为了寻姐姐,你信不过我,来找他问讯也是理所应当。”
  沈昭被他说得一时无话,皱眉看着他。
  沈昭不否认,霍宗琛就又冷笑一声,把胳膊从他手中抽走:“只是沈大人防备心这么重的人,怎么就算不到像赵义这种亡命之徒,是不会任人宰割的?”
  “若非我恰巧路过,赵义那一肘子,怕不是得冲着要你命来的吧。”
  脖颈上的刺痛不容忽略,后肩被硌的地方也隐隐作痛,沈昭反省自己片刻的走神,道:“多谢你。”
  “是得谢谢我。”霍宗琛目睹方才那幕,沈昭被掐得面色通红,双腿挣动,从出手到现在,手都还是抖着的,“毕竟我与你也没什么交情。”
  “哪能啊。”沈昭一晚心绪起伏,勉强笑笑,“你与我没交情,我同你有交情。下回遇上要命的事,我定也全力以赴救你。”
  “用不着,”霍宗琛冷冰冰地往前走,“盼我点好的吧。”
  沈昭急忙跟上,走了两步,霍宗琛停下,沈昭差点撞他身上。
  “不把你的刀拿上么,”霍宗琛道,“擦干净还能放在枕头底下,日夜提防我。”
  沈昭转身去捡那匕首,匕首上沾了血,沈昭没找着东西擦。
  霍宗琛递给他张帕子,又摆出今晚惯用的那张似笑非笑脸:“擦擦吧,我可不想与个山匪共用一把刀。”
  沈昭接过帕子,把匕首上的脏东西拭干净了,收回鞘中,没再解释。
  霍宗琛心里那点隐秘的期望落空了,他希望沈昭能提起姐姐,或许再透露些旁的,那样霍宗琛就能自然而然地向他做些基本保证,比如一定不会因为老乐平王爷的事迁怒于他,也已经在想办法帮他。
  如果沈昭愿意,甚至可以随他去北境,可以在没人知道这些事的地方,做一个自由快乐的人。
  但沈昭什么都没说。
  夜风阵阵,沈昭跟在霍宗琛后面,一起慢慢地走。
  霍宗琛没回头,但脚步很慢。即便这样,沈昭时走时咳,也跟得费力。
  霍宗琛铁了心地不想管他,可心里就是翻江倒海地难受——想起沈昭对他日夜防备难受,听到他虚弱的咳嗽声也难受。
  沈昭今夜有恃无恐,被抓住了连担心被治罪的客套话都没有,可这借的不是他的势,而是太子的势。
  刘珩对沈昭的纵容已经到了黑白是非皆不问的地步,只要沈昭愿意,刘珩怕是不在意区区几条人命。
  霍宗琛想到京中沈昭的传言,刘珩初见沈昭,便将人堵在药堂,一夜不曾出来。初听只觉荒唐,现在偶尔想起,胸中竟升腾起一股道不明的恼怒,与这同样乱麻般的难受交缠在一起,令他喘息间都觉得不畅快,心口仿佛被钝刀子来回磨扯。
  “咳咳……”身后沈昭又停下了脚步,捂住脖子咳弯了腰。霍宗琛没看到他捂嘴的袖口沾了点血迹,赵义按住他的那一掌蓄了内力,虽然手掌受伤气力不足,但对沈昭来说,还是重了。
  霍宗琛往前走,沈昭迟迟未起身,反而蹲在了地上。
  待这阵咳嗽过了,才慢慢站起,前方的霍宗琛已拐了弯,看不见人了。
  沈昭知道霍宗琛没理由等自己,可当他真的走了,心里反而有一些说不清的情绪。
  好比一个人走夜路惯了,突然来了个提着灯笼的人,默默陪着你。即便不适应,心里还是欢喜的,可没等欢喜太久,那人又提着灯笼先走了。
  这夜就会变得比之前更黑更漫长。
  反正不用再追,沈昭破罐破摔,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想靠墙先休息一会儿。可他自逃亡途中被人下药,余毒未清,又因为那几年练拳脚过于急进伤了根基,身体早就不像从前。遑论这些年陆续用过的药,积少成多,早都等着一并发作。
  从霍宗琛抓到赵义,他已有两日不曾睡好,今夜又与赵义这番搏斗,体力已透支得差不多了。
  他想着靠一下就起,没成想靠一下就睡过去。
  离大营不远,霍宗琛又生着股闷气,回到军中怒气腾腾地把军医叫来,指着自己脖子上的位置:“这里受了外伤,淤青带血,内里说不准,一直在咳。你知道沈大人那样子,赶紧去捣药熬药,明日晨起还咳,便拿你治罪!”
  军医领命,窝窝囊囊地出去了。
  霍宗琛坐在床榻边上等,一等二等就是等不来人。回回都是他去上赶着,在沈昭心里,他霍宗琛算得上什么。
  白日从县衙带回来两只水灵的梨子,沈昭没吃,说是没胃口。这会儿霍宗琛火气大,便把梨子收拾了,用刀切开,放到壶里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