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突然被绊了一下，洛白画脚步一踉跄，下意识低下头。
  一抹嫩绿色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那是一棵下方连接着土块的小草，与周遭风沙肆虐的荒野格格不入。
  洛白画怔在了原地，呼吸一顿，心中的念头更加确凿。
  冥界这些人中，能在危险中刻意救一株普通小草的，也就只有他的男朋友。
  洛白画努力让自己不要慌神，不要手抖，蹲下身，捧起小草，用一抹灵力裹挟住草株，向他来时方向的那块巨石扔过去。
  那里虽然并不风平浪静，但至少，植物不会被暴风吹折腰。
  扔完，洛白画回过头，指尖散出大片莹白的灵力，逐渐聚成了一把纤巧而锋利的长剑。
  植藤缠绕在剑尾，蔓延至剑锋，有半透明的花瓣飘散而下。
  在昏黑如夜的环境中，这剑被衣不染尘的少年握在手中，竟显得有几分超脱气氛的唯美。
  下一瞬。
  洛白画踩上了灵气凝成的长剑。
  他没有任何迟疑，用剑锋破开漫天呼啸的风场，整个人快成一抹残影，朝着几乎被雷电充斥的深渊而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片奇怪的红雾，灵力在冥界中的使用明显不如在天界中顺手。
  洛白画费了大量心神御剑，终于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了冥狱之前。
  这里的温度与其他地方也不同，冷到刺骨。
  洛白画指尖紧攥，足尖轻点，从剑上飞身而下，想要直接跃入那片雾气之中，一探究竟。
  然而，刚一跳下。
  还未接触到那片诡异的雾气，洛白画却像蓦地踩入了一片有巨大弹力的无形丝网中一般，下坠的力度骤然被抵消，整个人被狠狠从深渊上方扔了出来。
  那道抗拒的力大到可怕，他甚至没有机会维持平衡，在转瞬之间便向着坚硬的岸边飞了出去。
  好在。
  花藤剑足够有灵性，敏捷地捕捉到了洛白画摔落的路径，在洛白画落地的前一刹那化为大片灵气，抵在了他身后，没让他摔到。
  洛白画接连后退了两米，渐渐站稳。
  他从未见过这种奇怪的东西，目光先是茫然了一瞬，紧接着变得沉寂。
  雷鸣电闪，他人无法介入，这东西……
  再怎么看，都太像雷劫了。
  神有永生之权，除非遇到极为强劲的敌人，被杀透，否则都不会死，他们最大的天敌就是雷劫。
  但是，但是怎么可能呢？
  只要是神，只要是能上天庭的神，就必然是经历过雷劫的，雷劫在消失后，也不会再出现。
  这规律三界皆知，从来没有过反例。
  洛白画的视线有点颤抖，手指蜷缩，再次大步向前，在被弹开的前一刻拼命向渊底看去。
  红雾遮挡，他看不清。
  但，有一瞬间，他在晃人的刺眼闪电中，捕捉到了一抹不同的色彩。
  似乎是红色，似乎是蓝色，似乎是嫩绿色。
  一闪而过，再看去时，便怎么也找不到踪迹。
  洛白画的心猛烈地轰鸣跳动起来。
  他在男朋友身上亲手打下了灵魂碎片，按照以往，只需要一瞥，他都能认出那是不是对方身上闪烁的标记颜色。
  可是，现在，他反而不敢下结论了。
  那可能是那些灵魂碎片的颜色。
  也可能是眼花产生的错觉。
  一抹突如其来的酸意袭上洛白画的鼻尖，飞速蔓延至眼眶，水雾紧接着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下一秒，洛白画抬起手，强硬地抹掉了几乎要占据视线的泪意。
  哭个头。
  他没想哭的。
  他只是很担心，不明白为什么像雷劫一样的东西会找上男朋友，太焦急了，才会有一点鼻酸。
  但现在，着急的时间过去了。
  他没有被骗开，他就站在这里。
  他不能白来。
  他一定可以做些什么的。
  洛白画咬住唇的内侧，手一伸，花藤长剑顺势飞来，被他死死抓在手心中。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
  与此同时，一道足以贯穿天穹与厚土的雷再次在深渊中轰然撕裂——
  *
  “……呵。”
  深渊底部，归澜唇角的血珠已经停不下来了，他不由得轻轻笑了一声。
  灭神劫的雷有九道。
  现在是第二道。
  适才交手两轮，他没伤到灭神劫，反而差点没挡住劈下的巨雷。
  “你比千年前强了不止一点啊，”归澜抬起头，看着几乎聚成人形的灭神劫，“怎么，看到我有老婆，嫉妒令你面目全非了？”
  在灭神劫看来，归澜大概有点可笑。
  面对不可能打败的劫难，还有心情挑衅。
  红雾在深渊上方凝聚成更深的一团，散发重似万钧的威压。
  “你怎么不说话？”归澜感知到对方的威胁，迈动长腿，手腕低垂，重剑在地上划出长而深重的痕迹，“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
  “可怜。”他道。
  归澜和灭神劫维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话多了起来：“说到这个，我们先暂停争夺天道吧，你要不要听听我和老婆在一起的故事？”
  不知是话语还是态度彻底激怒了灭神劫。
  话音刚落。
  骤然间，第三道雷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砸落而下！
  归澜眸色一暗，飞身而起，躲闪的同时把重剑扔了出去，剑身满是锐利的灵力，直刺向灭神劫的中央。
  但。
  掷剑的那一瞬，一阵钻心的疼蓦地在他的心脏内狠狠搅动起来。
  归澜的剑锋没有歪曲，落地的轨迹却歪斜了分毫。
  狰狞的、密密麻麻的闪电中的一道就这样擦着他的胳膊俯冲而下。
  “咔”的一声轻响突兀地响在了震耳欲聋的滚滚闷雷中。
  穿过灭神劫的重剑似乎成功劈开了红雾中的一丝缕电光，在空中飞速调转剑身，向着归澜的方向飞回。
  归澜下意识去接。
  但，那剑回到手中时带着力道。
  本就被雷伤了些许的胳膊一歪，剑猛地脱手，直直插在了后方的岩石中，那条胳膊也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第390章 掉马（上）
  归澜的呼吸一沉，定在了原地。
  雷声暂停了，四周忽然安静不少。
  就在这时，一声嘶哑到难以辨别的声音沉沉响起，像什么铁质的重物在坚硬的地面上拖行。
  归澜缓缓抬眼，少顷，判断出这是灭神劫在笑。
  因为归澜的胳膊断了，剑脱手了，而灭神劫才堪堪进行到第三劫。
  “……”归澜没说话，长发已然凌乱，遮住了半张脸。
  黑发的阴影下，没人能看到的角度，他轻轻弯起了唇。
  一人一劫，就这样不动如山地对峙了数秒，每一秒都像度年般漫长。
  “你在等我捡剑吗？”终于，归澜收敛起了笑意，“不用了，没有剑，我也能对付你。”
  “只是，”他的嗓音低了些许，“一直这样未免太过无聊。”
  “你要不要试试，把剩下的六道劫一起降下来？”
  *
  “不行。”
  深渊上方，洛白画喃喃道：“怎么哪个都不行。”
  不知下面发生了什么，在刚才那道可怕的雷劈下去后，天地仿佛被按了暂停键一般，竟然变得有几分风平浪静。
  闷雷的声音消失了，翻涌蛇形的闪电痕迹也消失了。
  洛白画趁机试了很多破阵法术，想破开冥狱上方这道禁锢，帮助某人对付禁锢下的诡谲雾气。
  但，他试了几十种法术，都没有任何效果。
  花藤长剑插在深渊边缘，努力绷紧剑身，使用最原始的方法撬阵法。
  洛白画看到剑，有点无奈，把它收回手中。
  清隽的眉目间又落了乌云，他出神地盯着深渊，脑海中翻腾起胡思乱想。
  会不会这道劫根本没有威胁，骗子男朋友才不告诉他，想要自己一个人悄悄处理？
  是不是他就不应该来，应该听对方的话乖乖回天界，拿着对方留在他桌上的提示，等对方来找他？
  如果真是这样。
  那冥界为什么要空出这样大的一片区域，对方又为什么会瞒着他偷偷吐血。
  洛白画想到头都痛了，一阵难以言说的愤懑和难过一齐泛入心口，倒灌进整颗心脏。
  他指尖又开始发凉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过，广阔的冥界大地寂寥、静穆。
  深渊底部愈加安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洛白画从纷乱的思绪中回神，视线聚焦在深渊内部。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团雾的颜色似乎更深了。
  洛白画没来由地紧张，站直了身子，攥紧剑柄。
  一秒。
  两秒。
  他的心跳声砸在耳旁，几乎要震聋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