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作者:
司皎 更新:2025-09-15 08:57 字数:3237
沈醉从他手中接过伞,“哥,到马车上等我。”
“你不怕他……”
“他不会。”
沈醉淡淡的嗓音飘到雨中,李长乾眸色微怔,到底缓缓绽放出柔和笑颜,亲自冒着雨下车扶他上去。
“这些日子,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李长乾抬手欲轻抚他的发,被沈醉不动声色地别开。
沈醉开门见山:“陈宥在你那?”
李长乾手停顿在半空,沉默片刻还是收了回来,“是。”
沈醉忽然露出轻嘲的笑,“为何他独独对你这般好?”
李长乾原以为他口中的人是陈宥,细细听来却又不像,而是那始终亦黑亦白的人。
“明明我尊他,敬他,认他是这世上父亲般的存在。”沈醉平静道,“他想辅佐称帝的人却只有你。”
李长乾眸光晦涩难明。
“倘若你愿同我此生相守,便不必再受这般苦痛折磨,父皇已答应待他垂暮传位于我。”
“阿徵,停下来,好吗?”
沈醉眸光清透看他,不语。
李长乾俯身过来拥抱他,却听到他淡淡嗓音,在耳畔勾笑地响起:“李长乾,你是我见过最懦弱的懦夫。”
“大厦将倾,他派你来当说客。”
沈醉望着他,如同幼时般的模样,“大人的谎言,从来只有你信,倘若我信你一次,早已尸骨寒凉了。”
李庸绝不可能放过自己。
至于李长乾,沈醉如今想来,或许只有一个答案。
“天命之子。”
谭老只提醒了他四个字。
李长乾懦弱,犹豫,不堪,但他生为李庸嫡子,便是那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旁人触之不及的妄想他唾手可得。
“倘若我杀了他呢?”沈醉想。
倘若我杀了这个天命之子呢?
锋刃自他袖中探出,随时能将儿时玩伴一刀封喉,如同李庸血洗皇宫般不择手段。
李长乾忽然说了句:“我在宫里,见到了裴玄归。”
沈醉指尖被锋刃刺破,一滴鲜血涌出。
“你说什么?”
“你以为你能赢到最后吗?”李长乾抚上他苍白的脸颊,“阿徵,父皇他根本不怕你攻城,他有裴玄归坐镇,你最终只会失败告终,成为那些被皇军镇压的暴乱者。”
李长乾温润的眸有些红。
“为何不愿信我一次?”
沈醉大脑似有轰鸣,挥开他的手往外走。
“答应我,我将陈宥还给你。”李长乾冲着他的背影喊。
“不可能。”
“即便没有裴玄归,你依旧攻不上紫禁城。”李长乾不知自己有多不堪,再如此渺茫的胜算下,沈醉依旧不愿臣服于自己。
“你连先锋都没有,沈白徵,你到底在坚持什么?”
“你会死的!”
好似少见听出尊贵大皇子口中的哽咽。
沈醉第一次为他停下了脚步,李长乾下意识向前迈了一步,看向雨幕中绯红热烈的身影。
沈醉撑着伞,没有回头,“长乾。”
“我这一路踏过千山万水至今,靠得从来不是依附谁。”
李长乾视线被雨水冲刷的模糊。
好似看到自己坠崖时,毫不犹豫伸出的那双手,这些年来李长乾一直想伸回去,拼了命的模仿他,成为他那般高尚伟大的人。
直到如今沈白徵同他般陷入困境。
他没有拼命的想抓住什么,拽着那人一起坠落悬崖。
沈醉站在雨中,说:“即便没有先锋又如何?”
“最后一战,我就是先锋。”
……
三日后。
黑云压城。
史前最大规模的决战在中州爆发,所有百姓皆四处流离逃窜,太子殿下的军队杀至紫禁城下。
他少见的,换上了一身白衣。
素白的轻纱薄薄系身,好似同往日没有分别,坐在高马之上俯瞰着军队,银色盔甲折着锋芒月亮。
“诸位。”
沈醉并未说些什么振奋人心的话。
他望着这些陪伴自己征战依旧,往后不知能否再相见的面孔,“若有降者,可自行离去,倘若留下,便与我战至方休。”
天际银月渐渐被阴云笼罩。
卯时,快到了。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军队竟无一人离去。
沈醉缓缓冲他们笑了下,一如往常同他们风轻云淡道:
“那便祝我们,天亮再相见。”
城墙上似有黑影隐约初现,埋伏在城墙后静待时机。
威严冰冷的嗓音在夜色中落下:“不自量力。”
这是沈醉第二次听到李庸的嗓音。
第一次,是太师挡在他面前,固执的将他护在身下,拼尽全力送他一次次远离是非之地。
可他不服。
他偏要回来。
沈醉坐在高马之上,手中握着霜寒剑,死死地攥紧,直到掌心溢出生疼的鲜血,一滴滴汇聚在地面。
他才缓缓笑了下:“苍天之下,非我同盟,便是敌寇。”
卯时到,大风起。
刹那间点燃的火把划破天际,如同万箭流星飞向紫禁城,苍穹下的皇宫火光恢宏绚烂,一触即发的风暴瞬间到来。
长风扬起十七岁少年的白发,他这一生风雨飘摇,绝不回头。
“四海之间,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第97章 裴玄归同他针锋相对
东风起。
借天之势。
绵延不绝的火光覆压宫阙,熔铸千年的琉璃金鳞轰然碎裂,入目皆是四下横流的鲜血,人人都杀红了眼。
古烬踏上尸血蔓延的台阶。
“本王,终于回来了。”
阿蛮寸步不离守在他身侧,“烬王,我们当真要助太子殿下登帝?”
火光宫阙下。
沈醉白衣被浸染成血红,侧脸零星溅血,那双桃花眸充斥着世道不公的憎恨。
古烬似笑非笑:“是又如何?我的醉醉吃了那么多苦,拿个皇位怎么了?”
阿蛮神色不明,皱眉片刻,在古烬向前走时,用命蛊定住他的步伐。
“烬王,原谅阿蛮的背叛。”
“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役,阿蛮想您活着,只想您活着。”
她的命蛊从不出错。
烬王注定会死在这个夜晚。
她不允许这样的结局发生,所以选择投靠圣德皇帝。
“你在做什么?停下!停下来!”
古烬目眦欲裂地看她召出命蛊,上面金光闪闪地映着李字。
阿蛮的命蛊喂了李庸的血。
“你疯了?你真是疯了!”古烬幽绿色的瞳眸近乎淬血,阿蛮是疆天生奇才,命蛊因她而生,可驱使北疆所有士兵。
如今她将这个权利赋于李庸。
“杀了太子殿下。”她口中喃喃重复着李庸的话,“去,杀了太子殿……”
“噗嗤。”
她手中的命蛊被人捏碎。
阿蛮彻底僵在原地,看向那人鲜血淋漓的手,黑血蔓延了他整只手,手指洁白修长的漂亮。
“烬,烬王……”
阿蛮大脑一声轰鸣,好似什么都听不到了。
命蛊天生剧毒,碰之即死。
她满脑子只剩下解法,可是命蛊没有解法,烬王被她养育一生的命蛊所杀了?
“蠢货。”古烬捂着手摔倒在地,鎏金绿袍蔓延在台阶上,“当真是蠢货,竟然听信李庸的话,他杀妻弑儿,有什么做不出来,你竟背叛我信了他……”
“不是的,不是的。”
阿蛮颤抖着接住古烬的身子,“胜不了的,胜不了的,裴大人在宫内,他不会允许圣德皇帝死的,烬王……”
阿蛮的泪水如雨流淌,古烬用一己之力拦住了所有即将背叛的北疆军。
可他万万没想到,真正的敌军在宫内。
是沈醉从未怀疑过的裴玄归。
思绪好似回到数月前的千花蛊,他将所有玛吉红花悉心照料,尽数只给一人。
支着额头半笑不笑,“我的醉醉,该怎么办呢?”
如今他也想知道。
在这场没有赢面的棋局上,他的醉醉该怎么办呢。
古烬望向命蛊上闪闪发光的金字,到头来他还是要死在李庸的手下吗?那他拼尽全力苟活至今是为了什么。
他从怀中掏出刀,狠狠刺进自己的心脏中,将心脉血尽数喂给了命蛊。
“北疆军听令,从今日起,只要有一人活着,便要追杀李庸到底。”
“中州背弃了我们,我们却没有背弃中州。”
“本王只要……李庸死。”
命蛊所传递的嗓音不轻不重,沈醉在冲天火光中扭头,只听到阿蛮撕心裂肺的叫声:“烬王!!!”
玱阆一脚飞踹开来人,背抵着沈醉,“我做好了杀阿蛮的准备,但北疆王比我快一步,他知我要杀命蛊之主。”
命蛊之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