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作者:司皎      更新:2025-09-15 08:57      字数:3254
  “廖仪!”
  寄枫忽然从梦中惊醒。
  窗棂外的天空已是深夜,天幕坠着零星的碎光,夜间吹来的风有些寒凉,但他还是没有关窗的习惯。
  寄枫在这里关太久了。
  开着窗。
  他便能知道那人何时回来。
  寄枫趴在窗上朝外看,“亥时了,廖仪还没买糕点回来吗?”
  忽地门前别着的一封信吸引视线。
  寄枫皱着眉头翻下床,卷着宽大的衣袖跑过去,拆开了门上的崭新的信封。
  “……王朝事务繁忙,近日便不再归来,会日日托人送来糕点……一切安好,小猪乖乖吃饭。
  ——廖仪留。”
  寄枫眼眸直冒火:“我*你大爷!”
  他站在天寒地冻的霜夜里,身上还是廖仪宽大的里衣。
  这人总说给他买新衣裳买新衣裳。
  却每次都只带来最精致的糕点,就是没有他想要的新衣裳。
  寄枫将宽大的袖摆卷起来,露出并不精悍的手臂,旋即吹了声口哨召来一匹马。
  “你说不回来便不回来,这小破院子老子早就待腻了。”
  “这就进宫去砍了你!”
  ……
  金銮殿外。
  沈醉坐在冰冷的石桌前,眼前是牛皮卷铺开的地图。
  “醉醉。”玱阆端着吃食搁在桌上,“一天没用膳了,多少吃一些……”
  “我不饿。”
  沈醉头也未抬,“廖仪如何了?”
  金銮殿内人头攒动,沈醉召集来太医院所有人医治廖仪,只是并未传来柳暗花明的消息。
  玱阆摇了摇头,“我比你得知瘟疫要早,这毒始终……无药可医。”
  否则天下不会这般大乱,人人皆活在恐慌之中。
  只是玱阆没想到沈醉会将人带回来。
  放在他的金銮殿中。
  沈醉只是道:“他不能死。”
  几乎是平静的声调,却莫名让玱阆心跳了下,他们经历过太多人来又走,那些痛彻心扉历历在目。
  “醉醉,或许人的寿命各有天数,你不能……”
  “我不信天。”
  沈醉视线始终落在卷图上,平静又执拗地重复,“廖仪不能死。”
  他为王朝卧薪尝胆一人背负数年,怎么能落得这般结局。
  前世的廖仪分明活得好好的。
  他不能这一世因自己而死,沈醉垂落的手缓缓紧握,直到锤心刺骨的疼痛袭来,“哪怕我死,我都不允许他……”
  一道身影从宫墙上翻下。
  向来身手矫健的寄枫差点没站稳,脚步跟着踉跄了下,他手里还扛着堪比半人高的大斧头来砍人,透亮的眼眸却因听到的话有些茫然:“沈兄……不对,陛下。”
  “廖仪他怎么了?”
  瘟疫来得快速又汹涌。
  沈醉本意召集军队包围上游,可廖仪却在话落后便倒下了,仓惶间只来得及说了句,“别靠近我,陛下。”
  沈醉单膝跪地便要扶他起来。
  廖仪明明全身无力却还是撑着缩回了手。
  他依然冷静地对沈醉说了一句,“您不能有事,陛下,您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大升禁军统领之子霍廖仪,始终把王朝看得比他命还重。
  沈醉的手停在空中,几不可察地轻颤。
  “我会杀了他,我一定会杀了他。”
  这一世哪怕千刀万剐,他也绝不允许李庸独活。
  廖仪看着他猩红的眸,欲言又止道:“大人他……”
  君临天下的暴君跪在他面前,好似被无尽的痛苦席卷。
  廖仪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但他心中始终认为,大人他,不坏的,他只是被什么困住了。
  廖仪强撑着给寄枫写完信,却无人敢碰他动过之物。沈醉坐在高马上静静望着,最后从他手中抽走信封,孤身纵马而去。
  大臣纷纷反对他将廖仪带进宫,怕他会给整个皇宫带来灾难。
  玱阆呼吸起伏:“倘若没有他,你以为你能站在这里?”
  沈醉只是轻飘飘道:“爱卿不必担心,在你被瘟疫感染前,朕自会先斩了你。”
  “倘若你还不让开的话。”
  大臣气得面色铁青,又惊又怒,“你……你……暴君,此乃暴君啊!!!”
  赤红的身影不曾回头,直到天穹彻底昏暗。
  大臣们纷纷扼腕长叹道:“皇朝不幸啊。”
  ……
  寄枫听完沉默了良久。
  向来天真无邪,最嬉皮笑脸的人,还是第一次这般沉默。
  连沈醉都觉得距离他们上次打闹分明没过去多久,却又好像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那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眼前白发红衣的帝王,眉目微凉又妖异,再也看不出半点沈兄的模样。
  寄枫到底有些怵他。
  头顶却被很轻抚了下,沈醉说:“去吧。”
  寄枫扛着他的大斧头,在脚步临走前,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块油皮纸包着的糕点,“这块没碎。”
  在很早以前的地牢里。
  沈醉被裴玄归关着,每日只有白粥稀饭。
  寄枫很诧异地问他,这你都吃得下啊,沈醉笑吟吟道能果腹便好。
  往后不知从何时起,他的饭旁边,总是多了一块糕点。
  玱阆还要安抚那些难民们,便不再多留,就在他即将走出亭子时,听到细微的油皮纸声响。
  整日未进食的小皇帝,终于拆开糕点,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玱阆不忍再看,仰头望向暗沉的天空。
  “哪个暴君会因一块糕点眼红呢。”
  第116章 以后我们是白毛战队
  廖仪高烧混沌。
  能感觉到身侧人来人往,他们用棉布碰碰自己,或用一米长针取他血液。总之虽想方设法的救他,却又离得百丈远。
  他甚至不免生出好笑意味。
  直到他们挨个离去时,皆传来一声又一声的。
  “哦呦。”
  “哎呦喂。”
  “哦呦,天呐。”
  “…………”
  廖仪烧得思绪都要不清明,却还是在想他们这是什么死动静,直到他睁开眸看向金銮殿外——
  寄枫穿着宽大不合身的衣裳,衣袖长长的垂地,肩膀上扛着半人高的大斧头。
  廖仪瞬间没忍住笑,“天呐。”
  “你干嘛呢,寄枫。”
  寄枫扛着大斧头走进来,一路上累得够呛,“原本是想来砍你来着,没想到都不用砍,你就要死了。”
  寄枫望着床榻上的廖仪。
  两人相识多年,他从未见过这么脆弱的廖仪,好像下一秒他就要死掉了。
  “为什么要砍我,我不是给你留好了……”
  廖仪的嗓音戛然而止。
  向来冷静自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难掩的恐慌。
  大斧头在地上缓缓倒下,风夹杂着青草的气息,今日被所有人避之千里的人。
  被他最珍视的人抱了个满怀。
  “你在……做什么?”廖仪彻底愣住了,高烧烧得他眼底通红,他很努力地抬手,却没有推开人的力气。
  寄枫抱他抱得很紧。
  寄枫将头贴着他的脖颈:“做每天见面要做的事。”
  每每廖仪带着糕点回来他都会跳到人身上去拿。
  “原来那是拥抱啊。”廖仪眉眼少有的温和,却仰头避开任何触碰,连呼吸都不敢对着他,“但你现在不能抱我,趁着太医还未走,快去……”
  寄枫贴着他滚烫的额头。
  他一路纵马而来,身上脸上都是凉丝丝的,贴在高烧的廖仪身上,会让廖仪觉得好受些。
  “是不是很舒服?”寄枫问。
  廖仪眼眸半垂很久,轻别开了头,“别闹了……否则真的没用了。”
  他的下巴被人捏住,冰凉的脸颊贴着他。
  “不舒服吗?”
  “舒服。所以你先出……唔。”
  未出口的驱赶化为一个吻,落在冷热的唇舌间,廖仪高烧混沌的神经彻底陷落,世界好似在他眼前化为乌有。
  “我让你再舒服舒服。”寄枫含糊不清地对他说。
  “这下你就不会再赶我了吧。”
  温凉的唇色带着甜意,悄悄探入他口中,生涩地舔来舔去。
  廖仪大脑轰鸣片刻,突然爆发出力气推开了人,他突然厉声质问:“你在做什么?”
  寄枫脚步踉跄地后退几步,被长袖绊倒噗通一声坐在地上。
  他也摔蒙了,“我靠?”
  廖仪:“……”
  多少太医来来往往都难受到没动弹过的人,强撑着掀开身上的被子往下走,膝盖寸寸发软地去扶人,“对不起,对不起……”
  寄枫抬头冷冷地看他,却在触及到他苍白的面色时,眼眶唰的一下就红了。
  他搂住廖仪的腰,终于憋不住道:“我就是不喜欢你一个人,所有人都离你远远的,那我离你近一点,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