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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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有冻离 更新:2025-09-15 08:58 字数:3337
全然不顾厉昭愕然的神情,贺吟施施然落座于沈樾之身旁,朝他微微一笑道:“少爷,我只有坐在这,才能更好地侍候。”
沈樾之正待发难,却被人以掌封唇,一双黛蓝眸子骤然凑近,漾着蛊人的浅浅华光,“嘘——他要上来了。”
厉昭挑帘而入时,就见沈樾之从脖子到双颊绯色满布,还以为他是热得中暑了,连忙命人搬来冰桶置于一角。
沈樾之见了,更觉抬不起头。
由于贺吟的一番折腾,厉昭只能被挤得坐在另一侧。这车厢是按照厉昭的身形定制的,他身量比一般男子要矮小些,因此车厢中坐入三人,尤其还是有个手长脚长到无处安放的,就着实有些局促。
马车哒哒行驶,难免产生些摩擦,贺吟已经尽力端正坐好,却还是难免偶尔会碰到对面的厉昭。
贺吟蜷了蜷腿,意有所指地道:“真是抱歉,先前不知国师连马车都造得如此俭约,不知国师府是否也是一切从简?若是地方实在有限,我们再另找客栈也是一样的。”
沈樾之一口气没提上来,呛得连连咳嗽,赶忙找补:“大人,我这个侍从脑子一向不大灵光,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樾之多谢大人愿意收留。”
厉昭摆手道:“我一向从简,让二位见笑了。小贺兄弟也是担心你,我能理解。”
“你若是嫌挤,就出去和马夫一起坐着。”沈樾之用肘撞了一下贺吟,白净的小脸上染了几分不快。
“这算是少爷的命令吗?”
沈樾之没吭声,却见贺吟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竟还真的起身出去了,坐到了驭座上。
这一切发生的都很快,沈樾之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贺吟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车帘之后。厉昭见了,不由哂笑道:“这位小贺兄弟,待你还真是忠心……我看他谁的话都不好入耳,只能听见你的吩咐。”
沈樾之也是有些恍惚,他原本只是想让贺吟消停一点,没指望着贺吟真的能听他的——毕竟叫这位九重天的神君去驭座,未免太过折煞,想也知道贺吟不会愿意的。
可没想到的是……贺吟竟真的千依百顺,唯命是从。
沈樾之觉得,他的心门被重重叩了一道。
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刻意忽视、装傻充愣地糊弄过去了。
…………
马车停了,沈樾之与贺吟下了车,打量着眼前这座府邸。
国师府门前没有守卫,朱漆大门不新,却一尘不染,门匾字迹古朴,一看便是多年未换。
推门入内,府中却别有洞天。青砖铺地,浅浅水渠沿廊蜿蜒,清水叮咚作响,一路通入小小的荷池中。池中莲叶田田,蜻蜓低掠而过,轻轻拂开一池碧波。
四下皆无金玉浮华之饰,连花架都是旧木打成,葡萄藤盘踞其上,叶色葱茏,零星青果缀在其间。
厉昭又带他们去了厢房,窗棂以细竹编成,帘帐轻薄素净,角落里还挂着精巧香囊,收拾得妥帖而整洁。且房中约莫先前是熏过了什么,隐约透着股冷香,令人心旷神怡。
沈樾之略一打量,便收回目光,眸中泛起一丝异色。这里看似清寒,却处处见匠心,连花器茶盏的摆设都过于婉约精致,不似男子能留意到的,更像是出自某位心思细腻、审美独到的女子之手。
他记得这位国师,并未娶亲?
正疑惑着,女子柔婉的声音从后传来:“今儿个是什么日子,竟有贵客来访——爷也不差人提前回来说一声,害我都没准备妥当。”
一回头,一个身穿浅黄襦裙的女子向他们福了福身。
“菊瑛,别恼,我只是没来得及。”厉昭见了她就笑了,神色一下放松许多,方才有种回到了家的感觉,卸下了对外那进退有度的伪装。
厉昭对他们介绍,这是他府中的大管家菊瑛,若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和她说。
沈樾之不由多瞧了两眼,心中暗叹道,难怪这国公府能如此井井有条,原是出自这位蕙质兰心的女管家之手。
这日他们回来已是傍晚时分,很快便见日头西坠,暮色沉沉了。
用过了晚膳,国师府已一片静谧,唯有书房前掩映的花树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沈樾之指尖一弹,窗扇无声滑开,人便轻巧跃入,顺带着一把将贺吟也拽了进来。
“动作慢吞吞的,神君这是老了?”他声音极轻地揶揄道。
贺吟轻哼一声,整个人贴近沈樾之,在他耳边低语:“那你还不对我这个‘老人家’好些?”
“你少倚老卖老了!”
沈樾之乜了他一眼,余光扫到桌案上堆叠的奏章与书卷,神色一凝,心道这趟算是来对了,他倒要看看这厉昭在研究些什么邪术。
当他随手拾起翻开几页,眉头却一点点蹙了起来。
“……这是女子私塾的名单?”沈樾之不可置信,将纸页翻得哗哗作响,“还有这些,居然是对官吏施压推动一夫一妻的奏章?”
贺吟俯身看去,面上也露出些许讶然的神色,挑眉道:“看起来倒是个难得做实事的人。”
“还有这个。”沈樾之拈起一张边角微翘的纸,“记着他每月俸禄支出的大半用在赈济流落孤女上,连女子可依法休弃有暴行恶习丈夫的律文,也是他推行开来的。”
看了半天后,沈樾之有些迷茫地喃喃:“怎么看起来像个……好人?”
贺吟没答,只用手轻叩着纸张,“看起来像,不代表就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多时已将这不大的书房翻了个遍。沈樾之正欲收手,外头忽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人来了。”
贺吟使了个术法将乱糟糟的书案复原,而后将沈樾之一把拉进书架后方的暗影里,护在怀中。
外门吱呀一响,一个女声先响起来:“爷,都这个时辰了,就不要再做事了吧?瞧你眼都熬红了。”
“菊瑛,不必担心。”厉昭的声音不急不缓,带着一点倦意,却仍能听出是笑着说的,“我呀,不是被政事所累,不过是志在其中,自得其乐罢了。”
“那成,爷慢慢乐着吧,我去做点宵夜来。”菊瑛的声音里带着些无奈,“对了,今天那个姜大人又上门来了,送来了一条通体银蓝的鱼,说是从海里捕获的稀罕物。可谁不知道您一见鱼就犯呕啊,这人啊,连巴结都巴结得不走心。”
“是啊。”厉昭倚在菊瑛亲手缝制的靠枕上,舒服地喟叹道:“这天底下,还是菊瑛最懂我。”
沈樾之听到这里,已经无法再集中精神了,脑子里浆糊一片。
他伏在贺吟怀中,身形紧贴,连呼吸都落在彼此肌肤上。贺吟清浅而有节奏的气息扑打在他颈侧,带着灼意,烘得他脊背发麻。
他抬眼,与贺吟四目相对,看清了那双眼中燃着的一簇暗火,足以烧化万年的冰雪。
半晌,耳畔传来贺吟低哑的一声轻语:“樾之……别再动了。”
第44章 不许我亲,只许你亲?
沈樾之瞬间像是只被煮熟了的虾子,他从贺吟的双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整个人都红透了。
贺吟用指腹重重揉了一下他的唇角,忍了又忍,才忍住在没在那处亲下去。
他曾得到过沈樾之的一切,也曾耳鬓厮磨、云雨享欢,自然知道沈樾之动起情来,是多么漂亮,多么令人难以自持。
重生后,沈樾之极少与他如此亲近,这还是第一次两个人这样亲密无间地贴着,以至于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些暧昧的回忆。
“无耻……”
“砰”地一声,贺吟感觉到怀里一空,只剩下一团轻柔的衣物。他感到面皮一痛,一抬头就见一只圆滚滚的小红鸟,张着喙气鼓鼓地盯着他。
“好啊。”贺吟摸着被啄的右脸,长眉一挑,“不许我亲,只许你亲?”
沈樾之:?
百口莫辩的小山雀拍拍翅膀,气急败坏地飞走了。
说起来,都怪贺吟这老狐狸心眼太多了,刚刚情况那么危急,沈樾之也被唬住了。
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就羞恼得不行——就算厉昭来了,贺吟明明就可以使个法诀带他移到别处,或隐去二人身形悄悄离开,怎么就偏偏要像个凡人一样,急急忙忙地躲进这么狭小的地方,抱在一起?
分明就是某人借机占他便宜!
真是无耻,卑鄙,下流!!!
…………
若不是七日之期如利剑悬于头顶,沈樾之真的不想再去找贺吟了。
他问了厉昭,得知安魂钟的仪式要在上京北部的灵钟庙内进行,于是带上某人,一起前往探查。
灵钟庙,是一处百姓人尽皆知的古庙,在大周香火鼎盛。它始建于两百多年前,庙中不设牌位,不供佛像,只有一口古钟供人参拜。
史载有云,灵钟乃是一位仙人于飞升前所点化。
那年天降异象,连月暴雨,江河泛滥,洪水成灾。彼时,有一位大道将成的青年至此,采铜炼胚,择地开炉,昼夜不休,历七七四十九日,终铸得一口青铜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