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作者:
猫芒刺 更新:2025-09-15 10:05 字数:3667
妙青低呼一声,“姑娘!”
江修死死盯着妙青,几晌将目光掠至妙仪脸上,又一掀眼皮环视雨霁院,半晌才咬牙:“大清早的,敲什么?”
他又回来了!
妙青给他理直气壮的质问弄得一呆,“不是姑娘昨夜说......”
“昨夜是昨夜,”江修冷着脸打断她,“盆放下,你俩也退下。”
两位婢女有些茫然,只得轻步跨进寝屋,将洗漱的物事轻轻搁下,旋即垂着眼退了下去。
江修没好气一叉腰,屈膝将门顶上,胡乱蘸了薄荷盐珠净齿,一面含着水在嘴里,一面眯着眼沉思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究竟是为何又换了?
这样的问题,他直至用早膳时也没能想明白。
江修端着一碗莲仁粥有一茬没一茬喝着,门口传来说话声,紧接着妙青再度敲响了门,江修有些烦,遂喊了一嗓子,“不是说过别来打扰我么?”
“四姑娘。”回答江修的却是一道比及较为低沉的仆妇声音,听着无情无绪,“老太太请四姑娘去苍松斋问话。”
江修持勺的手一顿,面无表情拉开了门。
仆妇并非是老太太身边那位慈眉善目的刘妈妈,江修却也见过几回,是在苍松斋院内伺候的。
“哦,祖母有说是什么事么?”
仆妇扯唇笑笑,旋即敛了神情,像是只为了礼数才露出和气的一面,“四姑娘只管与奴前去。”
“老太太特地嘱咐了,四姑娘身边的两个婢子也得一同前去。”
一路往苍松斋去,途经阴郁刮风的园子,江修都不曾说话,反倒是妙青与妙仪怯怯缩着肩,心中好一顿揣测。
这厢进了苍松斋,打帘走进屋子里,一个杯盏倏地迎面掷来,江修眼疾手快,一霎拽过两个婢女避开。
还未启声,妙青妙仪陡地惶恐跪了下去。
老太太由刘妈妈搀着下了方榻,紧绷着脸往江修面前行来。
江修抬眼去窥,这才瞧见榻前跪了两道身影,塌着肩背,脑袋低垂着,不是徐之翊与徐圭璋又是何人?
稍一转眼,徐徽音与徐蓁蓁无声站在一旁。
瞧着神情,像是犯了杀人这样的大错,骇得马上要被送上断头台一般。
“霜姐儿。”老太太不一时行至身前,浑浊的眼珠闪过锋刃的寒光,“你可有什么话要对祖母说?”
江修:“祖母想问什么便问吧。”
瞧这仗势,了不得便是昨夜偷溜出府一事被这老太太知晓,徐怀霜说得哄着老太太,他今个正因换回来一事烦着,那便将自己的情绪先压一压,含糊过去再说。
“四姐姐如今怎么变得这样犟嘴?”打内室拐出一道身影,两手捧着奉茶的托盘,给托盘稳当放在榻间的矮几上,立刻旋裙来扶老太太,娇声道:“哎哟,祖母,您先消消气,让四姐姐好好想清楚了再回话。”
江修冷目扫过去,倏地一笑:“又是你。”
徐文珂搀着老太太回榻上盘腿坐,佯佯垂下一双眼,刀削般的下巴轻轻绷着,好不委屈,“四姐姐说的哪里话。”
徐蓁蓁想是十分害怕,低垂着脑袋,眼睛却悄悄往江修这头瞟一眼,小声道:“四姐姐,祖母知道咱们昨夜偷溜出府了。”
江修并不意外,倒是紧盯着徐文珂,心中在盘桓她究竟向老太太告密了多少,她自个又知道了多少。
原以为是徐意瞳这小孩一时无心说漏了嘴。
没成想是徐文珂有心为之。
怕是他们几个昨夜在园子里碰头时,徐文珂便在那了。
于是江修仍立在原地没动,只淡淡道:“祖母,此事与他们无关。”
徐文珂嗤地笑一声,“哟,四姐姐好了不起,瞧这模样,
是要将事都给担在身上了?”
言讫她轻飘飘往徐之翊身上瞧,“三哥哥说是他的主意呢,四姐姐,听你这么说,想必是你与三哥哥之间有一人在说谎了,那究竟是谁学坏了呢?”
“徐文珂你闭嘴!”徐圭璋猛地抬头瞪她一眼,“这里再没有你说话的份了,你老老实实回三房去!”
徐文珂很是瞧不起这位嫡出的哥哥,乜他一眼,“我没有资格,六哥哥学了些邪魔歪道,扮女娘出去耍,就很有资格了?”
徐圭璋张了张唇,下意识欲反驳几句,一眼瞥见老太太发沉的脸,那张因生气而发红的脸蓦地变了质,成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羞愧。
屋子里头烧得暖烘烘的,老太太的面色却冷得发寒。
俄顷几晌,老太太问:“珂姐儿,昨夜是你亲眼看见你四姐姐身边的这两个贱婢给几个哥姐儿开的门?”
徐文珂忙收回落在徐圭璋身上的挑衅眼神,低声答道:“是,祖母。”
老太太旋即掀眼扫向刘妈妈。
刘妈妈一顿,便上前一步,清清嗓,“妙青,妙仪,你二人可认?”
妙青与妙仪到底是依附在姑娘身边的婢女,眼见老太太问罪,心一横,只想着将此事揽在身上,好让老太太消消气,不至于怪罪姑娘,便道:“......奴婢认。”
江修蓦地一拧眉,上前两步要说话,却见老太太云淡风轻朝外扇着手,“跟她们爹娘说一声,发卖了吧。”
妙青妙仪骇目圆睁,立时匍匐在地求饶,“老太太,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外头伺候的仆妇与婢女立刻进来拽二人,江修神色兀地沉下来,给那胡乱拽人的仆妇重重一推,厉声道:“我看谁敢!”
说着,江修喘鸣着气,往前走一步,颇有些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架势,“我都说了,此事与他们无关!”
一时也忽略了徐之翊不断回头朝他使的眼色。
眼见老太太动怒,徐之翊膝行几步,好半晌硬憋出一抹笑,“祖母,是孙儿贪玩,孙儿央着大姐姐与弟弟妹妹一起胡闹,祖母,您要真要罚,就罚孙儿一人!主子发话,下人哪敢违抗,妙青妙仪从小就跟着四妹妹,您这要是将她们发卖了,岂不是伤了情分。”
“伤了什么情分?”老太太居高临下睨着徐之翊,“伤了你四妹妹与我的祖孙情分?她近来越发没规没矩,从前我老婆子教她的那些礼义廉耻,她给忘得一干二净,如今倒晓得谈情分了?”
老太太盘腿靠在榻上,冷声道:“世家大族最重规矩与礼数,你们母亲难道没有与你们说过,我与你们祖父年轻刚来盛都时遭受了多少冷眼多少欺辱?只有自身行端坐正了,旁人才挑不出你们一丝毛病!”
说着她冷笑一声,“你们几个倒好,做姑娘的穿男人袍子,做公子的打扮成女娘模样,还大摇大摆往外跑,如此丢家里的脸,可有想过一朝被人认出来,你们的爹娘要如何在外人面前自处?我老婆子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今个我也不必再与你们客气,来人!”老太太蓦地朝外喊了一声。
屋子里又涌进几个肩宽膀圆的仆妇。
老太太抖着手一指徐之翊与徐圭璋,“将这两个混账给我绑了,家法伺候!三个姑娘绑去祠堂,给我好好跪着反省三天三夜!”
江修一听老太太动真格的,倏地往前冲几步,要上手阻拦,却被几个仆妇反摁着后背不得动弹,哪怕他过去一段时间将这具身体练得有力了些,也抵不住这几个仆妇牛一般的力气。
他怄得怒火中烧,喊出来的声音满含匪夷所思,“是杀人还是放火了!没人认出我们,也不会有人认出我们!为什么突然就要动家法了?”
说话间他又一瞟急得要哭的徐徽音与徐蓁蓁,面上怒意更甚,“女娘罚跪祠堂,还跪三天三夜,这与要了她们的命有什么区别?!”
徐徽音到底是家里最大的姑娘,忙屈膝跪在老太太身前央求:“祖母,祖母,此事孙女也有错,孙女千不该万不该和弟弟妹妹一起搅合,可是弟弟妹妹们还年轻,不懂权衡利弊,一时犯错也是难免,要罚,祖母就罚孙女一人吧!”
徐圭璋一听要挨打,立刻僵着抬头,不敢置信看着老太太,怎么也不明白,不过是一场玩笑,怎么就到了要动家法的地步。
徐之翊比他年长几岁,虽往日是个吊儿郎当的,心里却明白许多,也是大丈夫行径,于是倏地起身,将几人的罪罚都给担在身上,“祖母要罚便冲我一人来,除了大姐姐,犯错的小辈里我是最大的,我便先挨一顿板子,再去祠堂跪着。”
说着他飞快转背往外走,自顾趴在了早已准备好的长条凳上,大声朝一旁的小厮喊道:“家法不过二十个板子,你给我好好数清楚了,并着六弟弟的,一共四十个板子,敢多打一下,看小爷我好了怎么寻你的麻烦!打!”
小厮踟蹰站在原地,不知到底该听谁的。
等了几息未听见老太太的命令,便忙说了句三公子对不住,抬着长棍就往徐之翊身上打!
皮肉被砸得闷响,徐之翊始终不吭一声。
徐蓁蓁眼热洒下泪,旋裙跪在徐圭璋身边求情:“祖母,不能打呀,四十个板子,三哥哥会被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