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作者:
猫芒刺 更新:2025-09-15 10:05 字数:3641
江修不知该怎样形容这样的荒谬,却知道不能叫那小厮打下去,眼见徐之翊湿了鬓发,大冬日的,汗却成片儿顺着下颌往地砖缝隙里砸,江修猛地使出所有的力挣开,反手推了仆妇一把!
旋即往徐之翊身边飞快跑去,麻利拆下脑袋上的一根发簪,往小厮的肩头一刺,陡地抬脚将小厮踢倒在地,捡过那根木棍,一指满院的下人,“我看谁敢再打!谁进一步,我便杀了谁!”
“你当真是变得无法无天了!”老太太由徐文珂搀出来,抖着手指着江修,眼里满是失望之色,“从前我将你当作家中几个小辈里最规矩守礼的,不成想你竟令我失望至此!”
“来人!”
“婆母!”蓦地有几道身影匆匆赶来,三两下各自挡在孩儿身前。
冯若芝抖着手去抚徐之翊的脸颊,一霎旋首质问:“便是天大的错,也犯不着这样动用家法!珂姐儿说什么您都信!”
因着徐文珂一早便来了苍松斋告密,四位太太得到消息时已是为时已晚。
三太太袁淑兰护在徐圭璋身前,恨恨盯着徐文珂,“珂姐儿!你是打算要你哥哥死么?!”
徐文珂怯怯缩在老太太身后,小声答道:“我只是替祖母着想,替这个家着想。”
二太太余琼缨冷哼一声,并未说话,只将徐蓁蓁拉入怀中。
大太太郑蝉到底冷静些,须臾间憋出一抹讨好的笑,凑近老太太身边,“婆母,儿媳们都听说了,两位哥儿既不觉得害臊,又没叫人给发现,权当是孩子们闹着玩罢了,从前家里的哥儿姐儿还小时,不也玩过这样的游戏么?”
说到此节,郑蝉瞥一眼徐徽音,笑意更甚,“申小公爷不日便不再居丧,与音姐儿的婚事也要提上日程了,若是跪祠堂的消息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徐家的姑娘在嫁人前夕犯了什么错呢。”
提及此事,老太太难看至极的脸色总算松缓些。
不想徐文珂却又道:“挨罚是家里的事,关起门来不往外说,谁又会......啊!”
袁淑兰倏地上前几步啪啪掌掴了徐文珂两记耳光,厉声道:“我瞧着你才是最没规矩的!你姨娘教你的规矩都给狗吃进肚子里了!长辈间说话,哪有你个小辈插嘴的资格!”
徐文珂吃痛下盈盈欲泣,“祖母!”
袁淑兰冷笑一声,“怎么?我是你嫡母,如今还管教不得你了?”
僵持间,又有一人急急忙忙顶着风进来。
却是早起往大理寺去上职的徐柏舟。
见到稳重端方的孙子,老太
太总算不再那般冷硬,问:“舟哥儿,怎么回了?”
徐柏舟原就是有事要回来交代,不想回了大房,母亲与胞姐都不在,一问下人,才知老太太在苍松斋当堂问罪。
徐柏舟沉声道:“祖母,孙儿折返回来,自是有要事要说。”
顿一顿,他敛起神情,很是严肃环顾一圈众人,道:“城外发生命案,瞧着是匪徒作乱,发现了一具无头男尸。”
江修站在原地,蓦地眨了眨眼。
“仵作早起验尸,尸体还温着,像是才被杀害没多久,为何说是匪,是因大理寺的人循着血迹往前搜寻,那血迹的方向在一处山寨的山脚下戛然而止。”
徐柏舟道:“碰巧巡捕屋在搜人,大理寺的同僚与其攀谈下得知这男尸竟与巡捕屋要搜的是同一人,听说,这人昨夜在街上还闹出不少动静。”
徐蓁蓁与徐徽音蓦然一怔,徐圭璋与徐之翊亦是如此。
四副心肠牵着他们不露声色往江修身上瞧。
无头男尸。
无头。
徐蓁蓁抿一抿唇,小声问:“二哥哥,那男尸穿的什么衣裳呢?”
徐柏舟:“是一件湖绿色的袍子。”
于是四人很是不约而同盯紧了江修。
他们怎么记得,先前四妹妹/姐姐曾说,这李承瑜犯下的恶,要割了头颅才算解恨?
江修不动声色垂下眼,学了学徐怀霜的温顺模样。
四人定定看了半晌,又将目光给挪开了。
想岔了,自己吓自己,四姐姐/妹妹怎么会做那样残忍的事?更何况昨夜她与他们一起回到家中,便也没出去过了。
郑蝉受惊似得拍一拍胸脯,“我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徐柏舟面色凝重点头,“是,我回来便是想说一声,往后接连数日,还是不要轻易出门了。”
郑蝉便道:“天爷,那我近日可不敢再出门了,那些匪徒杀起人来可不管身份。”
话锋一转,她又软嗓央求老太太,“婆母,您看,如今外头出了这样一桩事,要不这回就放过几个孩子吧,从轻发落吧!”
老太太显然也很是惊讶这样的事,便乜去一眼,“你说说,该怎么罚?”
郑蝉眼珠一转,忙道:“依儿媳看,就罚这几个混账东西在各自的院里禁足一月。”
其他几位太太也忙跟着附和。
老太太面冷心软,这回动怒也是几个孩子触及了老太太的底线,先求着,将此事给带过去,过段时日老太太气消了,便也好再求一回了。
“哼,就暂且饶过他们。”老太太眼底浮出松散之色,又倏地将目光扫向江修,“但瞧着霜姐儿很是不服气,霜姐儿便罚跪祠堂吧,至少三日。”
说罢不顾冯若芝的请求,转背走进屋内。
郑蝉有些哑声,却也暂时放柔嗓音来安慰江修,“霜姐儿,祠堂你先去着,老太太发话,明面上做一做样子,我给下人交代一番便是。”
“......哎哟,疼,疼疼疼!”老太太甫一进屋,徐之翊立时低声哭嚎起来。
冯若芝登时去扭他的大腿,气道:“叫你逞这个能!”
她话虽如此说,眼眉却不见一丝埋怨,反倒因为儿子舍身站出来的这种担当而感到欣慰。
没几时又望一眼江修,便走近问道:“我的乖女!你究竟是在做什么?你院里的丫头来报信,我才晓得你们昨夜做了这样荒唐的事!这主意究竟是谁想的?!”
话一问完,大约是幻想了徐圭璋与徐之翊扮女娘的模样,冯若芝便和几房妯娌互相睇眼,都暗暗发笑起来。
江修瞟一眼趴在长条凳上的徐之翊,又暗窥其余人的脸色,低道:“是我的主意。”
几个长辈只知他们昨夜换了行头偷溜出去,并不知出去到底做了什么,显然,那徐文珂也不知,于是便再三嘱咐道:“日后再不可如此了!这回可给老太太气得不轻!”
一直立在一旁的徐柏舟轻咳一声,“母亲,儿子先回大理寺了。”
郑蝉点点头,暗暗牵过徐徽音的手,自顾往大房走。
徐蓁蓁也被余琼缨带走。
只留三房与四房还在院子里。
没了老太太做临时的倚仗,徐文珂微微缩着肩站在廊下,大约是被那两耳光扇得生出一丝理智,只垂着头不说话。
三太太袁淑兰拧着徐圭璋的耳朵将他拽起身,骂道:“你个混账东西!你明日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房里习书,你就是书念得少了,蠢笨如驴,什么猫猫狗狗便都能来踩你一脚,等你爹回来了,看你要如何交代!”
提起三爷,袁淑兰又牵出嘲讽一笑,往徐文珂那头高抬下巴,“珂姐儿,站得那样远做什么,你放心,今日之事,我会一字不落地告诉那个疼爱你的爹爹,但你也知道,你爹爹最忌讳手足不和,你与其傻站在这,不如趁早回你的院子,叫你姨娘好好想想,该如何吹响枕边风!”
说罢便一拽徐圭璋的袖摆,带着儿子出了苍松斋。
徐文珂垂着眼没动,待袁淑兰走了,她才稍稍抬头,冲江修一笑,“四姐姐。”
江修冷眼回视她,并不接话。
他二十二年的人生里,从未打杀过女人。可若是眼神能教训一个人,他也许会考虑要不要破例狠狠教训徐文珂一番。
他就不明白,这徐文珂为何三番四次总要针对这具身体。
“别留在这了,省得扰了老太太休息。”冯若芝冷瞟徐文珂一眼,使唤小厮将徐之翊抬着,旋裙朝江修招一招手,“跟我去祠堂。”
一桩家里的案子就这样悄无声息了结,老太太消了气,妙青妙仪自然也不用再被发卖,二人跪得久了,见主子要走,旋即一歪一扭匆忙跟上。
有专门的下人隔三差五清扫,祠堂倒是十分干净。
只不过因着除了逢年过节便鲜少有人过来的缘故,大冬日跪在蒲团上,也只觉阴嗖嗖的。
冯若芝再三交代守门的婆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婆子晓得这家里到底是主子第一,自是噙着一抹笑应下。
门陡地一关紧,江修就歪躺在了地上。
“......姑娘,”妙仪吸一吸鼻涕,软着哭腔提醒:“地上凉。”
灯昏香燃,两位婢女怯怯缩着脑袋跪在一旁,江修随意扫一眼,到底是不自在坐了起来,旋即假意斥道:“让你们认罪,你们就认了?傻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