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作者:猫芒刺      更新:2025-09-15 10:05      字数:3675
  
  妙青小声道:“奴婢与妙仪跟着姑娘久了,知道姑娘定是出于什么理由才会那样做,姑娘对奴婢们好,奴婢们自然不想姑娘受罚。”
  江修笑得有些嘲逗,“那如果真把你们给发卖了,找谁哭去?”
  妙青一噎,不说话了。
  江修反撑着手肘,歪在蒲团上没个正形,抬头扫量一圈牌位,也逐渐沉默下来。
  其实今日他的心中很是复杂。
  他从前以为这样的世家大族里的规矩不过是做给外人看,他对此嗤之以鼻。今日老太太的做法却让他觉得这偌大的宅子里悄无声息弥漫起一阵腐朽。
  老太太义正言辞,说若是不守规矩,会叫人抓住把柄,会被人嘲笑,被人冷眼相待。
  也许老太太说得有道理,但江修并不认同。
  别人长了嘴,想怎么说,不就是过一过脑子张张唇的事?
  人活一世,为着一点问心无愧,为着一点规矩,就失了许多本该有的鲜活,何必呢?
  这样的腐朽在老太太说要动用家法时散发到了极致,他当时被那几个力气大的仆妇摁着,险些就要喘不过气。
  像是在岸上行走,蓦地跌进了无边无际的海里。
  徐家姊妹间的互相爱护却又化作了一艘牢固的船,将他从窒息感里一霎拽了出来。
  这徐家,一面是腐朽凋零的,一面是纯净鲜活的。
  “......难怪。”江修垂着眼喃喃。
  妙青歪一歪头,小声问:“姑娘说什么?”
  江修乜去一眼,“没什么,你们还跪着干什么?又没人
  看见,别太死板。”
  他一顿歪理总算给妙青妙仪糊弄到从跪姿改成了盘腿坐。
  没几时,妙仪便浅浅打起盹来,妙青也有些困乏。
  江修无声笑一笑,换了个舒坦的姿势躺下,盯着梁顶发呆。
  难怪。
  徐怀霜,难怪你一会古板一会鲜活。
  江修很是夸张想着。
  徐怀霜的两种性格,定是叫这宅子给害的!
  第20章 猜测
  徐怀霜是以一种胡乱趴着的睡姿醒来的。
  天光微亮,院子外面路过的下人陡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她轻轻睁开眼,转头一看,半垂的青灰帐子是将军府的样式,这间屋子也是江修的,她不由地面容一滞。
  ......怎么又回来了。
  再来一回,没了任玄扛着长刀劈她,徐怀霜的心中没有初次那般忐忑害怕了。
  站在镜前嗟叹一声,徐怀霜静静收拾起来。
  没几时出了院子,徐怀霜拐过抄手游廊,迎面撞上胡管事。
  胡管事朝她笑一笑,“今个天冷,将军去上朝带个手炉吧。”
  徐怀霜稍一怔愣,抬起胳膊左右瞧一眼,倏地莞尔一笑。
  好笑的是她倒麻利,将这身官袍穿得如此熟稔。
  天光落在徐怀霜的身上,她不露声色眨眨眼,剪着胳膊接过手炉,弯唇笑得温润,“多谢胡叔。”
  车马迢迢。因着接连数日都是那位驭马的小厮青枫送徐怀霜进皇城,一来二去,青枫便也不觉得这位山匪出身的主子有多骇人,途经喧嚷的昌平坊,青枫抻头瞧一瞧,便怪道:“将军,那头好像出了什么事。”
  与昌平坊离得近的便是大理寺,徐怀霜打帘去窥,只见着一波乌泱泱的人头,便轻轻甩下车帘,答道:“回来再打听一下出了何事,先紧着进皇城。”
  没几时到了掖门,徐怀霜下了马车,端方有礼冲小黄门微笑颔首,跨槛进了皇城。
  官员们都侯在金銮殿外等着上朝,徐怀霜抬头望见季聿之与卢鸿光,便坦然转身往徐方隐与徐明谦那处并肩站着。
  “哟,江小友,你今个来得有些晚了。”徐明谦笑吟吟捋一遍胡须打趣。
  徐怀霜扮作江修的这些日子早已借着对大伯二伯的熟悉将二人哄得亲近不少,大伯倒还古板些,二伯却是仿若与她交了朋友一般,言语上多有逗弄打趣。
  她的父亲徐光佑在秘书省做校书郎,官职不高,也没有上朝的资格,否则她也定会常常与父亲待在一处。
  徐怀霜牵唇笑一笑,自谦道:“是,起晚了些。”
  说话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天使遛着步子出来宣官员进殿,徐怀霜便一敛神色,自顾回了自己该站的位置,站在沈老将军身后,紧跟着进了金銮殿。
  恒文帝今日瞧着精神不错,把龙袖一挥,弯腰跨坐在龙椅上,环殿一圈,顿一顿,问:“怎不见潘奇?”
  潘奇乃大理寺少卿,是徐柏舟的顶头上司,也正是他将来的岳父,潘奇平日上朝最是殷勤上奏一些琐事,今个却不见人影。
  于是徐怀霜小心翼翼往潘奇原本该站的位置上偷瞄一眼。
  紧接着殿外一阵脚步声传来,潘奇急急忙忙轻步进殿,先是往恒文帝跟前一拜,“臣惶恐,来得迟了。”
  旋即又沉声道:“官家,城外发生一桩命案,是一具年轻的男尸,失了头颅,目前推测乃匪贼所为,手段极其残忍。”
  几句话说得朝臣议论纷纷,时不时还有眼神往徐怀霜身上瞟。
  恒文帝闻声大怒,“可知是何处的匪贼作乱?那男尸可有证明其身份?”
  潘奇道:“是蜀州元县人,进盛都是为求学,昨个夜里在街上闹事,被巡捕屋带走,早起大理寺接到城外发现男尸的消息,期间得知,这人不知何来的能耐打晕了巡捕屋的人,连夜潜逃,又在今早城门刚开时偷偷出城,因此推测此人或许是在潜逃间撞见了山匪,这才招来杀身之祸。”
  “哼!老夫就说匪终究是匪!”卢鸿光冷笑一声。
  徐怀霜心中咯噔几声,陡地忆起昨夜换回来时,江修说要去收拾那李承瑜。
  她不免僵着脑袋垂眼去暗窥一双手。
  这双手会不会......
  会不会昨夜沾了血腥?
  卢鸿光的话针对性极强,有些个官员意志不坚定,便默默挪步,悄悄离徐怀霜远了些。
  徐方隐与徐明谦不动声色对视,眼中凝色渐显。
  除夕那日,三弟归家。正在家中说了一桩令人嗟叹之事,与这男尸倒是如此巧合地对上了。
  兄弟二人心中稍稍有些振荡,面上却是不显。听了卢鸿光的话,徐明谦一拧眉,回道:“听卢大人的口气,便是要一棍子打死所有人了?”
  卢鸿光拨出一抹得意的笑,“老臣只是在说匪,可没说别的。”
  岑寂间,恒文帝久久未出声,又俄延几晌,才点了徐怀霜上前问话,“江卿,你如何说?”
  徐怀霜不自觉渐湿鬓发,后背也有些发寒,心知江修的身份在这金銮殿到底是个易燃的炮仗,平日里好的想不起他的身份,一碰上坏事,便像藤蔓似得缠上来了,因此忙上前应声。
  踟蹰几晌,她旋身去问潘奇:“敢问潘大人,是在城外何处发现受害者的?”
  她昨夜亲眼所见,连她的姊妹们都心甘情愿被江修唬着出来戏弄李承瑜,便知李承瑜已到了天地不容的地步,他死了,她不觉得骇然。
  如今只想弄清楚,究竟是江修亲自动的手,还是他来了一出借刀杀人。
  若是借刀杀人,借的又是谁的刀呢?
  徐怀霜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
  “离城门不远,”潘奇面对这位烜赫将军时,神情还算正经,便答道:“大理寺与巡捕屋的人一并追着血迹往前搜,在一处山脚下停了。”
  徐怀霜忙追问:“那山脚是何模样?”
  她去过虎虎山,不好先说出虎虎山山脚的模样以作排除,为免叫人抓住先发制人的把柄。
  潘奇略一沉思,答道:“回来报信的下属说,有几块狼腾图案。”
  徐怀霜心里的石头陡地落了地。
  他借的是天狼寨的刀。
  她闭了闭眼,调整几息情绪,沉沉呼出一口气,转回身子向恒文帝禀奏,“回官家,是天狼寨。”
  恒文帝眼眉渐冷,“天狼寨?朕记得,年前朝廷招安时,便是这个寨子将卢卿吓得逃下了山。”
  卢鸿光冷不防被恒文帝无意踩中痛脚,恨恨剜徐怀霜一眼,忙道:“单凭烜赫将军一人所言难以令人信服,倒不如官家派出皇城司,暗守在那些个山寨附近,逐一排查。”
  徐明谦轻飘飘乜他一眼,“卢大人,虽如今世道稳了,那些山匪也消停了些,官家正思衬着如何处理这些山匪呢,是,我知几窝山匪有些难对付,但动辄派出皇城司,恐叫坊间的百姓心生恐慌,也恐叫山匪以为朝廷滋事,又在城外捣乱吧?”
  卢鸿光被他呛得一噎,忿然甩袖不再吭声。
  徐明谦又一转身询问徐怀霜:“烜赫将军,当真确定是天狼寨?”
  徐怀霜心中有了底,便点点头答道:“是。”
  “官家,”徐明谦一抬胳膊持笏上前,“得烜赫将军提醒,虽能知晓那受害男尸是在天狼寨山脚下遇的害,单凭这一点倒也还不算证据充足,不如还是将此事交给潘大人,由潘大人派人在天狼寨附近细细搜查,暂且先别打草惊蛇,待人证物证俱在,再行定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