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作者:猫芒刺      更新:2025-09-15 10:05      字数:3644
  
  穿过山石叠嶂,正踏入廊下,身后匆匆跑近一人。
  回身去望,竟是外出找好友玩耍的徐意瞳,小脸红扑扑的,身上穿着件樱粉窄袖长衫,扎着水蓝绣花百迭裙,梳过的双垂髻因跑得太快有些松散。
  这厢见了江修,徐意瞳撇撇唇角,“......姐姐。”
  江修:“不是出去玩了?”
  徐意瞳娇纵的眼眉温缓了些,眼睛里泛着一丝隐隐的光,将脸一扭开,稍显肥软的腮肉便轻轻鼓起,“哼,还不是听到点什么才回来,害我是玩也没玩好!”
  江修稍稍转眼,望着在墙根下站定的绿笤,想是徐意瞳跑得太快,她没跟上,连鞋都跑丢一只,便笑一笑,冷不防屈指轻弹徐意瞳的额心。
  “嘶!”徐意瞳忙不迭捂住,仰脸瞪他,“又敲我!又敲我!你除了这招没别的能对付我了?”
  江修抖着肩笑,一霎盯着徐意瞳看,看顺眼了许多。
  徐意瞳翻着眼皮跳脚,绿笤忙上前来替她呼一下额心,要说疼嘛,定是不疼的,徐意瞳就是这样娇蛮,偏要吹够了才叫绿笤往边上坐着等她。
  眼见江修要旋身离去,徐意瞳陡地起身喊:“等等!”
  江修:“你还有什么事?”
  徐意瞳踌躇片刻,还是将话给问了出来。
  “......你真不认识什么将军?”
  江修眼色温和了些,不说话,自顾离去。
  徐意瞳静静遥望胞姐的背影,一副初生嫩芽的心肠忽然绕了绕,好一时站在原地没动。
  直到绿笤来催促:“姑娘,咱们也回去吧?”
  徐意瞳眨眨眼,轻轻嗯了一声。
  金灿灿的太阳落山,甫一入夜,徐光佑从秘书省出来,没几时归家。
  一进香茗院,惊闻院子里静悄悄的,便歪着肩往寝屋探,谁知刚探出个头,一个杯盏迎面砸来,吓得他忙缩回身子,喊道:“夫人怎么生这样大的气?”
  静候片刻,不再有杯盏砸出,徐光佑理理衣冠进门,原是脸上挂了笑,一见冯若芝脸上淡淡巴掌印,立时肃了神色,“谁打的?”
  话音一出,又好像明白了些,家里妯娌和睦,下人听话,能越过太太们的,也只有他的母亲了。
  徐光佑当即转背往外去,“我去问母亲,她凭什么打你?”
  走两步又被冯若芝拽住,徐光佑垂看她脸上的指印有些心疼,语气一软再软,“今日事忙,忙完我立马就回来了,家中可是......出了什么事?”
  冯若芝忍了半日的委屈顷刻泄出,扑在他肩头哭了几声,俄延半晌,才攥着绢子擦拭泪痕,语气隐有埋怨。
  “不知你整日在忙什么?大哥二哥一个尚书仆射一个御史中丞,每日至多傍晚也就归家了,偏就你忙得天黑了才回家,家里出了天大的事你也不知!”
  徐光佑挠挠头,“越是底下的人越忙......”
  听清后半句,他忙问:“出了何事?夫人快说。”
  “徐之翊那小子又在外头惹事了?”说着他便又要往外去,大有找徐之翊算账的架势,“这小子进了巡捕屋还不老实!”
  冯若芝忙拽回他,将他摁在圆杌上,好半晌才道:“没有,不是翊哥儿,是满满,外头传咱们女儿与烜赫将军暗地里生情了。”
  徐光佑冷不妨从圆杌上歪去地上,骇目圆睁,“......谁?”
  不一时又一骨碌爬起来,俯身在冯若芝身前问:“你说谁?满满?满满和谁?烜、烜赫将军?”
  冯若芝冷眼盯着他,“否则你以为我这一耳光给谁打的?”
  徐光佑思绪漂浮着,良久,才道:“满满长成大姑娘了......”
  他竟还能分神想歪了!
  冯若芝气不打一处来,扭过身子不说话。
  徐光佑讪讪摸鼻,又去哄她:“夫人别生气,本来就是,你看满满刚生出来时那么大一点,就躺在你我中间,一会看看你,一会又看看我,谁想一晃眼十八年过去,她竟能也跟世间情爱扯上关系,我一时有些感叹也是在所难免嘛。”
  “不过,”徐光佑嘀咕道:“这流言是怎么传出的?满满当真与烜赫将军认识?二人怎么认识的?”
  冯若芝把绢子往桌上一扔,说道:“外头传的那些话无非就是说满满与那个武夫如何私下有来往,你知道的,满满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在挑夫婿这件事上必是要仔细着,先前方太太有意与我结亲,我是一声都没应,我家满满值得这世间最好的儿郎来配,外头那些流言,我已派人去捂嘴了。”
  徐光佑想着自己在家中未曾付出过什么,一时有些惭愧。
  冷不丁冯若芝连名带姓唤他一声。
  徐光佑忙应了。
  冯若芝冷瞥他一眼,自顾去拆卸钗环,“我要分家。”
  徐光佑手一抖,“什么?”
  冯若芝又重复一遍,一字一句咬道:“老、娘、要、分、家。”
  “当初嫁给你时,你是怎样与我保证来着?日后必不叫我吃一丝苦,就做家里的太太。”冯若芝捻出药膏往脸上抹。
  “今个我被你母亲打了,我老实与你说,这一巴掌若不是你母亲给的,我早已反手打回去,我不受这个气,我名下也多的是铺子,有的是钱,过两日休沐,你就将这事给办了,去外头寻间新宅子,咱们一家五口一齐搬出去!”
  话说着,药膏也抹完了,冯若芝回身望他,很是冷静,“我不想伤了夫妻情分,便给你一日时间考虑,看你是要做你的徐家四爷,还是要我与孩子们。”
  言毕,不再看徐光佑,取出梳篦梳头。
  徐光佑的确有些为难,一边是养育他几十年的母亲,一边是发妻与孩儿们。
  他缓慢在屋中来回踱步,时不时透过铜镜窥一眼冯若芝,蓦然又看见她抹过药膏的半张脸,只道是她嫁给他二十余年,他连重话都没舍得说一句。
  闭了闭眼,徐光佑倏然重重一拍桌。
  岑寂半晌,深深吸气,旋即吐出一句话。
  “我去办。”
  .
  与江修之间的谣言刚传进徐怀霜耳朵里时,她有几瞬的怔愣。
  回过神来便有些焦灼,在花厅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计较这谣言是从何人口中喧出来的,唯一想的便是不能叫这谣言再扩散开。
  好在她正焦灼时,朱岳又带了消息来。
  说是徐家人放出话来,说万不可能叫徐家四姑娘与一介武夫有什么纠葛,不过是谣传罢了。
  徐怀霜这才稍稍安心了些。
  朱岳乜她一眼,勾出缕打趣的笑,“嗳,你喜欢徐四姑娘,徐家人可瞧不上你呢,日后怎么办?”
  徐怀霜哪有心情与他再说这些,泄力欹进椅子里,微垂着头。
  这幅模样落在朱岳眼里,只道大当家是有些失意,不好再说些说什么,摸摸鼻尖自顾出了花厅。
  只留徐怀霜一人愣神。
  次日上朝,甫一进殿,徐怀霜便觉察数十双眼睛落在自己身上,脚步略微一顿,她不予理会,仍挺直腰背前行。
  站定后,徐明谦与徐方隐频频望来。
  徐怀霜睑下垂着睫影,心中斟酌片刻,到底咽下了要向二人解释一番的心思。
  有时说多了反倒是错。
  淡瞥一眼前头的卢鸿光,他面上隐隐有些得意之色,徐怀霜微垂着脑袋,不预备在今日与他争口舌之快。
  略微一出神的功夫,恒文帝进殿。
  各官持笏拜见,末了各自站位。
  恒文帝环视殿中一圈,问:“今日可有什么要事?”
  卢鸿光剔起一侧柳絮似的眉,匆匆喊了官家二字,正要说话时,殿外进来位内侍,一路避着官员走最外头,旋即贴耳靠近天使说了些什么,天使便旋首朝恒文帝道:“官家,崔监正有要事禀,在殿外候着呢。”
  恒文帝一听,忙抬一抬手,“快宣。”
  徐怀霜蓦然回神,五脏六腑都充着一股气,提着她强打起精神,悬着一颗心来迎接崔衍进殿。
  崔衍穿一身监正官袍,轻步进殿先朝恒文帝一伏腰,“臣,拜见官家。”
  恒文帝窥他眉目有些喜色,便也跟着笑一笑,忙使他站直了回话,“崔卿辛苦,看崔卿神色,可是又有什么好事即将发生?”
  崔衍澹然一笑,点点下颌,“回官家,正是如此,臣昨夜推演天象,竟算出三日后有坠星降落,接连两日都有,星往北落,此乃大吉之意,国运昌隆之相!”
  说罢笑看徐怀霜一眼,道:“说来巧,烜赫将军得胜回朝当夜,臣也观得一次坠星,将军打了胜仗,正验证了天象。”
  恒文帝大喜过望,接连吭声大笑,一高兴竟又赏了些金帛之物给徐怀霜,旋即拍案定板,“好!好!好!既是国运昌隆之相,三日后,三省六部与朕一并登楼观星!共迎国运昌隆!”
  徐怀霜险些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忙先守礼谢过恒文帝的赏赐,心神一直到下朝出了掖门还在振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