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作者:猫芒刺      更新:2025-09-15 10:05      字数:3645
  
  徐意瞳摆一摆脑袋,却又看见一旁累得气吁吁的绿笤,也觉有些奇怪,眨了眨眼,“怪哉,我怎么不累?”
  江修忍俊不禁,一时大笑出声,在徐意瞳有些狐疑的目光里,过去半晌才止住笑,抱臂挑了挑眉,“不累就对了,姐夫之前没白教你站桩。
  ”
  “......嘁。”徐意瞳瘪瘪唇,又不想与他再说话,索性回身又往箐娘身边跑去。
  身侧没了动静,江修歪着脑袋望向徐怀霜的侧脸,也不说话,许久才听她小声开口:“她年纪小,口无遮拦,你怎么也口无遮拦呀......”
  江修刻意敛了笑,往嘴唇上拍一拍,“一张嘴乱说话,该打。”
  晴色轻晃,徐怀霜垂着眼,眸色流转,半晌轻声问:“我母亲在宅子里,你要去打声招呼么?”
  江修复又牵出笑,点点下颌,“自然是要去的。”
  言毕,他回身朝山路上的朱岳与任玄打了个你们先走的手势,二人心知他不会再去军营,便也不再等他,自顾转背离去。
  二人仍一前一后走在石子路上,期间有人挑了担水经过,一时没站稳,江修顺势接过扁担扛在肩头,径自将水送了过去。
  再回宅子时,便见冯若芝正与那位袁娘子在挑拣茶叶。
  江修上前问好,冯若芝有些讶异会在此处见到他,横过眼神落向徐怀霜的脸,心思转了转,故意挂着一抹不咸不淡的笑,“将军来这干什么?”
  江修:“路过,见一见满满,跟您问声好。”
  冯若芝点点下颌,“招呼打过了,将军还不走?”
  俞妈妈跟在她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早知她是什么心思,因此“哎唷”笑一声,搀过冯若芝的胳膊扶她起身,“太太,拣了这么久,也该累了,往一旁坐坐,奴沏壶茶来,这茶叶您要带回去就带回去,何苦还自己亲自拣呢?”
  江修咂摸着这话的意思,几瞬明白过来,扯唇笑一笑,朝袁娘子摆摆手,“我来。”
  正是下晌,照进院子里的晴光朦胧,冯若芝端着茶盏,淡然看着年轻人在院子里挑拣茶叶,活做得又快又细致,一时又将目光掠向徐怀霜。
  徐怀霜心知母亲是在考验什么,也没说话。
  拣过茶叶,冯若芝又张了张嘴,“妈妈,先前袁管事说庄子上的豆子都比城里杂粮铺的好些,你使他带过来,我也带些回去。”
  俞妈妈应声吩咐下去,下人们动作快,半盏茶的功夫,袁管事便进了院,身后跟着小厮,小厮肩上扛着一筐豆子,细了瞧,黄豆、红豆、绿豆都混杂在这一筐里。
  冯若芝端着腰,往前探头看了一眼,沉吟片刻,笑道:“日头越来越毒辣,带些绿豆回去倒是不错。”
  江修始终一言不发,又弯腰下去,拣起绿豆来。
  拣过的绿豆拿瓦罐装着,冯若芝又晃一晃扇,“红豆熬汤也行。”
  如此他又去拣红豆。
  渐渐日暮西垂,冯若芝紧紧盯着江修的背影,蓦然笑了,“倒辛苦将军在这帮忙,妈妈,替将军斟茶。”
  江修起身拍了拍手背上的细微灰尘,净过手了,接过茶盏,一入口便知味道不对,垂目一窥,不过几口能喝光的茶水里放了足量的茶叶,喝一口,有一股沁进肺腑的苦。
  沉默了一会,他三两下饮干净,舌尖刮走口齿间的苦涩,望向冯若芝,扯了扯唇畔的笑,“伯母还有什么要带回城的东西要挑拣?”
  正逢徐意瞳高高兴兴领着绿笤回来,冯若芝眼眉舒缓了些,笑骂徐意瞳将自己玩成这般模样,又朝徐怀霜睇一眼,再开口的话却是对江修说的,“辛苦将军,晚膳便留下一起用吧。”
  江修面上笑意更甚,“也好,吃伯母一顿饭,夜里我来护送你们归家。”
  晚膳摆上桌,比午晌时用过的又丰盛了些,炙子骨头、姜芽鸭、假煎肉、豆腐羹,还有碗炖得汤底奶白的鲜鱼汤,并两碟杏仁核桃糕。
  江修进食向来只顾速度,此刻却是刻意放缓了,坐在徐怀霜身侧,时不时换一双筷子替她夹鸭肉。
  冯若芝暗窥他一眼,见他精准挑中徐怀霜的喜好,便自顾舀了勺豆腐羹吃着,不经意间问:“说来惭愧,我还不知将军父母是否健在。”
  “我自小便是无父无母,”江修没想遮瞒,“伯母可认识金光寺的明净方丈?是他将我养大的。”
  冯若芝稍有诧异,“哦,你既在金光寺长大,又因何去......去做了山匪呢?”
  江修:“与明净起了矛盾,他不再养我,我便自行寻到了虎虎山,本来只是安稳度日,后来见不得别人被欺负,索性立了个寨子,坑蒙拐骗只针对恶人。”
  说话间,徐怀霜静静喝了口鱼汤。
  冯若芝点点头,见徐意瞳捧着碗看过来,遂屈指在她跟前敲一敲桌面,复又自顾去吃饭。
  俄延半晌,问了个稍显尖锐的问题,“你孤身一人,如今又做了将军,就没想过要什么倚仗?”
  她的话语隐晦,却又有些明显,言下之意便是,江修如今既已做了官,倘或以后立下战功,兴许能配一门好的亲事,而徐光佑只在秘书省当差,要论权势,是比不过盛都城里那些入了内阁的官员的。
  江修垂着眼,夹了一块杏仁核桃糕送进嘴里,甜度适中,因此又换筷子夹给徐怀霜,答道:“我有没有倚仗,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将来,我可以成为别人的倚仗与依靠。”
  冯若芝动作一停,望向他。
  江修始终噙着一抹笑。
  收回扫量的目光,冯若芝喝了盏茶,搁下了筷子,又催促徐意瞳:“快些吃,看你一身的泥点子,吃过了我带你去换衣裳。”
  徐意瞳三两下吞咽最后一口,打了个不轻不重的嗝,“我吃饱了。”
  冯若芝登时拉着她往西厢房去,而俞妈妈亦带着下人们跟过去,院子里霎时只剩徐怀霜与江修。
  “母亲她......”徐怀霜抬眼。
  江修斟了盏冷茶饮下,“考验盘问我呢,无妨,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你我现在是单独相处。”
  “还吃不吃?不吃了的话,出去走走?”
  徐怀霜抿一抿唇,放下筷子,摸了杯冷茶漱口,又擦拭一圈唇角沾的油渍,才慢吞吞起身往外走。
  晚风正紧,乡野间生了好些野花,一径往西边走,看着天边最后一抹夕阳,江修低声开口:“你今日过来做什么?”
  徐怀霜鬓边几丝碎发被风吹起,沁入心脾的凉爽气使她弯了弯唇,轻声将想开一间书斋的念头说了。
  江修脚步顿停,歪过脑袋来看她,许久,锐利发问:“是因为李承瑜那件事?”
  “......你看出来了?”徐怀霜稍显意外,柳眉往上提了提,“算是吧,这些日子发生许多事,细细一想,倒像是因为一个‘律’字、一个‘学’字而起,李承瑜既上了县学,不会不懂律法,而那王家小女的祖母既妥协,想必不懂律法,只知不该报官,若报了官,一则害了孙女名声,二则与李家的关系陷入僵局,日后讨不着好,李承瑜饱读诗书却知法犯法,王家什么都不懂,更是一种悲哀,坠崖后,我依旧在想,若当初王家人也读过书,也懂律法,是不是就能避免这样的问题?”
  她看向膝前的簇簇野花,勾了勾唇,“盛都的书院只招收男子,女子大多在家塾念书,官家虽大赞女子习书,却不是家家户户都能托举家里的女儿,因此我才生了这样的念头。”
  身前花香如丝如缕,玉蟾渐渐冒了个头,江修定定看着她柔和的侧脸,唇间的笑意益发驱不散,蓦然牵起她的手,十指紧扣。
  冷不防被他牵着手,徐怀霜轻轻挣了挣,却没挣脱。
  江修牵她往前又走了一圈,窥见一汪绿池,池水清澈
  明净,池边绕了一圈蒲草,月影映在池面上,在此刻更显宁静。
  徐怀霜脚步稍停,轻声道:“歇一会吧,走了很远了。”
  话音甫落,江修的目光就从她的脸颊滑向她裙摆下的绣鞋,“穿的鞋子合适么?”
  徐怀霜仰面迎着晚风,也动了动脚,“很合适。”
  江修牵出一抹逗弄的心思,“要歇一会,是因为走累了?我刚看了一眼,前面景色更好,要我背么?”
  “......不需要。”徐怀霜仰着脸看他,稍刻,自顾往前走,“我歇好了。”
  江修顺势又追赶上牵住她的手。
  二人并肩行着,徐怀霜忽地窥清前方有一片亮晶晶的微光,细了瞧,像是橙黄色,又有些偏绿,反应过来才知是萤虫。
  盯着那些光,她倏然忆起一阵很安心很踏实的感觉,仿佛是在某个夜里,趴在他的背上,穿过一条小巷,而前方也是这样的光。
  鬼使神差,徐怀霜的脚步缓了缓。
  江修牵着她,霎时发觉她的变化,细细琢磨片刻,低笑出声,“怎么这样可爱?还是想要我背你的,是不是?”
  徐怀霜飞快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