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思静默了会儿，点了头：“的确不曾有过。”
  “所以虞氏是怎样的？”萧烈撑着头看她，“循规蹈矩？可我觉得若虞氏真的古板到墨守成规，那时候你便不会来京城了。”
  这话让虞思忍不住也笑了笑，她道：“说不定便就是因为我离经叛道，是虞氏的异类呢？”
  “那岂不说明你与我天生一对嘛？”萧烈目光灼灼，“所以为什么就要和我分得那么清楚？当我的妻子有什么不好？”
  这话重新绕回几个时辰之前，虞思也不好再气恼，她只好道：“我想自由自在的，不想做任何人的妻子。”
  “那招赘可以？”萧烈挑眉。
  “陛下别胡搅蛮缠，好不好？”虞思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我在费心哄你，你却说我胡搅蛮缠。”萧烈不知不觉转了方向，与虞思并肩而坐了，“好难哄啊太傅！”
  虞思眼睁睁就看着旁边这耍赖的皇帝靠在自己肩膀上开始叹气，实在没忍住把手里的米饭塞了他满嘴叫他顾不上说话。
  “陛下吃饭吧！食不言寝不语！”虞思放下碗筷就要起身，身后年轻的赖皮扑住她的腰肢，叫她重新坐了回去。
  .
  京城。
  太后翻检了从平城送回了一应文书，一边叫人把无关紧要的那些朝事送到丞相府中去，一边打开了萧烈那封厚得有些离谱的家信。
  平城大捷，又俘虏了突厥的一干大小汗王，在公文里面不好意思太得意，所以在家书里面大写特写了？
  还是其实平城的事情有什么隐情，不好在公文里面说，只好全部塞进了家书里面来？
  太后实在是想不出自己儿子能写什么写了这么多，她还记得萧烈小时候不愿意念书，她拎着戒尺在旁边站着才老老实实练字，当了皇帝以后他还常常把拟文这些事情丢给臣子去做，他这趟去平城，之前家书也就寥寥几笔，这次怎么写了这么多？
  一边是疑虑，一边是担忧，太后从信封里面拿出厚厚的一沓纸，凝重地看了起来。
  表情从凝重变为困惑，最后是哭笑不得，看完最后一页，太后终于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一旁候立的女官们见此情形，相互交换了眼神，彼此眼中都有些疑惑。
  “你们都下去吧！”太后觉察到殿中还有旁人在，一边重新去翻信纸前面的几页，一边挥手叫她们都退下。
  女官们应下，顺次退到殿外。
  太后重新把这厚厚书信看了一遍，末了还是忍不住笑。
  之前她要给萧烈选皇后，给他看了那么多淑女画像，他都不乐意不点头，她还以为是这小子故意存心要跟她作对。
  原来不是作对，而是还没开窍啊！
  太后好笑地看着自己儿子写的长长的情感困惑，靠在凭几上又有些思虑。
  虞思，太傅，她当然很好。
  相貌好，家世好，无可挑剔。
  萧烈喜欢她当然也无可指摘。
  只是，前朝时候虞氏势大几乎一手遮天，门生故吏可都还没死绝呢，虞思——或者说虞氏，这样的世家女来当皇后，对天齐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太后把书信收起来，叫人宣丞相进宫。
  第57章 一场梦
  太后已经为萧烈的婚事筹划许久。
  但这世上最难说清的是感情,最难强迫的也是感情。
  她当初自己不是奉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萧慎成亲，她与萧慎一辈子恩爱情深，故而她也只希望萧烈能找到那么一个能陪伴他一生一世的伴侣。
  可萧烈又毕竟是皇帝了,他与当年的萧慎与她截然不同了，他的皇后又不仅仅只看那一份也许不出三五年就会变样的感情。
  她既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找到心爱的伴侣,又希望他作为皇帝拥有更理智的抉择。
  为儿女着想时候,总是贪心。
  .
  丞相何懋来到千秋殿时候,太后正与一屋子的女官们玩笑闲话。
  她在问这些女官们可想过将来的夫婿要找怎样的人。
  便有人大着胆子道：“若是将来臣能如太傅一样，便不考虑这许多，总之将来会有人巴巴儿送上门来任臣挑选的。”
  这话便叫殿中其他女官们笑起来。
  一人道：“到那时候谁知道是不是另有图谋呢？小心中了什么美人计,就得不偿失了。”
  先前那女官也不恼,她笑着道：“我身为女人若果真能坐上那样高位,早不知躲过多少明枪暗箭阴谋诡计,区区美人计也不过是给我添几分桃花色罢了。”
  太后听着这话也笑起来，听着外头通传说丞相在外候见，便叫这些女官先退了出去。
  殿中女官们都离开了，宫人们才引着丞相何懋进到了殿中来。
  免去那些繁缛礼节,太后示意何懋在一旁坐下。
  .
  “皇帝给我写了好长的一封信，那臭小子说他有喜欢的姑娘,想要立皇后了。”太后看着宫人给何懋面前送上了茶点,慢悠悠地开了口，她看着何懋,“丞相猜一猜,那臭小子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这话叫何懋差点儿没拿稳手中的杯子，他小心翼翼把茶盏放到离自己远一些的地方，稳了稳心神——他之前听从太后吩咐，许多次给萧烈递送过世家女的画册,那时候萧烈总是不耐烦得很，难道北地有什么女人能叫他的陛下突然开窍？
  思绪茫茫然在北地那些世家大族虞王裴李高里面转了一圈，还荒谬地想到鲜卑女人据说相貌尤其出众，最后突然想到什么，他试探着抬头看向了太后。
  “太傅？”他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发虚。
  上首的太后点了头。
  何懋有些茫然地低下头拿起茶盏抿了口那微苦的茶水。
  “若说家世相貌，这世上恐怕没人比得过她。”太后语气淡淡。
  “可虞氏……”何懋放下了茶盏，他露出深思，“她若只是想让虞氏恢复如前朝时候那样……虞氏当初几乎全身而退毫发无伤，如今天齐一统江山不久，她若有心还想更进一步……呢？”
  太后没有回答。
  何懋也沉默了下去。
  .
  虞思只在帝京呆了短短的时间，但他们都知道虞思是怎样的人。
  她不止是聪慧过人，她才华横溢思维敏捷，又不似一般书生迂腐优柔，她几乎能算是老谋深算，她半点也不像是个女人，她简直就好像是当初魏朝时候权倾朝野的虞氏家主一样有条不紊不急不慌——她确实又是现在虞氏有名有实的家主。
  他们都知道虞思在平城如何料理了虞氏的族老还有窃取家主之位的虞衡。
  这样一个人，若他是男人，朝廷必然已经想尽办法扶起虞衡叫他与她抗衡，叫虞氏陷于内乱之中。
  可她是个女人。
  漂亮的女人。
  这叫朝廷事实上有些无所适从。
  何懋与他的同僚们其实已经无数次聊起过平城的战事，他们看过大将军楼铭发回的战报，他们其实也已经想过要如何把虞思和虞氏分开，他们甚至还想过是否要把传闻中虞氏与姬氏的那桩婚事落实了，虞思嫁到姬氏，她成为姬氏的主母，虞氏自然要再立家主，之后便可再徐徐图之。
  可他们是没想过他们的陛下竟然喜欢虞思，还要立她为皇后。
  .
  “听闻虞彻尚在时候，给太傅定过一门亲，乃是南边的姬氏。”沉默了许久之后，何懋如此开口了，“陛下也不能做夺人妻子的事情。”
  这话叫太后忍不住多看了何懋一眼，她皱了皱眉：“若那臭小子闹大起来，不管不顾就是要夺人妻子，要怎么收场？”
  何懋静默了一会，他不知道这能怎么收场。
  “到时候不管咱们陛下将来有什么文治武功，在史书上首先留下的都是夺人妻子的那一页，说出去可太光彩了。”太后凉凉道，“你们还是歇了这心思为好。”说着，她心软地叹了一声，“或者便由着那臭小子的心思行事吧？”
  “可是……”何懋犹疑地看着太后，“到时候虞氏是外戚，必定是要保太傅之子为太子，将来太子登基，这天齐究竟是姓萧还是姓虞……”
  “……”太后闭了闭眼睛，她摆了摆手，只道，“到时候大约你我都已经入土，就连烈儿都已经追随黄泉之下，轮不到我们操心了。”
  “那娘娘的意思是……？”何懋试探着开口，“便就应着陛下的心意来？”
  “左右他还没回来，且等他回来再说。”太后如此说道。
  .
  天色渐渐亮起来。
  乔氏卧在床榻之上，她透过窗户微微开着的那条缝，看到了天边的第一缕日光。
  先是很淡很淡的蓝色，接着是浅浅的白色，再几乎是一眨眼，金色的光辉迸发出来，半个天空都被照亮了。
  金色的朝霞肆意地在空中铺展。
  她慢慢撑着身体坐起来。
  她迷恋地看着窗外的金碧辉煌，这让她想起来她曾经拥有过的许多熠熠生辉的钗环首饰。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il.html" title="绘花猫" target="_blank">绘花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