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作者:燚垚      更新:2025-09-15 10:17      字数:3714
  
  四人饭菜占了满满一整桌,现在只有他们二人,面面相睹。
  栖蝶双多看一眼杀子仇敌之父都恨得牙痒,更不提他还是八年前那个抛妻弃子的负心人!
  她恶心得吃不下饭,撂下手里的一双筷子,“砰”的摔门而去。
  欢都王哪里受过这种气,吹胡子瞪眼重重拍在饭桌,带落手边碗筷哐当摔个稀碎。不过,此地不是欢都王府,没有丫头下人看他脸色,替他收拾残局。
  他缓了半晌,自个儿抄来旁边未动过的干净空碗筷,夹菜吃起来。
  锦坊场热闹非常,进来的大人物都经过一番乔装,放眼望去,这街道来往的人长相出奇的普通,叫人形容不出特征。
  上天玉京那十几年,莲采儿大半时间待在莲花宫,栖恨从未与她一同逛街游玩,欢都一行,他当然要和她补足从前的空缺。
  莲采儿左手三指捻着拨浪鼓在手里转,一手拿一根圆滚滚红彤彤的糖葫芦,咬上一口,糖的甜腻与山楂的酸涩在舌尖交融绽开。
  “我们要这逗孩子的玩意儿做什么?”她转了几圈这小玩意就玩腻了,丢还给栖恨。
  “你现在也是个孩子。”栖恨转着拨浪鼓在她面前晃悠。
  栖恨在人界都二十五六岁了,在他眼里,顶着郡主样貌的莲采儿,可不就是个孩子。
  “我是个孩子。”莲采儿懒洋洋地道:“及笄后,还不是要嫁给你个相差十岁的老男人。”
  东彧和西极硬是把联姻拖到了四月中旬,无外乎是因为郡主在四月初过了十五岁生辰,行完及笄之礼,才可嫁人。
  段卿欢的面相,能看出是个矜贵傲气的主儿,但毕竟年纪尚小,稚气未脱,和栖恨站在一起,比莲采儿还像是栖恨的妹妹。
  栖恨抬手,伸出拇指抹掉莲采儿嘴边的糖渣,嗓音清缓,笑道:“是我占了便宜。”
  莲采儿没听出来他的撩拨,只想着段卿欢不过及笄之年,晨阳朝花一样的年纪,远嫁给他国属实憋屈。
  他们二人未做乔装打扮,这身份很快被锦坊场的主人识得。
  莲采儿和栖恨肩并肩行走,衣裳忽然让人给捉住。
  圆脸的娃娃长得白白胖胖,约莫三四岁的样子,他身穿锦鲤红肚兜,圆鼓鼓的肚子憨态可掬,头发用红绳扎成两个冲天鬏(jiū),如同一对犄角。
  小牛似的挤在他们中间,“哥哥,姐姐,主人有请。”
  莲采儿浑身一激灵,下意识想一脚把他踢开,一只脚刚抬起,围观的人投来看热闹的目光,她冷脸放下脚,不太高兴的样子,道:“起开。”
  小娃娃不会看她脸色,嬉笑着去拽她衣摆,“走嘛走嘛,主人请你们进小宅一叙。”
  莲采儿把衣摆往另一边一掀,她最讨厌顽皮的小娃娃,拒绝道:“不去!告诉他们,一心求死的话,我能成全。”
  哪知小娃娃听完她严词拒绝,竟大声嚎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犹如夜枭啼鸣。
  “我不管!我不管!啊啊啊……我不管!”
  嚎哭的声音引来许多围观的人,其中有人认出这小娃娃,低声议论道:“这不是锦坊场主人身边的年娃娃吗?
  “还有他请不走的人,他们二位是何人,都不乔装打扮一下。”
  栖恨久在山鬼问诗不出山,欢都郡主养在深闺人不识,莲采儿往人群中冷冷看一眼,道:“反正不是你爹你娘,管我们是谁?”
  “你!”那人被莲采儿的话噎住,转而说道:“乳臭未干的女娃子,好生没教养!”
  他这话还未说完,整个人犹同被人一掌拍在身,重重砸在街边挂花灯的木头柱子上。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敢在锦坊场动手的人,不是不知天高地厚,就是某国权力滔天的王公大臣,或者江湖仙门百家中的半仙。
  显然目前的情形更像是后两者。
  这里面几乎都是些来欢都做交易,探听情报的人,出门在外可不敢轻易在这片地盘惹是生非,众人见他们非善茬儿,轰然而散。
  拍在木头柱子上的人,好在同伴仗义,走时不忘捎上他。
  栖恨云淡风轻地蹲下身来,对年娃娃道:“不哭,跟哥哥讲讲,你的主人为什么要见我们?”
  年娃娃豆大的眼泪颗颗往下落,一双肉手抱着莲采儿小腿。
  莲采儿不自在地把他从自己身上扯下来,推给栖恨。
  栖恨温柔地摸了摸年娃娃浑圆的脑袋,“姐姐的拨浪鼓,给你玩。”
  小孩子都喜欢小玩意,年娃娃哭着接过,在手里转几圈。
  眼泪立刻不掉了,他哽咽道:“我只替主人传话,不知道。”
  年娃娃再道:“你们要是不去的话,主人会杀了我!”
  青天白日,石板路上一只青色小凤凰低头啄食。莲采儿眯眼睛仔细看,小凤凰警觉地抬头静立,头顶一闪一闪的羽冠捕捉到流动的气息,抬起一只爪踌躇地缓慢放下。
  莲采儿的手指点在栖恨发冠,道:“是碎片。”
  栖恨正被年娃娃一脸央求地抱着手卖乖,闻言,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锦坊场这段路,由于刚才一闹,半数人绕道避开他们,现在只有几个才进市,不知情的人敢从他们身边经过。
  栖恨眼中只见行人与街道。
  莲采儿对小凤凰,比对年娃娃好太多,她半蹲下来,用了平生最柔和的语气,唤道:“过来。”
  路过的人当她唤猫啊狗的,都回头往自己周围看,什么都没有。
  小凤凰犹豫不前。
  栖恨本尊就在它面前,缘何不过来?
  “召它回位。”莲采儿说着踏出万法阵,隔绝外界。
  万法阵中的白鱼在栖恨脚下嬉戏,年娃娃觉着新奇,撒手就去抓,扑了个空。
  栖恨将阵中看了个遍,却道:“我看不见它。”
  万法阵中,莲采儿站黑鱼,她不解地一指阵中心,“在你面前。”
  栖恨反而看向她,眼底晦暗一转而过,轻笑道:“它是幻影,实体不在这里,所以我看不到。”
  莲采儿是痴魂,能看见常人不能见之物,合乎常理。
  她脚尖一点,收起万法阵。小凤凰惊飞,莲采儿势必找到它的实体,撂下一句“等我”,追了出去。
  “采儿……”栖恨正欲说些什么,她人便开万法阵传走了。
  年娃娃瘪嘴发愁,借口道:“主人请哥哥和姐姐,姐姐不在,那便下次再叨扰,告辞!”
  他攥着拨浪鼓撒腿便跑,哐啷一下,地面只摆着一只鼓。
  拨浪鼓回到栖恨手中,甩了甩赤红鼓珠,“媳妇叫不住,我还叫不住你?”
  第15章 尧安姑娘其一
  小凤凰扇动羽翅,在空中留下一道淡青色星沫。
  莲采儿落到一座宅院,这座宅院布景风格与西极不同:青墙黛瓦,雕栏白象,丁香丛生,芭蕉倚墙,檐牙如弯月挑空,屋脊猛虎前爪扑天,后脚踏地,状欲顶天立地。
  院中活水叮咚,象鼻喷出水雾,艳阳高照,映出一虹桥。
  光看白象,莲采儿想到的便是栖蝶双的南斋恶咒术。
  房檐下长廊蜿蜒,她七蜿八绕走了一圈,方才走出这后院。院子前是另一个院子,这座院子的主人好像很喜爱养些奇花异草,下了长廊就有一盆黄中带白的人脸巨花,弯眉咧嘴地冲她笑。
  莲采儿看着贱兮兮的花,招打笑的同莲花宫那盆如出一辙。人面花笑脸呆滞一瞬,毒辣的目光刺得它小心翼翼地闭上嘴。
  算它识相。
  莲采儿道:“脸也转过去……”
  人面花花瓣蔫败,垂头丧气地扭头。
  在人界,谁人见了它不拍手称奇,夸它为世间奇物,罕见珍品?只有这不识货的姑娘敢嫌弃它!
  它越想越气,对着粉红背影,大声地“哼”了一句。
  莲采儿走下长廊,隐约听见干柴噼啪燃烧的声音,绕过一丛丛芭蕉树,寻声望去,一个带面具的分不清男女的人岔开两条腿坐在火堆旁。
  明晃晃的太阳照得人睁不开眼睛,她折一张芭蕉叶挡在头顶,出声道:“院中丁香喜人,芭蕉展叶,流连误入寻不到出路,莫怪。”
  火堆旁的人矮小,穿一身破烂长衣裳,厚厚几层衣袖堆在臂弯,露出两条涂抹黑泥的手臂,他带一青面獠牙的面具,整张脸严严实实地挡在面具后面,龇牙嬉笑着。
  “不怪。”
  “姑娘来坐。”一只小小短短的手,扫去圆凳上凋落的丁香花。
  莲采儿撑芭蕉伞走过去,用脚挪挪圆凳,坐下。
  隔着火堆老远,灼灼热浪扑面而来,热得人直冒汗。
  火堆上架一口大锅,股股黑烟往外冒,莲采儿扬下巴示意,“锅底快烧穿了。”
  那小人回神,拿瓜瓢舀一缸半黄透明的油倒入大锅。
  莲采儿道:“院中生火架锅,你会做饭?”
  “不会。”他衣袖掉下来,拖在手腕,“姑娘怎么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