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作者:燚垚      更新:2025-09-15 10:17      字数:3721
  
  尧安姑娘听到屋里头的动静,头次见一句话就给吓成这样的,她本来心中窝火,现在一下子就没了火气,好声道:“我是阿姊,吓着你们了,对不起,别哭了。”
  两小孩这一哭,把这些天所有的恐惧和委屈都哭了出来,哭声一个赛一个高。尧安姑娘在门外哄了几句,他们还是哭,偏不给她开门,恼火至极。
  束手无策之际,快半月不见人影的南斋夫人提一菜篮,从外面进来。
  她嘴里说着几句南斋话,尧安姑娘听不太懂,依稀听出有个“白象”的词。
  夫人放下与她这一身行头不相配的菜篮,走近问道:“怎么哭了?”
  这对双生子不止一次给她惹麻烦,尧安姑娘本就不喜欢小孩子,一一罗列这些天他们闯的祸,说给夫人听。
  夫人红唇勾笑,明艳动人,她慈母般扣着房门,唤着两个孩子的名字,让他们开门。而后夫人对尧安姑娘道:“两小儿原来是因此哭泣,给姑娘添麻烦,我这就让他们给姑娘道歉。”
  哥哥和弟弟磨磨蹭蹭半天,才打开一条门缝。
  两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看见门口的女人后,露出一抹恐慌。
  他们看向尧安姑娘,两双眼睛眨巴个不停。
  尧安姑娘心说已经晚了,她把这些天的状告完了。
  夫人染了寇丹的嫣红手指推开房门,声音中夹带着嫌恶,道:“还有脸躲屋里哭?自己做了什么心里跟明镜似的清楚!”
  “没有!”弟弟先出头道:“我们不是因为阿姊哭,是因为有鬼……”
  “不是!儿子偷阿姊的饭菜,摔阿姊的花瓶,怕母亲责罚才哭。”哥哥抢在弟弟前头把话说完。
  可他们后来才知道,哥哥说出这一切,还是太晚了!
  夫人给尧安姑娘下了咒,只要她说出与事实相背的话,就会身死。
  夫人的咒,便是两小儿因何为哭?
  尧安姑娘的回答,是双生子闯了祸。
  她哪里知道,他们这些天遇鬼?她哪里知道,夫人不给他们做饭?她又哪里知道,夫人想将他们抛弃?
  她现在回来,不过临阵反悔了而已。
  尧安姑娘感觉自己的骨头里有蚂蚁在爬,她挠了挠手臂,说话的语调还是夫人最厌烦的半死不活,她道:“夫人带两个孩子辛苦,这些琐事无需计较。过三日付完剩下一半银两,宅子归我,你们母子三人拿钱好置办另一座宅院。”
  夫人横眼瞥一眼不成气候的大儿子,说出口的话意味不明,“三日,正好收拾上路。”
  早听闻他们要搬回南斋,尧安姑娘不做他想,“多谢夫人这半年的照拂。”
  南斋夫人不知道她的身份前,是有对尧安姑娘照拂有加,她的谢理所应当。
  夫人眸子都不瞥一下,算是没接她的道谢。
  就在当天夜晚,尧安姑娘发了高热,浑身撕烂的血肉兜在一张薄薄的皮囊里,每一寸骨头都发出碎裂的阵痛,她疼得摊在床上,翻滚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吱呀一声,上门闩的房门被人从外轻易推开,夫人提一把锋利的砍刀坐在床头,她低头对床上的人说了一通话。
  第二日,尧安姑娘倒在一片血泊中醒来,身上的病痛全都消失了,就跟做了一场噩梦。
  可她错了,这不是噩梦。
  她紧挨着一口噼里啪啦溅油的大锅,锅下面的火燃得旺盛,两个小孩的头颅一左一右摆着火堆旁,灼烫的火焰烤熟他们半边脸颊,脸上挂着的嬉笑清晰可见。
  她杀了双生子,吃了他们的肉。
  尧安姑娘发疯地逃离这座宅院,用布条绑在手上的砍刀浸染鲜血,无力地托在身侧,发钝的豁口刺破大腿,她的鲜血流经一路,从欢都到尧安城。
  第16章 尧安姑娘其二
  “油酥肉的由来,就是一姑娘砍了两小孩,把他们的骨头和肉炸成干?”莲采儿忽觉屁股下的圆凳硌人,站起来看一眼。
  这一看,她沉默一瞬,解开腰间的外衣盖上圆凳,又若无其事地坐回去。
  阿辞全然沉浸在自己讲的故事里,道:“小孩的肉肉质鲜嫩,包治百病,她被病痛折磨疯了,才失手杀了他们。”
  “荒谬!”莲采儿道:“人|肉能包治百病,凡人个个长命百岁!”
  况且他口中所说的尧安姑娘,不就是躺在北陵黄金棺椁里的段卿欢?
  她都死了。
  段卿欢命都没了,这小鬼还信这旁门左道的话。
  莲采儿出神在识海翻找出一条捆仙索,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她出门就捉到了其中一只鬼,看来晚上不必再出门,可以安心睡觉啦。
  她还没出手将绳索套在阿辞身上,那小鬼却像察觉到般,倏地起身,警惕观望四周。
  “她找来了,我们走!”阿辞拉住莲采儿的衣角,不由分说地拔腿就跑。
  莲采儿随他跑两步,手上的捆仙索悄无声息地缠绕而上,不等她念诀收紧,一枚淬毒的羽箭破风射来,钉进距她脚尖一寸前的石板里。
  从知晓她还活着起,栖蝶双早就在等这一刻,要她性命。
  莲采儿小看了凡人,阿辞不带她跑几步,今天身上注定要有一个血窟窿。
  “栖夫人,真相还未揭晓,这般心急杀我,莫非心底藏鬼,怕了?”莲采儿一手扣住阿辞,转身揶揄道。
  莲采儿在外人面前嘴下从不积德,一贯怎么难听怎么说。
  栖蝶双站在屋顶,脚边是五花大绑不知死活的段阎。南斋派进城的探子午膳上最后一道凉拌黄花菜,告诫她再不对段阎父女二人出手,凉的就是她自己。
  栖蝶双不废话,搭箭拉弓,对准莲采儿的咽喉,对阿辞道:“来娘身边,你叛离南斋私逃出圣女塔,勾结外敌的事,娘可以不跟你计较。”
  儿子的鬼魂也不放过,莲采儿对栖蝶双还真的一点好感都生不出。
  阿辞瘦小的身形挡在莲采儿身前,他极力掩饰自己底气不足的事实,道:“娘,阿姊死过一次,恩怨仇恨她都还清了,我不会再让你伤害她!”
  “孽障!”栖蝶双毫不迟疑地射出一箭,说话的声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蓝氏贱种,万死何辜!”
  “段卿欢,你侥幸活命,今日老娘再送你归西!”
  羽箭划破长空,刹那间将直取莲采儿的性命。
  阿辞积攒的法力全用来白日化形,他将自己腾于半空,希冀这具躯壳能扛住箭上南斋御鬼的秘法。
  他喊道:“阿姊快走!不要相信他们,你快走,我们会来找你!”
  他知道自己可能会扛不住,受重伤被捉回去关在圣女塔。
  紧要关头,别无选择,他可以被囚禁,可以忍受母亲的摧残,可阿姊不可以,她没有机缘再入往生轮回。
  阿辞哭得很大声,莲采儿都没听清楚这小鬼在嘟囔什么,不过他正好挡住太阳光,莲采儿眯了好久的眼睛终于舒展睁开。
  她一睁眼,纯白灵流裹挟地上的羽箭飞射而出。
  瞬息之际,那枚羽箭突然在半空四分五裂。
  栖蝶双几乎没见着站立的人有一丝一毫的动作,下一刻,一枚同样的箭疾速飞来,她全力想侧身躲开,最终躲闪不及。
  本以为要命丧于此,预感的钝痛却没传来。
  只听一声“咔嚓”断裂的脆响,她低头一看,手里的弓箭断成几截。
  “怎么可能?”她难以相信,那个空有脾气的废物郡主,竟然能拦下这一箭,甚至险些要她性命!
  安乐居那半年,她不知道段卿欢是段阎与已故蓝氏生下的贱种,曾好心好意教她练箭防身,彼时的她连拉弓都费力。
  她现在重新捡回一条贱命,倒是长力气了!
  阿辞同样是一脸不可置信转身,“阿……姊!”
  他话未说完,身上捆仙索收紧,当即栽倒落地,他的阿姊伸手接一下他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在他落地后伸手挡着刺眼的太阳光。
  用捆仙索来绑一只小鬼,杀鸡用牛刀,莲采儿找不到麻绳,凑合用了。
  阿辞可就难受,白天显形乃是他最大极限,现在捆仙索加身,薄弱的鬼力与洪流般强悍的仙力抗衡,宛如泰山压顶,身体似乎将要粉身碎骨。
  “疼!阿姊,我疼!”
  莲采儿踮脚刚要飞上屋顶,听到叫喊声又折返回来,她是一点都不把栖蝶双放在眼里,慢悠悠地把地上的小鬼提起来,捆仙索经她一碰,仙力削弱大半。
  “等着,姐姐有话问你。”
  她话音刚落,整个人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栖蝶双四处张望,寻不到人影,她的弓箭已毁,从腰间取下一柄软剑防身,千虑一失,骗住栖恨,迷晕段阎,独独没料到段卿欢重得一条性命后,竟学得了法术。
  莲采儿对付一介凡人,当然不费吹灰之力,她现身于栖蝶双背后,截来那柄软剑,不等人反应,当即一脚给踢下去,被迷药撂倒的段阎不得幸免,也一并被踢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