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作者:雪明媚      更新:2025-09-15 10:18      字数:4012
  
  “什么什么声音?”他轻轻道,“听错了吧。好好睡觉。”
  她越发觉得不
  对,以前她夜里惊醒时,倘若他也醒了,会吻着她再哄她睡。
  可是这回却只是在他那一侧平躺着,既没有过来吻她,甚至也没有过来抱她,只是自己在他那一侧。
  她道:“怎么了?”
  他似乎有些紧张:“什么怎么?”
  他不对劲。
  南琼霜晓得,当人想瞒着什么事的时候,问是问不出来的。于是只是又朝着榻的里侧合了眼。
  她原本就睡得浅,惊醒之后就更不容易入睡,于是,夜半时分,她半有意半偶然地,忽然听见榻的那侧,响起了他的呼吸声。
  那些呼吸,紊乱深重,然而似乎又在刻意抑制着,只敢轻拿轻放,最终变为一些无可奈何的、喟叹般的喘息。
  衣料和衾被的摩擦声细细碎碎、窸窸窣窣,连床帐都在轻微地摇。
  南琼霜脸孔埋在衾被里,听着那一侧渐渐响起一些啧啧水声,神色倒是如常,只是觉得有点有趣。
  他也有忍不住的时候。
  这时候去叫他一声,说不准会把他吓个半死。
  于是伸出一只胳膊,搭上他的腰,人也跟着靠过去,额头贴上他的身体:
  “怀瑾,抱我嘛。”
  顾怀瑾僵硬了少说有一盏茶的时间。
  她实在是没忍住,埋在衾被里笑了一声。
  他躺在那里,竟然不敢动,也不肯说话,不论她说什么,他都只是不答话。
  他真的太有趣了,她受不了,怎么会有男人这么好玩?她又捏出一把无辜又天真的嗓子,手顺着他腰间,缓缓地、语焉不详地往下摸,一边演着:“抱我嘛,今天怎么不抱我。”
  顾怀瑾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又触电似的,猛地放开了。
  那被窝里,已经被他烧得滚烫。
  他喘着:“皎皎,怎么还没睡……”
  她笑,“你怎么还没睡?”手又往下。
  他骤然攫住,“别动。”
  她装委屈:“今天怎么不让我碰?”
  他胸膛起伏了许久:“……听话。”
  “听话?为什么要我听话。”她笑起来,伏在他脸侧,吻了吻他汗湿了的鼻尖,一点微咸的汗,和他的眼泪一个味道:
  “你才要听话。快睡吧。”
  第64章
  山上大比的日子越来越近,下山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她下山的日子,定在六月十七。
  自从她下山的日子确切定下,顾怀瑾虽然没有多说一个字,但是他究竟怎样,她都看在眼里。即便有时忙得不可开交,一整天打不了一个照面,但偶尔她在窗前瞥见他一眼,就已经能看出他整个人,已是疲惫麻木已极,眉目里不止是抑郁,几乎已经开始迟钝。
  他开始颠三倒四,魂不守舍,好好地批着公文,忽然就开始神思天外,谁叫也叫不回来。说着话,转过身就开始出神,连他自己也忘了刚刚在说什么。
  山内所有人都瞧得出他的不对,也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他为何不对。慧德为此将他罚下静心瀑不止七八次,每次他都顺从地领罚,回来,原样照旧。
  天山还特意为此召开过山内大会,专门骂他,但不论众长老如何震怒,顾怀瑾都只是低低道知错,然后沉默照旧、迟钝照旧,唯有回暮雪院时,看得出一点勉强笑意。
  身病易治,心疾难医。最后连慧德也无可奈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
  连慧德都无法,他也就越发得寸进尺,将所有公文都一并送入她房间批阅,每日依旧是忙公务,只是大多时间,都将自己关在她房间里。
  她睡觉,他在她身侧,她醒着,他在她身侧,寸步不离,不错眼珠,永远只在她两三步开外。
  虽然如此,却永远不对她抱怨怨恨一句,甚至似乎怕她为难,这样放不了手,也有意遮掩,整日里对她笑着说没事。
  他哪里是没事?
  到后来,顾怀瑾的这种神伤,到了连她也要感慨一句“何至于此”的程度。他整夜整夜地失眠,抱着她,一睁眼睛就是一夜。
  后面不得不找了屈术先生来调理,然而调理好了,反而自己不愿睡了。抱着她,如果她偶尔惊醒,便和她说几句话。她不知有多少回,睡梦中竟然被人盯得一激灵醒来,睁开眼睛,发现他哀切又眷恋地在深深夜色里凝望她,明明是爱,她却觉得触目惊心。
  后来有一天,他在桌前批着公文,她实在闲得无聊,走去花窗前看外面的树浪,一垂眼,竟见山上那些盖着密字章的公文明晃晃摊开在她眼前,一点也没有避着她。
  她都惊了一瞬,笑,“山上不都说我是细作?你就这么给我看?”
  他抬起头来,浅浅笑着,“若真是细作,倒还好了。”
  那句“倒还好了”,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没敢问。
  默了半晌,她忽然见桌角放着几颗玻璃珠,捏在指尖对着日光仔仔细细地看,他忽然出了声:“那是我的本命珠。”
  “本命珠?”
  “就是每次你去见李玄白,我用的那些。”他依然笑得温煦。
  据说,天山派之所以封山百年,便是因为《天山心经》中的驭珠之法过于奇特,常有贼人觊觎,因此才大兴机关防守,不准外人上山。
  对于山内人而言,不仅驭珠之法不准外传,自己的本命珠更是时时小心,不准外人瞧见。
  他的珠子却直白放在她眼皮底下,甚至由着她放在掌心掂量。
  那珠子浑圆剔透,瞧着似乎是玻璃的,然而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材质,似乎中心与外缘是两种材料,中间实,外缘剔透,流光溢彩。彼此相击,一片玎珰脆响,仿佛潺潺流水。
  她道:“你们用这些珠子打架,岂非每人得备上个一百两百颗?”
  他笑,“哪里有那样多。你以为这珠子是好寻的?本命珠需与各人个性相配,属性相合,一旦用熟了,十几年都不会崩碎。倘若丢了一颗,再寻新的来配,往往需要数年,便是运气好,也要个一年半载。谁敢弄丢?”
  “这么厉害的东西。”日光下,那晶莹珠子映着光近乎斑斓缤纷,她叹了一声,“真好看。”
  他抬起头来,“皎皎喜欢吗?”
  她道:“喜欢。可惜不是用来打首饰的东西。”
  他笑:“那属实是太浪费了。皎皎若是喜欢,我倒也可以替你找些合适你的珠子,但即便如此,也不是拿来玩的东西。倘若你想留在山上……”说到这,又不往下说了。
  从前,一提到“下山”两个字,他当即便变了脸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但是,日子越来越近时,他虽然整日心神恍惚,提到这两个字,却不似从前那样崩溃,只是仿佛已经习惯了似的,止住话头,换个话题。
  “皎皎临下山前,还有什么事想做?”
  她沉吟:“行山?”
  他握着毛笔,将公文翻了一页,不说话了。
  她明白他那意思,他整日公务缠身,走不开,不能日日陪她闲逛。若真要行山,有本事、向着她、又与她相熟的人,只有那一个。
  他垂着眼:“只要跟他没关系,皎皎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
  她无可奈何,摇摇头笑了。
  他淡淡道:“皎皎下了山,山上就只剩我一个人了。所以还在山上的时候,皎皎就只能属于我一个。”
  “你哪里是一个?不是父亲、师叔、师兄弟都在山上么。”
  他平静垂着长睫,许久没有说话。最后轻描淡写:“至亲至远,人人用我而已。”
  “我在山上只有皎皎,虽然皎皎在山上倒不是只有我。”他笑了一下,轻轻道,“倘若不是在这个位置,我会与你一同下山。”
  她一时竟然语塞,走去他椅子旁,俯下身子搂他。
  这个话题,他如今也适应了,伸出手来抚摸她的脸,“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想做的吗?”
  她道:“山内大比,我能不能去看看?
  ”
  看大比,是不是为了看那李玄白?
  这个问题,他没有问。
  山上大比,他脱不开身,只有夜里回得来,白天看不见她,他受不了。
  所以他道:“好。”
  *
  山上大比,刚刚好好,卡在三月之期。
  过了些日子,顾怀瑾替她准备的下山行李,终于慢慢慢慢收拾好了。她几次三番说过,不要带得太多,于是顾怀瑾又挑挑拣拣,剔除了一批,挑了一些至关重要、她一定用得到的,精简成一个精致的锦布包裹,搁在角落里,蒙上布,不愿意看见。
  然后,山上大比的日子终于到了。
  山上大比只有三天,即是说,三日大比之后,她便要下山。
  大比当日,顾怀瑾亲手替她梳了头、别了发簪、戴了耳坠,一个月以来,终于允许了她踏出房门。
  大比场地设在半山腰一块宽阔的练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