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作者:雪明媚      更新:2025-09-15 10:18      字数:3997
  
  她简直不敢相信,他摸着她脸颊,大拇指刮着她尖尖的下颏,“我是发现了,皎皎。仔细对待你,你就不懂得仔细对待我。心疼你,你就不懂得心疼我。唯有逼你……强迫你做,应了也就应了。”
  她竟然将“应”这个音听成别的字,吓了一跳。
  “我真是……我怎么会竟然……”他伏在她身上,竟然发起抖来,“你这样心狠,我为什么……”
  “我真是受不了你……白日里我那样想你,每日临走前都去你屋里看你一眼,好不容易见你,你就这样对我。我难过,你是不是从来不心疼的,皎皎?”
  “你想下山,我让你下山。你要走,我放你走。我怎么样都是我的事。还想怎样?”
  “我们本来就没有多少日子,你想要什么,我会给你准备好一切。只是剩下这些日子,这件事情,能不能不提了?能不能?”
  他的眼泪砸落下来,噼里啪啦,砸在她心口,潮湿一片,闷窒惊人。
  第63章
  她其实并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伤心至此。伤心到,哪怕只是顺便一提,挨了七十鞭面上都不显的人,竟然会泪如雨下。
  这个样子,倘若知道了她不仅要下山,还要跟李玄白下山,岂非当场就会崩溃了?
  她竟然也会不忍,伸出手抚摸过他脊背,缓缓搂住:“好了,怀瑾,你何至于此?我还没有要走呢。”
  他骤然得了她的安慰,像行将冻毙的人忽然被喂了一勺暖汤,缓是仍缓不过来,只是觉得疲劳而麻
  痹,沉沉地伏下去,压在她身上,头钻进她颈窝里的发间。
  缓缓呼吸她的发香。
  不知道还有多久,就闻不到了。
  他闭上眼,吻了吻她的脖颈。
  她笑起来,“这回不用扇子了?”
  她一笑话他,他就有点懊恼,大拇指在她唇瓣上揉着。
  那样柔软,倘若有颗露珠砸在她唇上,大概都会激得这两片唇颤一颤。
  他这一生,究竟还有没有机会吻一吻她这两片唇?
  南琼霜看着他忽然昏沉如暮色的眼睛,心里明白,他又在惦记着吻她。
  盯着她的唇看,是在惦记着……接吻。
  她不由自主笑了一笑,唇角勾起,两片唇舒展开,仿佛一朵花缓缓绽放。
  来吻我吧。
  把你所有想说的话、想做的事,毫无遮掩地,告诉我。
  然后,承认你爱我,承认你离不开我,承认你任我摆布,承认你——臣服。
  她笑起来,“看什么呢,公子?”
  明知故问的时候,她喜欢唤他公子。
  他痴缠而缱绻地盯她的唇,盯了许久,喉结也滚动了许久。
  最后,手覆上黑暗里她过分明亮的双眼:“睡吧,皎皎。我陪你睡。”
  顾怀瑾过分克己,这么长时间,她不是不恼火。
  可是,这一晚,她竟然睡得极其安稳。
  她哪里是睡得沉的人,往往无事也会惊醒,窗外鸟儿夜啼便足够她清醒一夜。
  倒是被顾怀瑾抱着,竟不知不觉睡得沉了。
  醒来,天光已大亮。
  起来才发现,床榻另半边已经没有人了。甚至连衾被都冷着,显然是人已经起了一会,早出去忙公务了。
  不过,大清早的,竟然将床单、衾被整个换过了。
  不知道又发的什么疯,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法子,让她这个向来觉浅的人毫无觉知。
  自从那一夜之后,他不论多忙,夜里都回她屋里歇息。有时候,摸着黑进屋,见她睡着,便什么也不干,抱着她睡一夜。第二日早上,连声招呼也来不及打,便又走了。
  倘若不是每日早上起来,衣领都被他夜里的泪湿透,床单又都换了一遭,她简直无法确信他当真来过。
  他的眼泪,她明白,但是床单呢?
  有一日他终于得了空,白日里来看她,站在桌边替她研墨,她随口问:“我倒是一直奇怪,你自己睡的时候,也是每日都要将床单换一遭吗?”
  他不知为何,捏着墨条骤然沉默了许久,最后淡淡道:“你不要问。”
  他那讳莫如深的语调,倒更让她好奇:“不要问?”
  他只是重复:“你不要问。”
  她眨眨眼,隐约品出来一点不对。
  直到有天清早,即便有顾怀瑾在身侧抱着她,她也醒得早了些,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没想到,猝不及防地刮上了什么东西。
  南琼霜:……
  她这时才明白,这些日子以来是为何。
  她也当真是没有想到,天底下竟然有男人,可以天天跟心上人同床共枕,成了这个样子,都不越雷池一步的。
  他是真君子,但是真君子克她。
  这样拖下去,恐怕非卡在三月之期不可。
  于是,某个晚上,她终于叫顾怀瑾发现了她这些日子写的东西。
  是她列出的在山上最后想做的事、下山前想准备的东西、下山之后的打算。
  那一日,他捏着那一沓薄软的宣纸,站在花窗前,仿佛读不懂似的,从头到尾,看了又看,读了又读。
  到最后,终于将那些虚张声势的东西放下,回首望她时,脸色已经如鬼一般惨白,却依旧温柔道:
  “皎皎,除去这些,还有什么想带走的吗?我去帮你准备。”
  她一时竟然无话可说。
  夜里躺在榻上,他依旧从她背后拥住她,只是搂得更紧,搂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他问:“皎皎下山以后,想做什么?”
  “还没想好。我喜欢自由,大约还是回江上做船娘吧,来去自如。”
  他吻了吻她耳畔,“原来皎皎喜欢自由。”
  她低低叹息:“这么说,你不想我走吗?”
  他只是道:“皎皎,你开心比我开心更重要。”
  她说不出话,心里也如一团乱麻。
  许久,黑暗里,终于问出一句:“那么,你不怕我忘了你吗?”
  那一晚,月亮被云翳遮住了,屋里一点光亮也不见。
  什么东西又滚落入她衣领,他搂着她,低低地道:
  “怕。”
  *
  那一个月里,她想要的东西,无论如何没有逼出来。
  或许是因为,只要与李玄白无关,她的一切要求,他都愿意满足,她的一切愿望,他都愿意成全。
  包括下山。
  到后来,她彻底明白了,顾怀瑾是将“爱是成全”当作箴言的人,不论怎样,在大比之前,她都不可能从他那得到她需要的东西。
  她终于放弃了,懒得折腾,也不忍再伤害他。
  于是,当他夜里再次猝然惊醒,甚至连她都被带得一激灵醒了过来时,她开始回过身去哄他,伸出手帮他擦去那些温热的泪,由着他把她按在怀里,哪怕垫着他的胳膊,躺得并不舒服。
  有时,竟然也会主动去吻他。
  连她自己都奇怪,怎么会想去吻他。
  她都想不通,顾怀瑾就更想不通。
  第一次去吻他的时候,她玩心发作,提了一嘴“下山之后或许两年内便嫁人”,话音刚落,再去摸他的脸,就摸到了一手湿热的泪。
  他拥着她,说:“这么快啊。”
  “是啊。”
  他吻着她耳廓,“如果不如意,可以随时回天山找我。”
  她笑起来,“和离过的,兴许还是被休的,你也要?”
  他道:“要。”
  于是她竟然也开始觉得自己过分,明知道还不会离开他,却天天用他受不了的事情逗弄他,惹得人心碎一地。
  她在他怀里转了个身,面对着他,轻轻拿袖子去沾他的眼泪,“其实,倘若你要我留下来,或许我也会留下来。”
  这是她最大限度的提醒了,在她眼里,已经是不该说的话。
  但是他说:“皎皎,如果你要的是自由,那没有什么比自由更重要。”
  南琼霜在往生门内拼死拼活十三年,好事坏事做尽,拼着一口气,不过为最后几日自由,所以这话听得她落下泪来。
  她轻轻道,“傻子。”捧着他的脸,去吻他湿润了的长睫。
  他睫毛颤抖着,眼泪微咸,她本以为他会羞涩,至少也会僵硬,没想到,只是顺从地由着她吻。
  她那时候才猜出来,或许他想要她吻他,已经想了许久,所以才这般自然而然,几乎是熟稔的,由着她碰。
  他从来不许自己随便碰她——至少她不故意激他的时候是这样。
  但是,她碰他,怎样碰都可以,吻哪里都行,他没有一点抗拒。
  除了有一回。
  她夜半莫名被一阵布料窸窣的声音惊醒了,发现身后的人竟然没有搂着她,一时竟有些不适应,回身去看他。
  夜里很暗,月光只照着窄窄的窗边,她看不清他的脸,可是房间里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他似乎吓了一跳,“……怎么醒了,皎皎?”
  “什么声音?”她迷迷糊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