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作者:雪明媚      更新:2025-09-15 10:19      字数:4048
  
  挑眉,凑近他耳畔,轻轻道:
  “该不会是留给我的吧?”
  李玄白一时一个字也说不出。
  但是,一个字没有,她也瞧得出,他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巧了。
  他生气时,她才喜欢。
  他们是不是连这一点都一样?
  她食指在他起伏不停的胸膛上,搔痒一般画着圆圈,“对呀,我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即便我们是同类,你怎么能期望我与你感同身受呢?”
  “既然我们是同类,你最应该明白呀。”她凑到他下巴颏底下,他发怒的鼻息拂在她发顶,已经可以称之为喷薄,她越发笑了起来,抬眸,迎上他垂下的濒临暴怒的双眼:
  “我们,只考虑自己。不管我们是不是同类——”
  “——你今天惹了我不高兴,就得还。”
  说完,指尖一撤,那小网兜顷刻往下直坠。
  李玄白一步跨到栏杆边,开掌,讥诮笑着,“你不会以为——”
  南琼霜抬手,立时射出一道瞧不清楚只余残影的暗器,将那堪堪上浮数寸的小网兜,顿时打落,继续下坠:“你不会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会驭珠吧?”
  扑通一声,本命珠入水。
  李玄白神色顿时如风雨欲来般难看。
  她委屈鼓了下腮,“哎呀,掉了。去捡吧?再不捡,冲跑啦。”
  他不说话,但全身肌肉都紧绷着,咬着牙,下颌骨绷成一条直线,简直如一头濒临狂暴的猛兽。
  他那个脾气,怒成这个样子,谁都会怕。
  除了她。
  南琼霜伸出一根食指,顺着他的下巴颏,满意又自得、暧昧而轻蔑地刮,摸过他绷紧的下颌线,最后,堂而皇之地,按在了他软软的唇间。
  “你知道,平时的你,我不喜欢的。”
  她垂眸说着,一双眼张狂又恶劣,仿佛暴风雪天气肆无忌惮的雪妖。
  “但是,唯有这种时候,你生气的时候……”
  她抬起眼,眼底一片愉悦的玩弄,轻笑起来:
  “……我会喜欢。”
  李玄白垂下眼,只觉得虽然喘得急了些,但头脑还算冷静。
  ——冷静到,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倘若不给她点颜色瞧瞧,日后她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蹬鼻子上脸。
  他太阳穴青筋怦怦跳动,却笑了起来,一把将人抵在廊柱上,不容反抗,掐着脖子,吻了上去。
  ——顾怀瑾听了伊海川的报信,从菩提阁匆匆赶来,见到的,就是这副场面。
  第71章
  “皎皎。”
  南琼霜睁开眼睛,心里咯噔一下。
  顾怀瑾站在木回廊内,身后随着十数侍卫,长剑在手,垂着眼眸。
  水面上白雾混混吞吞,几乎将他整个人尽数淹没,他站得并不远,可是,竟也不大瞧得清他的表情。
  甚至,连他周身的情绪,都分不大清。
  越无法辨明,越叫人心惊胆战。
  哪怕是生气也好啊。
  她立时将李玄白推远了一些,可是手刚放上他胸膛,忽然又见李玄白垂首盯着她。
  那种眼神,渴欲灼灼,兴致勃勃,盯着她仿佛瘾君子骤然瞧见了成瘾的药,浓烈到狂热。
  眼尾一颗小小泪痣,一双狐狸眼惊心动魄,望着她,何止是兴致盎然。
  南琼霜心里冷笑一声。
  她说什么来着,李玄白这厮就喜欢跟他对着干的。顺着他来,他就觉得没意思,不惯着他,他反而心痒难耐,抓心挠肝。
  “皎皎,在看什么?”顾怀瑾忽然问。
  她的心猛地颤了颤,往旁挪了半步,从李玄白几乎烫人的视线里让出来,“怀瑾……。”
  “过来,皎皎。”
  他声音仍是如此温柔。
  她刚要举步,余光竟瞥见李玄白仍追着她凝望,她稍微一动,他便不依不饶侧首瞧她。
  前头,顾怀瑾将一切瞧在眼里,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意义难明。
  她如芒在背,胳膊上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师弟在看什么?”顾怀瑾朝她伸出手,自然而然地将她温柔牵到身侧,相握的手,掌心冰凉。
  李玄白抱着肩膀,目光仍不闪不避地胶着在她脸上,流连不去,手指一下一下在胳膊上敲着,顾怀瑾的话,只是充耳不闻。
  顾怀瑾不动声色地将她拉到身后,挡在她面前。
  李玄白隔着顾怀瑾与她对望,笑了一声,“胆儿挺大啊,真是给你惯的。”
  顾怀瑾垂首,平静如常地看了一眼身侧的人。
  南琼霜简直连呼吸都放轻了,闭了闭眼。
  她在李玄白面前展露出的真面目,绝不能叫顾怀瑾瞧见。
  她惊怯地揪住了顾怀瑾的衣袖:“怀瑾。”
  “嗯。”他淡淡地应。
  这时候,才看见他衣袖已经划破了一个大口子,里面的小臂青筋凸起、青紫一片,血从袖子边缘滴答、滴答砸在地上。
  她吞咽了一下:“怀瑾,你受伤了。”
  “嗯。”他垂着眸。
  她所有的话,他都只用一个音节来回应。
  她仿佛已经上了断头台,趴在下面的木板上,徒劳地听见头顶刀刃缓缓升起。
  实在是受不了这种窒息感,她去摇他的袖子:“怀瑾,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他总算肯多吐了几个字,从袖中拿出他的帕子,递到她面前,“擦擦。”
  面前李玄白噗嗤一笑,偏开头强忍。
  顾怀瑾瞥了他一眼,神色如常,声音平稳:
  “李玄白多年在山上大比中违背山规、私带蛊虫,致山上弟子十数人死亡。今日不必奉慧德长老之令,以少掌门令牌捉拿李玄白,押入逝水大牢,无赦不得出。”
  吩咐身后侍卫:“带下去。”
  逝水牢,无赦不得出?
  那岂不是当真要把人关死了?
  她又捏了捏袖中顾怀瑾的手:“怀瑾,他……”
  顾怀瑾静静递来一个寒凉眼神。
  她顿时止住了话。
  那样的眼神
  ,对视一秒,就冻彻骨髓,连她这样戏弄人心的好手,都不由忌惮起来。
  他哪里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
  完了,她今天晚上是完了,这人本来就不正常。如果聪明,她不能再多说一个字。
  她心惊胆战地亡羊补牢,在袖中缓缓摩挲他的手。
  顾怀瑾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抓我?”对面,李玄白表情依旧一派漫不经心,转了身,踩在回廊栏杆上,“没时间,不奉陪了。”
  顾怀瑾:“抓!”
  一声令下,身后十数侍卫霎时出动,冲向踩在栏杆上的人。
  那样多的侍卫,李玄白连眼皮都没撩一下,蓄力弓身,在栏杆上一蹬,最后回眸笑看了她一眼:
  “你完了,给我等着。”
  然后,纵身跃入茫茫山雾,听得水声扑通,人入了水。
  那十余个侍卫顿时自回廊绕下去抓他,一时人突然散尽了,山雾中唯有他两人并肩站着。
  没有人说话。
  不远处山鸟在枝头上鸣啼了两声,叫得她心里发紧。
  顾怀瑾牵着她转了身:“我们回去吧,皎皎。”
  “嗯。”
  一路无话。
  这一路,竟然不是回暮雪院,而是带着她,又回了菩提阁。
  她一见菩提阁就头痛,想听他解释为何又来此,可是他自从在回廊中见到她,就没再同她说过十个字以上的话。
  她仰头看他,只见他神色依旧淡得看不清楚心绪,长睫压着眼眸,仿佛落雪的伞面,似乎并不觉得需要解释什么。
  她咽下心中不安,没敢问。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如今,她竟然开始怕他。
  这次入菩提阁,却没有进那摆着珠帘与罗汉床的厅堂,而是上了阁楼,入了里面一间卧房。
  卧房里一张架子床,铺着绛红色锦衾,地上摆着树枝状的灯台,一墙明烛,荧荧摇曳,满室生辉。
  外面变了天。方才大比时还艳阳高照,这一会,天边已是浓云滚滚,乌云黑压压蓄在远处山头上,树枝却犹自静着,连鸟鸣都没有一声。
  顾怀瑾牵着她,依旧是一个字也没有多说,自顾自坐在了床边,把她牵来身侧。
  “我中了蛊,师叔叫我在此处治伤,说是拿了蛊虫,即刻交与他。”
  她忐忑望向他那已经肿胀不堪、血管暴突的小臂,心里想,早上他叫她起来的时候,他那小臂,还那样精健干净。
  忽然却又瞧见,他似乎不止是小臂受了伤,连下腹,白衣也洇出了一些刺目的红血。
  “怀瑾,你……”她急着伸手,想去碰他那层叠长袍中鲜红的一块,却被他握着手腕攥住了。
  垂着眼,放开手,不看她,也什么都没同她说。
  他牵着她不松手,一面掀开衾被,自顾自上了榻。
  她实在是受不了这般煎熬又忐忑的沉默了,明知今夜山雨欲来,可是却偏偏一个字也不说,一点脾气也不发,仿佛暴风雨前难捱的宁静,闷热又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