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作者:
雪明媚 更新:2025-09-15 10:19 字数:4014
她松开他的手要走:“我去给你打盆热水。”
顾怀瑾将她的手瞬时握回来:“这种事情,何必皎皎来做。陪我在这里等待屈术先生吧。”
不放她走,可是依旧不看她,也不肯同她多说一句话。
不能在这继续待下去了,一座不知何时会喷发的火山,早晚要喷发,她不如等爆发后再进来,免得遭两回罪。
她固执拨开他的手,转身要出去。
胳膊却马上被死死攥住。
那样大的力气,他何曾用在她身上过,简直要将她小臂都咔吧一声掰折了。
“皎皎。”他道,“才刚回来,就又要走?”
她背对着他,闭了闭眼。
“去哪。”他将她一寸寸拉回到榻边坐着,完好的那一只胳膊伸过来,静静摩挲她的长发,“又要去哪。我受伤了。”
他那支中了蛊虫的胳膊,如今已经肿胀如山峦。一只金环卡在手肘上,已经显得细如金丝,深深陷进肉里。
青筋暴起,肉里似乎有什么在突突跳动。
她的心跟着一跳。
明明已经提醒过,李玄白带了蛊虫。
她将他那支胳膊轻轻拿过来,仔细看着,拇指小心摸着他的手腕:“疼吗?”
他支着身子坐起来,垂首静静看她,似乎伤是一点也不在意,一颗心都在她身上吊着。
他声音很轻:“皎皎心疼我吗?”
两相对视,他的眼睛不容她有片刻偏离,她道:“当然。”
“是吗?”他拎起她一缕长发,垂眸吻下来,“那么,明明见到我受伤了,为何伊师弟要领你来见我,你偏要留在那里同他说话,请了几次三番,都不来呢?”
伊海川没有几次三番来请她,不过是想留下陪她,被李玄白两脚踹走了,只好去寻他报告。
可是,他偏要如此理解。
他语气越温柔,她心里越打鼓,将男童、卧龙寺还有衡黄、李玄白之事同他解释了一通。
末了,他道:“既如此,也不能怪皎皎。”
他垂着眸,自床头柜里摸出一把匕首,在烛火上平静烤了烤:“其实,我本也什么都不怪皎皎。我喜欢皎皎,皎皎不喜欢我,这样的事——”
刀光一闪,刀锋霎时整片没入他那中了蛊虫的小臂之中,深得只余一丝银寒的刀背:
“——原本也怨不得别人。”
她吓了一跳,“怀瑾!”去挡他那握着匕首的手。
“怎么了,皎皎?”他抬起头,平静地疑惑,“我不过是要找找蛊虫。”
“不是说要等屈术先生吗?”眼看着那乌血迸溅满床,他雪白衣襟霎时洇开一圈杂乱的黑红,满室檀香和着腥气,她急道,“你自己动刀做什么?”
他闻言,望着她眼睛,静静望了一刻,然后笑了。
“原来这时候,皎皎就会心疼我了。怎么?只有我在你面前的时候,皎皎会心疼我;我若是不在,受什么伤,皎皎就都无所谓,是吧。”
他拎起她一缕长发,垂眸吻着,“既如此,以后我受伤,会挑皎皎看不见的地方。”
她简直不敢相信。
垂眼一看,他那肿得老高的小臂骤然被划开,一股乌血小喷泉似的涌着,满床衾被渐渐都洇湿了,带着他的体温,一股湿热。
一点小血花溅在他玉雕般的脸上,他阖眼,管也不管,只是吻她的头发。
“你……”她急了,莫名其妙地把自己划成这样,说是要找蛊虫,可是划开后就放着血如泉涌,仿佛跟他无关似的,“你别在这发疯了,我去叫屈……”
刚起了身,又被他拉着胳膊,牵回来。
甚至,将人牵了回来还不够,坐在榻边也不够,一直将她拉得屈膝上了榻,一步步跪爬着依偎到他怀里,他那支完好的胳膊搂着她,阖眼轻吻着她额头。
“皎皎……”他喟叹着。
“你说,我的血这么一直放着,三日后你同李玄白一起下山……是你先见不到我,还是我先见不到你?”
满室血腥气,几乎将她喉咙声音都锈住。
“怀瑾……”那样多的血,她简直不敢想他还能挺多久,挣扎着,“你别……我去给你叫人。你别再乱……”
“去哪啊?去哪?”他笑起来,附在她耳畔轻而低地呵声,“我让你走了吗?我死了是我的事。你担心什么?皎皎不是向来也不管我死活的?”
他那些气声扑在她耳廓,一阵酥麻蜿
蜒直入了她脊椎,她鸡皮疙瘩一直起到胸腹,哆嗦起来。
“我死了,皎皎想我吗?”他沾了血污的手指,爱昵地替她拢好耳畔碎发,“像我想皎皎那样想吗?还是会吃了忘忧散忘了我?还是会吃了忘忧散之后下山,跟他成婚?”
他自言自语嗤笑了一声,“成婚。”去吻她颤抖的长睫,“皎皎,我放你下山,是为了让你自由,可不是为了放你跟他成婚的。”
“我没有要……”她被他按在怀里,吻密密落在耳畔,“我没有要跟他成婚,那是他自说自话。我不过是想……吃过忘忧散后,怕什么都记不清,孤身下山不安全,才想着要同他结伴的。下了山后就分道扬镳了。”
“分道扬镳。”他语气愈发愉悦起来,“方才木回廊内,他看皎皎的眼神,皎皎看明白了吗?他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他肯放你分道扬镳吗?”
垂眸,吻上她脖子,仿佛野兽低下头去咬断猎物的气管。
“巧了……我也是。”
脖颈上温热又柔软的触感,两片湿润的唇,在她皮肤上缠绵地贴。
她仿佛溺水的人一般喘不过气,徒劳仰起头。
他吻着她,竟然吮./吸起来,在唇./舌间暧昧玩弄,她仿佛全身感官都被剥夺了,缓缓地、一点一点,陷进潮湿又迷离的沼泽里。
“没力气了?”他感到她渐渐软在怀里,愈发满意起来,“原来皎皎喜欢我这样吻你。”
她这辈子最怕被人猜透心思,倒吸一口冷气,强推开他,“你别闹了!你看看你……”
血流成河,他抱着她,她整个裙摆几乎都被他的血洇透了,“你疯了吗?你这个样子还不赶快止血,在这里……”
“我不这个样子,皎皎会多看我一眼吗?”他一点也不容她退远,又将人搂了回来,把她按在自己颈窝里,“我都这个样子了,皎皎还惦记着他呢。人都被我打入大牢了。”
“我是要去——”
“——你以为,我还会再被你骗吗,皎皎?”
“说着不和李玄白说话,也答应了我不碰那支弄山月。等到我回来一看,拿着那支箫,跟他说笑呢。”
“说想要自由,想要下山,想要自己的人生。原来是想和他一同下山啊,皎皎,这就是你想要的人生。”
“说着有话对我说,说看完大比就回,说回来以后哄我,安慰我,说找到一把新扇子。”
他眼睛里直直落下两行薄红的泪,淌到下巴尖:
“对,然后,帮他对付我,我在台上受了伤,你连看也没看,问也不问,伊海川几次三番来请,怎么叫也不来,原来是忙着和他……”
这回,他讲那两个字咬了出来:
“……接吻呢。”
她顿时感觉脖颈上烙了两排含恨的牙印。
“皎皎。”他磨蹭着她的额头,屋外忽然一阵连绵惊雷,轰然劈落,屋内闪烁着惨白的白昼,映得他脸色如鬼般可怕:
“……跟他接吻,是什么感觉?”
窗外雷鸣滚滚,一阵骤风将一切吹得偏弯,她闭上眼睛,听见他血液涌流的声音,还有他粗重的呼吸。
她仰在他臂弯里,回答不上,方才被他吻得麻了,一时也起不来。
这么劝,也不听,她懒得伺候了:“……这么想知道,你去找他,自己试试。”
上头的人笑了一声。
下一秒,脸上砸了两颗带着血腥气的泪,顺着脸颊直直滑落。
两片柔软的唇,毫无任何阻隔地,骤然贴在她唇瓣上,蹭着她的嘴唇,含在唇间吮弄、碾磨,衔她的唇珠,咬她的上唇,又揉捏她的下唇。
那种暴风雨般混乱的吻法,简直不肯放过任何一寸。
她难以呼吸,“唔”了一声。
那一声之后,他似乎更加兴奋了,单手揽着她的肩将她压在怀里,头却更用力地往下俯按,她几乎脖子都仰断了,难耐地喘息起来,唇却始终不得歇息。
她无可奈何睁开了眼,瞧见曼陀罗纹的天花板,还有水波般荡漾的佛灯。
一切都隔在一层薄薄水膜之后。万物模糊、静寂,唯有他的心跳,还有扑在她鼻间的喘息。
这就是顾怀瑾的吻啊。
她太阳穴突突跳动,心神恍惚地想,到底还是给她得到了。
只是,这样的吻。
仿佛两个人共同置身于汪洋中心的一叶小舟上,两人共同掌舵,既相依为命,又你死我活,今日是同登极乐,但是这样吻下去,早晚会死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