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作者:
雪明媚 更新:2025-09-15 10:19 字数:4014
她只觉太阳穴砰砰直跳,扶着额头。
诚然,常李双方相斗,坐收渔翁之利的便是他顾怀瑾,可是,他这姿态,是否太作壁上观了点。
李玄白撑着腮,摊手笑道,“你们也别跟本王哭天喊地的了,九五之尊,扯着嗓子哀嚎,本王可受不起。这样吧。不就是孝顺之情跟姐妹之义么?好办。”
他手指一一在地上人面上指过:“贵妃思念义姐,常将军思念姑姑,皇上思念母妃。和和美美的一大家子,进去团圆吧。”
他鼓掌两下:“来人,尽数打入静思轩!”
地上毛琳妍慌忙抬头,常忠浑身僵直。
顷刻上来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拽起跪在地上的毛琳妍和常忠,便要拖下去。
窗子底下,顾怀瑾不屑嗤笑一声:“摄政王口气未免太大。只关贵妃娘娘还不够,还要将常将军打入静思轩?”他将茶盖轻轻扣在茶盏上,叮一声,“一时置气,后患无穷。其中利害,摄政王不消三思,想必就能明白。”
未等李玄白开口,那一头嘉庆帝恍恍惚惚醒了,眼缝倏地一开,哆嗦着干裂的唇,朝天一指:
“若是……若是连妍儿也要关入静思轩,那就……也关了朕!”
李玄白笑了一声,“您急什么。本王说‘尽数’,本也涵括了您。”话毕,骤然将手中折扇一把投在地上:“好!请皇上入静思轩!”
南琼霜心里咯噔一下。
将皇上关入静思轩,岂非软禁?他是想借今日之局,破罐破摔,直接取了玉玺吗?!
李玄白单手拄着腮,吊儿郎当晃着脚。
时机尚未成熟,他今日并无夺位之意。
但眼下,区区一个疯子,一个女人,一个蠢货,也敢借着常达的势到他面前大闹。他若不给两分颜色瞧瞧,以后他坐在摄政王的椅子上,难堪时候还多着呢。
锦帘一掀,外头忽地入了一大片金戈侍卫,乌压压地分列而入,个个身佩长刀,高挑魁梧。
金戈侍卫,乃是李玄白的私卫,皆是李玄白亲自从近侍亲军中擢选而来,不在人多,贵在精。
李玄白的大太监吴顺,袖着手,低眉顺眼地自行列末尾随进来。
南琼霜心中一哂。
她就说金戈侍卫怎么放着大明宫不守,刚刚好好在笑乐园外,叫他手一挥就进来了,原来是吴顺跑出去放的消息。
不知常达府上,眼下是否得了消息。
“摄政王。”顾怀瑾终于轻轻将茶盏搁在窗台上,负手站了起来,背过身子望着窗外,“当日定亲王晋爵,便对顾某说,皇上体虚抱病,摄政王脾性暴烈,要顾某在紫禁城之内,多多拘束劝诫。”
“拘束?”李玄白含笑将这两个字在唇间嚼了一遍,“有能耐拘束本王之人,还没生出来呢。顾先生还是先顾顾自己吧。半个官衔也没有,凭一张嘴,在紫禁城中出出进进的,李氏已经给足了你面子。”
顾怀瑾含笑转身,颔首得客气,“摄政王,今日顾某劝您,本分行事,莫要胡闹,您是听,还是不听。”
李玄白兴致盎然地歪在椅子上看他:“你也配如此同本王说话?”
眼神同金戈侍卫示意,手轻巧朝窗边人一指。
南琼霜愈看愈急。李玄白今日是气得到了顶了,他原本就是那样一个无所顾忌的放肆性子,兴头上来,该做不该做的他全要做。
金戈侍卫在此,若想破局,必得拖延时间,等到宫中其余亲军调集过来,方能与金戈侍卫一拼。
他明知道李玄白是这样的脾性,怎么还同他往上顶?
两个高大侍卫缓步过去,行至顾怀瑾身侧,抱拳:“顾大人,多有得罪。”
顾怀瑾只是漠不关心,回身一哂。
“本王知道你的无量心法了不起。区区几个侍卫,拿不下你。”李玄白终于慢腾腾站起了身,眸光随意扫过地上冷汗满面的常忠和毛琳妍,阴厉一笑,“但是,本王要拿,你敢抗命吗。”
他断喝:“拿下!”
其余的金戈侍卫顿时出列,齐刷刷疾行过去,长腿大步,立时将窗边的人团团围住。
顾怀瑾心不在焉,理了理袖摆。
南琼霜气得几乎要昏过头去。
这人究竟在做什么。连嘉庆帝和常忠都被金戈侍卫架了起来,再抓他一个,不过是顺手的事!
她是宫妃,不论如何不易出面,见远香已经回了她身边,她附耳过去道:“去通知公孙红,给常达放个消息,说紫禁城内闹得无法收场……”
忽然一片脚步声直直奔来,响亮齐整,井然有序,未等她口里的话说完,笑乐园的锦帘兀地被人一把掀开,两列身着玄天紫锦服之人鱼贯而入,人人佩刀,人人魁梧健硕,冷杀肃穆,煞气逼人。
笑乐园内,众宫人低头避让。
常忠眼睛霎时亮了起来,颤颤巍巍地扶起晕了头的毛琳妍。
嘉庆帝听闻异响,福至心灵地睁开了眼,一看,喜得连连鼓掌。
唯有李玄白脸色,一瞬转为狰狞难看。
锦服长刀,飞鱼纹饰,宽肩窄腰。
顾怀瑾的,飞鱼卫。
“佩刀入宫,剑拔弩张的,是要干什么。”李玄白冷笑一声,“是要杀了本王吗。”
顾怀瑾客气地应:“顾某不敢,无非是有些话,要对摄政王说。”
“说话归说话。调来这么大一帮子人,几乎将整个飞鱼卫尽数调入宫中了,这是要说话的架势?!”
“顾某不多请些人来陪摄政王喝茶,摄政王架子这么大,顾某说话,您肯听么。”顾怀瑾好整以暇站定在李玄白身前,飞鱼卫指挥使适时搬来一张木椅,放在他身后,他悠然坐下:
“顾某的话,摄政王方才听不下去。不知眼下,是否愿意听上一二。”
金戈侍卫毕竟人少,飞鱼卫一入了笑乐园,几乎站满了整间房。李玄白再锋锐,也不得不审时度势。
他咬着牙笑了半晌,手紧抓着椅子扶手,抓得手背青筋隆起:“有什么话,说。”
“摄政王爱母之心,顾某并非不体谅。但皇上爱母之心,顾某也不得不动容。”
对面,李玄白翻个白眼,嗤笑一声。
“故而,此事其实有折中斡旋之法,何必大动干戈,伤了和气。”
“折中之法。皇上都干嚎着给本王架到列祖列宗面前了,本王可未看出皇上给我留了什么折中之法。”
“皇上思念母亲,除了放常太妃出静思轩,未必没有其他方法。”他道,“摄政王不妨允准皇上入静思轩探望。”
“常太妃入静思轩,永世不得出,亦不准人求见,这是先帝的令!”
“先帝。”顾怀瑾闻言笑了,“先帝亦曾说过,要兄友弟恭,彼此和睦,您听了么。”
满室飞鱼卫一齐跪下,房间内玄天紫色,骤然矮了一大截。
李玄白倒是笑了。
他这人,事情做了,也不怕人说,并不会恼。
“今日皇上失态恸哭,百官必定议论纷纷。您即便不肯放太妃出静思轩,但允皇上前去探望,也算给百官一个交待。”
李玄白想了片刻。
“好。不过今日,可得说清楚,是皇上不念先帝的令,逼本王破了祖制。”言毕,剜了嘉庆帝一眼。
嘉庆帝顿时灰白着脸望向顾怀瑾。
“可是,先生……”
嘉庆帝一开口,南琼霜就捂住了脸。
皇上要的是常太妃自静思轩中出来,而不是他得以进去探望。兜了这么大一圈子,嘉庆帝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他怎么肯。
此般做法,确实安抚下了李玄白,但嘉庆帝必然不甘。
而顾怀瑾,说到底,是嘉庆帝的臣子。
“太妃是否能放,归根结底,是当年谢贵妃一案,真凶是否另有其人的问题。”顾怀瑾缓声道,“若有,太妃自然能放。若没有,想必常将军和贵妃娘娘,以及定亲王,也不会再拿此事烦扰摄政王了。”
“正是,顾先生所言正是!”常忠赶忙叩头。
“至于贵妃娘娘,顾念皇上怜母之心,本也无过。若要入静思轩,实在是无妄之灾。”顾怀瑾端起茶盏啜了一口又放下,杯底与托盘相击,清脆的一声,“贵妃娘娘如花似玉,莫名在脸上挨了您一脚,您也该消消气了。”
李玄白垂眸,懒洋洋地想了半晌。
最后,觉得确无什么吃亏之处,置之一笑。
“如花似玉?”
他搓着下巴,意味深长地朝远处角落里的人,对上眼神。
南琼霜一瞬明白他在想什么,翻个白眼,懒得理会。
“那么,查案,谁来查。”李玄白坐回椅子里翘着脚,“本王事务繁多,懒得理会。你肯吗?”
顾怀瑾不说话。
这些破事,与一山二虎的时局无害亦无益,不过嘉庆帝个人失母之愁,他压根不爱管。
他毕竟不是当年天山上,任劳任怨为人负责、心甘情愿帮人兜底的顾怀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