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作者:
蕉三根 更新:2025-09-15 10:24 字数:3821
察察已经拿出了给小公主存乳牙的匣子,说了一句:“是贺儿冲说,要给公主把这些牙齿做成一条项链呢。”
明绰微微收敛了笑意:“贺儿冲比公主大了好些岁呢,怎么突然玩得这样好?”
段知妘挑了挑眉,端了茶来饮,什么都没说。于是明绰便明白了,云屏公主跟贺儿家的小孩儿玩得好,便是太后终于和西海权贵们和谐共处了,乌兰徵当然看得高兴。但是明绰对贺儿冲没什么好印象,总觉得这个男孩儿年纪不大,却有一些天性里的残忍。刚才乌兰辉满脸高兴,明绰竟也没察觉,等她跑开了一想,又觉得贺儿冲竟然要生拔小公主的牙齿,这不是欺负人么?
但段知妘没放在心上,听她这么说,也只是摆了摆手:“男孩都是这样,我兄长们小的时候还把我摁在地上打呢。”
明绰惊得“啊?”一声,倒把段知妘看笑了:“你跟你皇兄不打架啊?”
何止是不打。明绰有些尴尬地也喝茶,没回答这个问题。
段知妘自己猜了猜:“一母同胎的,他也没比你大多少,小时候打不过你吧?”
明绰哭笑不得的,其实萧盈还是比她大了一两岁的,只是外人都不知道。他们十岁的时候,萧盈就已经比她高出好多了,他真要跟贺儿冲那样欺负人,明绰也是还不了手的。但是听段知妘那意思,好像男孩儿只要是能打得过,就会欺负妹妹。
还是生个女儿好。
段知妘放下茶杯:“琢磨什么呢?”
“没什么,”明绰突然想到一件事,“太后当初怀着辉儿时,可有巫医来看过孩子是男是女?”
“看过啊,”段知妘讽刺地笑了一声,“一说是女儿,大可汗连问都懒得多问了。”
明绰心里轻轻一坠:“他们说得很准吗?”
“是有点儿邪门。”段知妘撇了撇嘴,“巫医在这上头就没出过错,他们也不把脉,不知道怎么看出来的。”
明绰便没有言语,也没有把拜耶哥说的话告诉太后。又闲坐了一会儿,叙了些不要紧的话。自从上次送了薯蓣,明绰又还了山参,就好像当日太后强逼皇后下令的事情完全没发生过,如今两人又跟明绰刚来长安时候差不多了。段知妘只要不算计明绰,就是一个相处起来很舒服的人。不知不觉间,便谈到了朝中一桩事情,明绰竟然完全没有听说。
当时乌兰徵允许西觉寺在山后凿窟修佛像,这种礼佛的方式一下子风行开来,长安附近有不少佛寺效仿,信众们也慷慨掏钱。但是最近有朝臣上书,说有些佛寺以此敛财,一头骗了信众的钱,另一头拐了苦力去那荒郊野岭的地方凿窟做工,人命都出了好几条了。
“无怪乎你皇兄要这般下重手整治。”段知妘也是有些咬牙切齿的,“这些个和尚,嘴上都是修行,要钱害人的时候可是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佛祖!眼皮子这样的浅,这些不争气的东西!现在陛下不高兴,倒又成了我的不是了。”
明绰:“当初是我劝的陛下,怎么会是太后的不是呢?”
“你现在怀着孩子,自然都是我的不是。何况我本就……”
段知妘顿了顿,神色似有些尴尬,不再往下说。明绰就知道乌兰徵为什么没告诉她了,这种事情,说了就好像责怪她一样。她只好当做没听见,又说了几句筹备宫里过年节的事情。乌兰徵的兄弟姊妹们大多不在了,立国又不久,所谓的“宗亲”,其实不多。但是今年皇后有了身孕,乌兰徵还是打算把乌兰部那些亲族们都叫进宫来宴饮,那人数还是相当可观的。这样的大宴筹备起来太操劳,肯定是不能劳动明绰的,最后还是都落在了太后身上。段知妘半真半假地抱怨了几句,说她和那些乌兰人如今倒是不得不彼此都捏着鼻子整日相对。一时叙完了,天都黑了,梁芸姑扶着明绰出来,看到外面不知何时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
“我去传轿辇来。”梁芸姑说着就要走,但是明绰把她拉住了。
“就
这么点路,走走吧。”
“不行,”梁芸姑道,“滑倒了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那你扶着我。”明绰一把抱住了她的手臂,已经往前迈了两步,梁芸姑赶紧稳稳地把她搀好。好在有宫人提灯,路上也不算黑,她们慢慢地走,这点雪也没什么。只是走着走着,梁芸姑便听见明绰叹了口气。
“怎么了?”梁芸姑终于分了个心,不再那么紧张地看路。
明绰没头没尾的,只道:“西海巫医看男看女,没出过错呢。”
梁芸姑便不以为然的:“凑巧碰对几次罢了,谁知道以前的事情呢?”
明绰摇了摇头:“重要的不是他们是不是真的对,是陛下信什么。”
梁芸姑脚步一顿,看着明绰。
拜耶哥恐怕已经把皇后怀的是个男孩的事情告诉乌兰徵了,看眼下的形势,神女的信仰很难完全废除,一下子就跳到极端尊佛,对国家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乌兰徵那个要把巫祝们都送回西海的承诺,最好也是不要去逼迫了,他能够先把子贵母死的旧制废除了就不错了,以后会不会有人再借着神女的诅咒兴风作浪,只能以后再慢慢来。但是让明绰自己都意外的是,她并没有太多的情绪。乌兰徵那样承诺的时候,她很高兴,但是好像也没有完全相信。
萧盈也承诺过她很多事,他似乎也不是故意的,但是事情总是一步一步,就走到了那种局面。明绰后来发现,也怪不了谁,只能自己学会习惯。
她苦笑了一声,伸出手,从空中接了一片落下的雪花,看着它融化在了掌心。
“罢了,”她轻声道,似是劝解自己,“本就是这样的。”
第74章
年尾的祭礼如约举行,主持仪式的果然还是那个老巫祝,但是乌兰徵又让西觉寺的高僧们围着道场坐了一圈。巫祝又唱又跳地驱邪,和尚们阿弥陀佛地念经,竟然也互不干扰,就是站在中间的王公权贵们脸都拉得老长。
整个过程太冗长,明绰怀着孕不能一直在那儿站着,只在开始时露了个脸。乌兰徵敬告天地,公开了皇后怀孕的消息,而巫祝则行了一段跟当时拜耶哥差不多的仪式,然后公布皇后腹中怀的是个男孩儿。然后明绰就提早回来了,一回来梁芸姑就说,陛下这事儿办得实在是不妥。
“战场上说一不二的人,”梁芸姑就不明白了,“怎么这样优柔寡断?”
“他也不是优柔寡断。”明绰苦笑了一声,有些替乌兰徵开脱似的,“他就是没觉得这事儿多重要。说起来都是叔伯长辈,抹不开面子,就想让大家都高兴。”
梁芸姑摇头苦笑:“这下好了,大家都不高兴了。”
明绰也只能摇头。她算是看出来了,乌兰徵这个人对别人都会划根线,划在什么地方,看他心里多看重这个人。比如她,或者段知妘,在乌兰徵心里那根线的位置就很深,轻易不会碰到。但别人的线划得浅一些,一旦碰到了,他举刀就杀,毫不含糊。只要没碰到,他就不愿意跟人来来回回地博弈,甚至有点儿过分地迁就。
只可惜朝中一下子就惹到陛下要杀人的事情也确实是少,大部分都是磨嘴皮子,几个人斗鸡似的盯着眼前一分一厘的利互不相让。
说白了,乌兰徵就是怕吵架,他自己从来不愿意跟明绰吵架,也特别不愿意听人吵架。从前特别怕齐木格跟段知妘吵,现在是怕乙满跟萧典吵,有时还要加上贺儿库莫乞。他有一回半夜里梦魇,把明绰都惊醒了。明绰揽着他的头,听见他说梦见了普达惹氏。梦里她不知道在跟吵架,吵完了看见小乌兰徵,动手就是打。说到后来就没声了,把头埋在明绰胸口,悄悄地掉了眼泪。
明绰就是那会儿再一次觉得这个孩子怀得真不是时候,她应该在朝堂上帮着乌兰徵的。之前明绰也有过好几次这样的念头,吐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心想为什么要遭这个罪,意识到乌兰徵兑现不了承诺的时候也懊恼为什么事情还没定就已经怀了,不过就那天晚上不是为了她自己。
她这头想着事情,那头传来了冬青跟一个洒扫宫人说笑的声音,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有意思的,笑声传了一片。明绰把人叫起来:“笑什么呢?”
“说笑话呢!”冬青跑进来,给她复述一遍,“瞧今儿个祭礼真是做全套了,巫祝们这头刚把祭天的牲口抹了脖子,底下和尚们已经超度好了!”
这话一出,里里外外的笑声更大了,梁芸姑也是忍俊不禁:“怎么一点儿不知道忌讳!”
秋桑在旁边摇头晃脑地帮腔:“不是梁姑姑天天跟我们说的嘛,鬼神不可怕,既然不可怕,开个玩笑怎么啦?”
明绰笑得直不起腰,好一会儿都停不下来,突然感觉肚子里抽了一下,马上整个人僵住了。
梁芸姑马上俯身去扶她肩膀:“怎么了?”
明绰没说话,睁大了眼睛,伸手摸着自己的肚子。然后又是一下,清晰无误的。她抬起头,不敢相信似的:“孩子动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eC.html" title="蕉三根" target="_blank">蕉三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