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作者:
蕉三根 更新:2025-09-15 10:24 字数:3819
这王藻本是袁煦身边的人,这军中歌舞,袁煦向来是很喜欢的。没想到袁綦性子不一样,王藻一个马屁拍到了马蹄上,灰头土脸地告退,刚要走出去,又被袁綦冷着脸叫了回来,问他哪里找来的女人。
王藻让他训得脸皮发臊,支支吾吾的,只说是流民。于是袁綦就明白了,仗一打起来,地方上就乱了。老百姓都要逃难,遇到当兵的,难免就要被掳到军中,青壮年要做苦力,女的就不好说了。
有的时候也不完全是被迫。袁军就是荆州起的家,在这一带向来名声不错,从不苛待民兵和苦役。大雍家底厚,军中也拿得出粮食,老百姓流离失所,没饭吃了,自己也愿意来干点儿活。这个事情,袁綦是知道的。
但是王藻提这个话呢,显然不是为了让少将军“解乏”,是他们底下的人见军中有了女人,想“松快松快”了。
袁綦没说什么。这种事情在
军中太常见了,他的父兄从来不管,他看不惯,自己别去就是了,没有拘着人的道理。所以他只是冷着脸不说话。
王藻觑他的脸色,陪着小心多说了一句:“不是大雍的百姓,是谒县那边逃过来的……”
谒县已经是大燕的国土了。袁綦别开脸,摆了摆手。王藻立刻“嘿嘿”一笑,又道:“少将军,这里头还有个美人呢……那可当真是!啧!”他形容不出来,只能把大拇哥一竖,表示确实是很美的女人,“她一心想来服侍少将军,那模样吧是真好,就是嫁过人了……”
袁綦皱起眉:“你怎知她嫁过人?”
“看着年纪也不像没嫁过的。她自己说,她男人死了。”王藻摸了摸鼻子,“少将军要是嫌晦气……”
“她可有孩子?”
“看……看不太出来。”王藻回忆了一下,“那身段……”
袁綦皱起眉:“谁问你这个!”
他是想知道,那女子是不是还带着孩子。流民中不乏这样的寡妇,为了给孩子挣一口饭,只能行此下策。别的袁綦可以不管,但这样的太可怜了,他看不下去。
王藻又臊眉耷眼地摇了摇头:“没看见身边有孩子,就她一个人。”
袁綦眉头皱得更紧,上上下下地扫了他两眼。走投无路的女子向将士们献身是常有的,但上来就点着一营主将献身的民女也确实是少见,胆子太大了。想来那女子确实貌美,底下的将士们不敢轻易动,一层层地往上献媚,而王藻猥琐,那女子便主动说要服侍少将军。如此一来,王藻不来问过袁綦,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倒是也很聪明。
“让她来吧。”袁綦理了理袖子,低头说了一句。王藻一愣,脸上一时复杂非常。都说少将军好洁,德行又高,用袁煦的话说,他这个弟弟有点儿“迂”。看方才的意思,王藻还以为这美人儿必是归他了,所以一时有些失望。但一想到袁綦原来也不过是凡夫俗子,又忍不住偷笑,应了一声,退下的时候还一迭声让人给少将军准备沐浴。
袁綦看他退下的神色就知道他脑子里又在想什么,但也懒得解释什么。属下打了水来,他就自己卸甲脱衣。不多时,帐外就又传来了王藻的声音,交代着“好好伺候”等语,然后便是帘帐被掀开的声音,脚步声传了进来。屏风上映出了一个女子的身影,袁綦已经进了浴桶,转头看了一眼,果然身段窈窕,
袁綦移开了眼睛,在屏风后面支使她:“再加一桶水来。”
那女子没动,似是吓住了。袁綦想了想,很体贴地放低了声音:“夫人别怕,我知道你没了丈夫,无依无靠,才不得不行此下策。放心吧,我不是趁人之危的人。”
还是没人说话,良久,那女子轻轻地笑了一声。声音倒是很好听,像是庙里檐下挂的风铃被轻轻拂动。然后她开了口,一点儿没有被吓到的样子。
“少将军果然是君子。”
袁綦一愣,倒不是这个说话的声音有多么熟悉,而是这个口音……怎么像是建康人士?不是说是谒县逃过来的吗?
“夫人的口音好熟悉,”袁綦隔着屏风问她,“家乡在哪里?”
“妾是建康人。”那女子含着笑意,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十三年前远嫁至此……”
“嫁得这么远啊?”袁綦不由感慨,“家里人也舍得?”
“是啊,不舍得。”那女子叹了一声,“所以我家里人托了少将军千里相送……”
只听“哗啦啦”一片水声,袁綦整个人从浴桶里站了起来,从屏风上方露出了一颗震惊的脑袋,看到了立在帐中的人。那女子一身寻常妇人的打扮,头上只有一根木钗,但是风华不减。与十三年前黄河边的少女比起来,美得近乎惊心动魄。
明绰看着他,视线从他瞪大的眼睛,张大的嘴巴,一路划到他还滴着水的脖子,还有从屏风上露出来的半截肩膀——他不是记忆里那个孩子了。明绰想到了这一点,但真的见到成年男人宽阔的肩膀,还是觉得有点儿冲击。
“少将军,”明绰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眼睛,嘴角勾起了一个浅淡的笑意,“还要水吗?”
第116章
那一瞬间,袁綦的浑身上下好像都有了分别的主意,他的背弓起来,想把自己藏到屏风后,脚却往外抬,想赶紧从浴桶里出去——后果就是带翻了整个桶,他摔到了地上,水哗啦啦地漫了一地,从屏风下面淌过去,直漫到了明绰脚边。
明绰实在没预料到这动静,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少将军?”
“没事!没事!我我我……我没事!”袁綦猛地从地上蹿起来,手忙脚乱地从屏风上面拽了自己的衣服往身上穿,也不知道该先拽裤子还是还该先套衣服,身上还是潮的,贴身衣服轻薄,沾水就全贴着皮肉,反而不好穿。
明绰看着屏风后手忙脚乱成了一团,抿了抿唇,憋住了笑意:“我来伺候少将军……”
“别别别!”袁綦几乎是喊出来了,勉强把裤子拽好了,一眼瞥见披风就在架子上,直接拿下来往身上一罩,就赶紧从屏风后绕了出来,“长公主……”
明绰看着他,眉毛轻轻地一扬,等着他继续往下说。可袁綦又不说了,两只手都拽着披风,领口紧得恨不得把自己勒死。站在明绰面前,也不敢行礼,又直又愣,活像根柱子。他比十三岁的时候要高了很多,明绰现在得仰头看他。所以她自然地抬着头,好好地打量了一番他的脸。
袁家两个兄弟都是好相貌,袁綦也不输给兄长什么,但是没袁煦那么英气。他更像母亲,眉眼和脸颊都柔和圆润,鼻尖和眼角各有一枚小痣,看起来极为娟秀文气。
九年前明绰在长安见袁煦的时候,袁家大郎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但已经练得宽肩厚背,一派武将的雄壮。明绰下意识扫了一眼帐中,也只有普通的刀剑,想来是袁綦没跟他兄长一样练那百八十斤重的偃月刀,所以还算是精瘦,打眼一看,还像个十几来岁的少年人。
若不是明绰小时候就见过他守在温泉宫门口一人一枪挑得尸横满地,可能怎么都不相信这就是战功赫赫的袁二将军。
明绰这么盯着他看,袁綦的脸马上就比那披风的颜色还要红,耳朵尖都快滴出血了,低下头,窘迫不堪地又唤了她一声:“长公主。”
明绰只好“嗯”了一声,表示她听见了,有话就说。
袁綦脸上那红慢慢褪下,又从眼底升了起来:“你……你还活着……?”
明绰又笑了,觉得这袁二郎倒是出乎意料地可爱:“我还魂人间,你见了倒是也不怕?”
袁綦意识到自己说了傻话,赶紧请她坐,但是手一松,披风就直往下掉,他手忙脚乱地重新拽好,几乎语无伦次:“我……呃,臣,不……末,末将……请长公主稍坐,容末将穿……不是,更衣。”
他的脸又红了,不等明绰说什么,自己先懊恼得无地自容。明绰点了点头,看着他马上跑回了屏风后,窸窸窣窣地折腾了一会儿,才总算把衣服都穿好了。他以为明绰看不见,其实身影映在屏风上清清楚楚,明绰看着他连做了三个深呼吸,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这才走了出来。
明绰已经在主帅的位置上坐好了,袁綦先是微微一怔,他还没见过谁坐他那个位置。但马上觉得也没什么问题,朝她行了个礼:“末将见过长公主。”
明绰随意地抬了抬手,示意他起来,一边道:“你不要告诉别人我的身份。”
袁綦一愣:“啊?”
明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袁綦让他看得背上一层汗毛马上竖了起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不知道长
公主是怎么活下来的,但她是跟着谒县的流民逃亡,撞到了大雍的军队,才被掳走的。那这一路上,会不会有不长眼的对她……就算没有,以他们军中对流民女子一贯的“做派”,若是让人知道这个随流民而来的人就是长公主,也定会有人胡乱编排。
袁綦微微变了色,低头沉声道;“末将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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