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作者:蕉三根      更新:2025-09-15 10:25      字数:3869
  
  “怎么了?”她跨出来一步,但小厮还未回答,阴青蘅已看见了跟在他身后大氅裹身,风帽遮脸的身影。
  “阴女史。”任之朝她行了一礼,仍以宫中的官位称呼她。
  “陛下有旨,命我请姜公子入宫。”任之直起身,朝她笑了笑,“夜已深了,就不要惊动长公主了……还请女史行个方便。”
  第137章
  桓宜华轻轻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她等了片刻,便自己推开了门。楚恕颐果然坐在里面,听见她进来,也没有从梳妆台前转身。
  桓宜华转过身,从跟着的丫鬟手里接过装着食物的托盘,让她下去了。楚恕颐从镜中看了一眼,轻声道:“我不饿。”
  桓宜华只当没听见,把食物放在桌上,只道:“饿了再吃。”
  楚恕颐便什么也不说了,继续怔怔地坐在镜前,肩背微微颓着,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像一个没长成的小女孩。
  桓宜华有些心疼,走到她身边,见她手里握着一只单个的耳环,指腹几乎无意识地在耳环的那颗珍珠上摩挲着。这耳环她在长公主耳朵上见过。桓宜华微微垂了眼,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
  二郎小时候就对长公主有些痴心肠,这事儿她早就知道,甚至楚恕颐也是知情的,因为袁煦没事儿总拿这个打趣。但长公主姿容绝代,二郎知慕少艾,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就连袁煦都私下跟妻子承认过,他十六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长公主,也是起过倾慕的心的。只是那点儿心思才刚有个苗头,就被陛下一鞭子抽得烟消云散,再不敢想了。
  少年心动嘛,过去了就过去了。长公主都嫁去长安了,陛下都无可奈何,二郎还能怎么着?反正袁煦是这么想的。
  谁也没有想到,十几年了,他为了长公主,竟然铁了心要跟楚恕颐和离。
  楚家还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只以为还是为着女儿的怪处。所以楚培夫妇两个亲自上了门,又给袁家赔礼道歉。袁綦不肯明说,只是跪在岳丈面前,一遍一遍地强调,是他对不起恕颐,他也不要纳妾,他只要和离。袁家绝不会亏待恕颐。
  楚培这么多年头一次跟这个视若亲子的女婿翻了脸,说要么就是一纸休书,两家的脸面都撕破不要了,否则闹到陛下面前去,也是不可能答应和离的。
  袁增一直没表态,但桓宜华揣度着公公的意思,是想让儿子写休书。袁綦成亲的时候,袁氏如日中天,楚氏除了一个老祖母还流着萧氏公主的血脉,其余真是什么也不剩了。袁增会答应这门亲,说到底不过是当年长子和桓氏结亲,整个建康都知道是他高攀,他不愿意再让别人一直在他背后戳脊梁骨而已。
  这么多年,袁增也确实没有在意过楚培能不能在朝中帮衬他,但偏偏楚恕颐有这许多怪处,闹得家宅不宁。袁增虽不怎么表露,心里对她早已不满。正好儿子主动提出来,那就休了了事,他又不怕跟楚家撕破脸。
  但是袁綦也死活不肯写休书。
  楚培就是知道他不是绝情的人,才放下了那话。楚恕颐的母亲今天来劝和,桓宜华也在,听着她给女儿出主意,也说仲宁是个忠厚人,不会到那一步的,让楚恕颐说什么也要在袁家撑住,熬过这一阵,赶紧给仲宁生个孩子,就好了。
  楚恕颐就听着,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阿嫂。”楚恕颐突然叫了她一声。
  桓宜华忙应道:“诶。我在呢。”
  楚恕颐低下了头,豆大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他们为什么不许我回家呀?”
  桓宜华眼眶里也是一热,上前几步,把楚恕颐搂在了怀里。她转过脸,埋进了桓宜华怀里,哭得肩膀发颤,呼吸不畅。
  仲宁不想跟她过就不过了嘛,她又不会跟长公主争……可是为什么父亲母亲都不要她了?她不是他们的女儿了吗?
  桓宜华把她抱得更紧,只道:“你放心,有阿嫂在呢。看我不狠狠教训二郎……”
  可是楚恕颐摇了摇头。
  袁綦去跟长辈提和离之前,已经私下里跟她谈过一次。楚恕颐当时也不明白,她觉得他们虽然不像别的夫妻那样,但也没到过不下去的程度——他要还是想着那事儿,就给他纳妾嘛!
  于是袁綦就跟她说了实话,他倾慕长公主,从十三岁那年,送她远嫁开始,就再也没有忘记过她。本以为今生今世也就只有那么一个背影可以凭吊了,偏偏又在南阳大营重新遇到了她。那时她刚刚失去了丈夫,又流落民间数月,吃尽了苦头,夜里觉都睡不踏实。她本来不愿回来,被陛下一道诏令逼着上了路,袁綦一路看着她的不甘和痛苦,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为了谁这样心痛过……他知道他不应该,可是他控制不住。去年的盂兰盆节……
  楚恕颐听到这里就轻轻地抬了手。好了,她知道了。她都知道了。
  看到袁綦贴身珍藏的那个耳环的时候,她也问了丈夫那个问题:“那你为什么还要娶我呢?”
  袁綦没有回答,只说是他对不起她。但楚恕颐也不是真的需要他的回答,她知道为什么。因为得不到最爱的那个人了,所以父母许配谁都无所谓,对他来说都一样。
  这件事,楚恕颐也早就感觉到了,所以她也没什么好伤心的。
  “其实我挺高兴的。”楚恕颐如释重负,“原来不是我的错啊。”
  原来就算她“正常”,袁
  綦也不会爱她的。原来这一段漫长的彼此折磨,问题根本不在她身上。她甚至有些可怜袁綦了,原来他那么爱,原来那么爱的时候,会那么痛苦。
  “这些年,我也委屈他了。他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夫妻一场,到这儿就算了吧。”楚恕颐抬起头,看着桓宜华,“我就是想回家。”
  桓宜华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摸了摸她的头,像唤女儿一样唤她:“傻阿奴,女人一出嫁,就没有家了。”
  楚恕颐还是问:“为什么啊?”
  桓宜华一时无言。得知苻氏怀孕的时候,她也一气之下回过娘家。可是当年说什么都不许她嫁给袁煦的家人又变了张脸,说什么都不许她留在娘家了。
  “不知道。”桓宜华摇了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
  于是楚恕颐也没再继续问,两人静静地依了一会儿,只是无声地落泪,直到门外有人敲了敲:“夫人?”
  桓宜华听出是她房里的丫鬟的声音,楚恕颐也放开了她,示意她快去应门。桓宜华安慰地在她肩上捏了捏,一边转身出去,一边快速地抬起袖子在脸上擦了擦泪痕:“怎么了?”
  “大公子回来了,”丫鬟压低了声音,但掩不住满脸的急切,“大将军发了脾气,让他跪在雪地里,要拿鞭子抽他呢!”
  桓宜华吓了一跳,撩起裙子就赶紧往回跑。袁煦前几日去公主府上回来就受了伤,问他他也不肯说缘由,只是强忍着。袁增管教儿子一向是往死里打,这要是不拦着,几鞭子下去还了得?
  桓宜华心里着急,险些在雪地里滑一跤,撑着丫鬟的手勉强稳住,又赶紧不歇气地跑。等到了袁增院里,发现家里人已经跪了一地。袁煦的上衣已经被脱下来,露出了上腹一片青紫淤伤,他母亲刘夫人用自己的身体抱着儿子,声泪俱下地嚎哭。袁綦和桓宜华的两个儿子都跪在袁增面前,袁识年纪大些,和二叔一人抱住了祖父一条腿,袁綦死死地摁住了袁增拿鞭子的那只手,不让他抽下去。袁博根本还是个小孩子,被这情形吓得直哭,见母亲来了,直往母亲怀里钻:“娘!”
  “父亲!”桓宜华也赶紧跪下来,“伯彦做错了什么您教训就是了,何必生这么大气……”
  袁增看了她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对桓宜华这个儿媳他一向客气,所以他狠狠甩了甩手,把鞭子扔在了地上,也把袁綦甩开了。
  “你自己问他,身上的伤哪里来的!”
  袁綦马上道:“父亲!那都是我的错,阿兄——”
  “住口!”袁煦马上喝断他,“用得着你替我遮掩吗!”
  刘夫人不管不顾地只是干嚎:“你先打死我好啦——!”
  “哎呀娘!”袁煦也不耐烦母亲这样哭,朝袁綦使了个眼色。袁綦赶紧过来把母亲扶了起来,桓宜华上前给他把衣服披好,压低了声音问他:“到底怎么伤的?”
  袁煦沉着脸,只是摇头。袁增立刻一声暴喝:“他没脸说!堂堂的征西大都督,去公主府上给人献艺取乐,我真是养的好儿子啊!”
  袁綦又想说话,但是袁煦还是不让他开口:“儿子给袁家丢人了,请父亲责罚!”
  “你到底怎么想的?啊?”袁增眯着眼睛质问了一句,百思不得其解,“你闲得骨头发痒你就去大营里练!用得着去给一个江湖草莽当垫脚石吗?!”
  袁煦低着头,任由父亲责骂,一句也没有解释。
  长公主言而有信,真的亲自带着那个刀客去面圣了。今日陛下召大将军入宫,笑着说这人连伯彦都打赢了,可是了不得。只是没读过书,兵法军务一样不通,让大将军着意培养培养,说不定是个能用的大才。袁增站在御前,被打得措手不及,背上冷汗都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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