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作者:蕉三根      更新:2025-09-15 10:25      字数:3828
  
  萧盈果然信守诺言,让任之从此把公文送来上阳宫,他甚至晚上都不回去了,就让宫人们在另外一个偏殿收拾出了一间房。他当真完全不顾及别人怎么想,明绰反而被他吓得不轻。真要是把他们兄妹之间说得太难听了,传到袁綦耳朵里,也太过难堪。眼看着能下床了,明绰赶紧趁着萧盈上朝的功夫,让阴青蘅带她回了公主府。
  她尚未出月子,不能受寒。阴青蘅恨不得给她包成一个粽子,那轿辇也是用填了棉的粗布改的轿帘,别说是风,连光都不透一点儿。做贼似的回了公主府,挪到了自己床上,明绰才松了口气。
  公主府的下人们忙成一团,灌暖炉、烧地龙,药也都熬起来,前前后后地围着长公主转。明绰等了一会儿,却没看见桓宜华来。把管家召来一问,才知桓宜华已带着儿女回去了。
  “回去了?”明绰吃了一惊。
  当时明绰动了胎气躺在床上的时候,桓宜华一边落泪一边说,其实恕颐那个事儿出了以后她就动了和离的念头,就是一直顾虑这个,顾虑那个,忍了这么几年。这次闹成这样,说什么她也不会忍下去了。但明绰在宫里出了事,就没顾得上桓宜华这边。
  明绰想到了什么:“她是自己回去的,还是袁家来请的?”
  管家低了头,支支吾吾的,竟不敢说。明绰一下子就沉了脸,管家吓得当即跪了下去。阴青蘅忙给明绰拍了拍背:“长公主别生气……”
  明绰:“怎么回事?说!”
  管家便战战兢兢地跟长公主汇报。一开始是袁识来了几次,还是好言好语地劝,但桓宜华一概不理会。后来袁府就派了人来,不由分说要抢袁博。长公主不在府里,谁有这本事拦住袁家的人?生是让他们把小公子带走了。桓宜华去要了好几次,袁家也不理会。等闹够了,袁煦昨日才上门来,桓宜华没了办法,只能带着女儿
  跟他回去了。
  明绰当即就要掀被子下床:“你是死的啊?不知道往宫里递信吗!”
  阴青蘅赶紧拦住她:“长公主息怒!要替桓夫人出头,也得自己先养好了身子啊!”
  明绰只是气得发抖:“他竟这样不要脸!”
  她认识了袁煦二十年,好像今儿个才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阴青蘅赶紧给管家递了个眼色,让他先下去,别在这里惹长公主生气。但是那管家跪在地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明显是还有事儿没说完。明绰平复了一下怒气,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还有什么?”
  管家伏身下去,一并把话说完:“谢维来过,求见长公主。”
  第161章
  谢维再上门的时候,已是早春最后一场雪融时。长公主出了小月,谢维携了夫人卢氏,带了山参阿胶等物,上门拜访。
  一同来的还有侄孙女卢卿兰,她是卢望的女儿,当年卢望出使长安,明绰感念故国来使,对他青眼有加。回建康以后发现卢望外派为官,便对他的女儿多有照拂。她的妹妹卢卿芳,便是当时谢聿想要许给萧秧的那位。
  谢维大概是想着卢卿兰当年常往来于上阳宫,所以一道带来,到明绰眼前攀个交情。但卢卿兰已有了七个多月的身孕,外氅一脱就掩不住身形。明绰本是笑着请他们坐,看到她的肚子,脸上的神色便没忍住黯了黯。
  卢夫人立刻看了一眼谢维,那意思好像是她出门前就说过了,但是谢维没听。
  明绰调整了一下表情,招了招手,示意卢卿兰到她面前去。
  “什么时候嫁的人?”明绰拉着她的手笑了笑,“我竟不知道。”
  卢卿兰面上便是一红,很不好意思。她嫁的也不是什么一等一的世家,就是寻常的武将,如今在袁将军麾下,跟着出征益州了。明绰就问了她丈夫的名姓。益州已经传来捷报,袁綦连下三城,请功的奏疏已到建康,她丈夫亦有军功,明绰一听就有印象了。于是便转头让阴青蘅把她妆奁里一套攒金丝的飞燕头面拿来,要赠给卢卿兰。
  “长公主太客气了!”卢卿兰赶紧站起来,“我……我当不起呀!”
  “当得起。”明绰还是笑着,拉着她的手在身边坐,“我是长辈,你成亲我都不知道,如今夫君又立了大功,眼看这孩子也快要出世了——连贺三喜,只费我一套礼,便宜我啦!”
  卢卿兰让她说得眉眼俱弯,也不强推,红着脸谢过了恩。
  谢维未动声色,只在旁边轻轻含了笑。
  他来,自是来谢长公主的。废后旨意下来的当天,谢维便也同时被勒令返回原籍。等到他仓促间收拾妥当,准备上路,陛下却又突然收回了成命。许是陛下还是不甘心太便宜了谢氏,最后竟又加了一道刑罚,将谢聿杖责一顿,才赶他上路。谢维的几个儿子虽未官复原职,但好歹一家人得以留在了建康。
  朝中有交好的给他透了个信儿,说这都是长公主求的情。
  益州之战起用谢运,就是长公主的意思了。她连着两次施恩,再不上门,也未免太失礼。但谢维来了也没多说什么,就只是陪着长公主说些家长里短的。不多时,姜川与崔庆英又来了。
  一眨眼,姜川总管太学也四年多了。此人颇有手段,当年朝中多有不满,他深知圣心,硬是顶住了压力,先借着陛下改革之志立了威。后来才偶尔为个别世家子弟开方便之门,换来太学中这两年多寒门子弟出头。显见着并非一个做事绝对的棒槌,如今也算是在朝中站稳了脚跟。
  姜川记着当年长公主提拔的恩情,每个年节都要来孝敬的。也就是今年接连出了这么多事,长公主不方便见客,才拖到了今日。崔庆英为他牵过线,两人虽已和离,反而比当初更相敬如宾。长公主刚出了小月子,姜川恐有不便,就也把前妻一起叫上了。
  他们俩也各自带了人,崔庆英带来的是一位极擅丹青的鱼先生。姜川则是带了太学里的两个年轻士子,特意送到长公主面前认认脸,通通门路。
  那鱼先生倒还没说什么,两位士子都是姜川挑出来的人,岂有不明白事理的,都跪到了长公主面前,献上各色奇珍。长公主也不说收不收,只让阴青蘅布宴,把他们都留下来吃饭。
  宴上,鱼先生献上所作神女图,明绰一眼看了便高兴,拿姜川学生送的珊瑚来换。鱼先生便说,长公主姿容绝世,他想留在公主府,为长公主描容作画。众人会意,都纷纷出高价买他的画。
  从头到尾,没人提及朝中之事。一夜宾主尽欢,长公主又大方,喝得高兴了,众人都有赏赐。谢维已遭多年冷遇,偶尔有宴,也常常是遭人轻慢。如今谢皇后又被废了,谢维自知不是什么人物。没想到在公主府上,明绰两声“舅舅”一叫,姜川和他的学生都是毕恭毕敬地称他“谢公”。
  谢维一直等到散了宴,才寻着机会,陪着长公主在月下走走,散散酒气。
  “本该多走动的,”谢维担了明绰那两声舅舅,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如今才来拜见,长公主莫见怪才是。”
  明绰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自家人不用说这样的话。”
  她没多少力气,又饮了酒,走了两步,便觉得乏力,在水边的亭子里坐下了。阴青蘅想扶,明绰却招了招手,示意她下去。谢维站在她身边,看出明绰是有话想单独跟他说。可是她只是看着水面,公主府处处都挂着灯,灯火在水里摇,摇出了一片潋滟,她就这么托着下巴,似是看痴了。
  “一掬清泪尽,空余别后嗟。”明绰很轻地叹了一声。谢维眼中微微一动,看见她终于转过来,看定了自己,“这是当年,舅舅为大燕先王所作的悼诗。”
  谢维并未否认:“是。”
  乌兰徵的死讯传来,建康上下厉兵秣马,准备为据传也丧命了的萧皇后复仇。唯有他闲人一个,洒了一杯酒,祭奠曾经并肩作战过的朋友。
  明绰看了他一会儿,忽道:“他当年就说过,以舅舅的才能,当拜大将。”
  谢维摇了摇头:“承蒙他抬举。”
  一步错,步步错。如今鬓已星星,凌云壮志早成灰。
  “当初既能随军幽州,便是皇兄已经不计前嫌。”明绰歪了歪头,似是真心好奇,“平城谈判,两朝和平都是舅舅的功劳,为何不升反贬呢?”
  谢维张了张嘴,似是想解释,但又只余一声苦笑,什么都没说。
  他不说,明绰心里也很清楚。当初那封家信是谢维带回来呈交的,明绰在信中提醒了皇兄袁增的自作主张。袁增受了陛下的敲打,会把这笔账算到谁的头上,不言而喻。萧盈虽不再追究了,但谋逆是谢维身上洗不掉的一个污点,随时会被翻出旧账来。有心人提两句旧事,谢聿又不肯帮他,其后发生的事情,也就不需要多说了。
  明绰轻轻一叹:“舅舅也不必特意来谢,我虽无心,到底也是害了舅舅。如今帮一把,也是应当的。”
  谢维低头:“臣不敢。”
  明绰还是坐着,只抬头看着他,好一会儿,突然又问:“舅舅的伤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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