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作者:蕉三根      更新:2025-09-15 10:25      字数:3822
  
  萧盈回答得毫不犹豫:“我想见你。”
  明绰都让他气笑了:“我昨天才刚走……”
  “对啊,”萧盈理直气壮,“你走了,我才想见你。”
  明绰就不说话了。
  之前,萧盈对她虽然也有远超兄妹的偏爱,但至少还是顾忌着袁綦的——他当然不会在乎袁綦的感受,只是不想让明绰太为难。可是在鬼门关走完这一遭回来,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
  前天晚上,萧盈跟她说,濒死的时候,他又看见了母亲。她从城楼上坠落,还在尖利地叫他,不许他“过去”。他听见了母亲的那声燕奴,才觉得胸口压着的东西突然松了,终于活过来了。
  明绰守在他床边听完了,不知道为什么,也叫了他一声燕奴。这不是兄妹之间的称呼,这是一个密语,一个被她亲手封起来,只存在过几天的梦。现在这个梦被重新打开了,她发现她躺在了萧盈身边,跟他枕在同一个枕头上。他环着她的腰,依偎在她的颈窝里闭上了眼睛。
  她就这样陪了一个晚上,然后在第二天心虚而惊恐地逃回了公主府。
  “皇兄,”明绰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脸上都在难以控制地发烫,声音小得近乎耳语,“我已经嫁给袁綦了。”
  “朕知道,”萧盈好像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刚才还在叮嘱他,以后要好好对你。”
  明绰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似的:“你……”
  萧盈没有要跟她继续谈这件事的意思,自若地把视线落到她头上,唇边含着笑:“一会儿小辈们来了,你也这样披头散发地见吗?”
  “皇兄还想劝和吗?”明绰顺水推舟地换了个话头,强迫自己板起一张脸,“还是趁早别想,宜华姐姐不过是为了韶音的婚事暂时低了头,她是绝对不可能再回袁家了!”
  萧盈点了点头,好像完全不意外:“好啊。”
  “好……?好啊?”明绰眨了眨眼,“你到底要干什么?”
  “快回去梳洗吧。”萧盈还是笑,并不回答,“朕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
  第167章
  等明绰重新梳洗妆扮过再出来时,袁煦已经到了,但袁綦还没回来,说是亲自去平阳王府了。桓宜华也在,夫妻两个都跪坐在萧盈面前,低着头,听他说话。但她一进去,萧盈又不说了,抬起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她的打扮。
  明绰没有心思打扮得多隆重,但是她连日在含清宫里侍疾,觉少,确实脸色不好,所以难得用了粉——不是以前谢拂霜习惯的铅粉,自明绰回到建康以后,铅粉就已在南朝绝迹。明绰今日只以豆粉敷面,又上一层莹润的珍珠粉,使整张脸透出鹅脂白的效果,就看不出疲乏了。什么式样繁复的花钿面贴,一概没有,只有唇上一点朱,头发也只是挽了个最简单的高髻。
  可偏偏就是素到了极处,才见艳光。
  萧盈看着她,一直没有说话。他知道袁煦和桓宜华都察觉到了不对劲,但他不在乎。那不是惊艳,或是带有占有的眼神,萧盈显然不是今日才知道明绰的美。他只是温柔而又哀伤地凝视着她,知道看一眼就少一眼,所以每一眼都宝贵,竟然叫人不好意思打破这种无声。
  但明绰很怀疑的神情,还是怕萧盈想强行劝和,着急给桓宜华撑腰,站到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姐姐别怕。”
  桓宜华一脸的茫然:“啊?”
  她没怕。陛下刚才说,韶音和秧儿也已经完婚了,问问他们俩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口吻不太一样,桓宜华说不上来。从前陛下也有这么个姿态,哪怕她只是一介女流,也要问问她的意思,但总是能在一些很细微的东西里让桓宜华明白,这是“君恩”,她得自己懂事,知道进退,最好不要让陛下为难。
  但今天桓宜华没有这种感觉,陛下问得很诚恳,好像真的只是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袁煦想说话,陛下也只是轻轻说了一句:“朕知道你怎么想的了,朕是在问宜华。”
  萧盈看着明绰的神情就知道她想什么,也没解释,笑了笑,只道:“都坐吧。”
  宴客也在正厅,陛下说了要吃饭,府里的下人早就已经摆好了案几坐席。萧秧和袁韶音是小辈,等平阳王夫妇跟着袁綦回来的时候,各席都已经布了酒水和小菜。
  众人都厮见过,萧盈让袁綦也坐。他的位置就在陛下左侧,还算他是这个公主府的主人,但他注意到了明绰是坐在陛下身边同席的。
  世家的规矩是,男女异位,宾主有序。虽然在公主府,男女同席早就不是什么禁忌了,但也没有这样同坐一桌的,他们夫妻都没有这样。但他也不能说什么,低了头,无声地入了席。
  袁綦眼里有多少翻涌,萧盈根本没在意。他正伸出手,刚想给自己斟酒,明绰就眼疾手快地把他们桌上那壶拿了起来,让阴青蘅去换茶水来,一边还没好气地瞪了萧盈一眼。
  开什么玩笑,卞弘三令五申不许喝酒的。
  萧盈很好脾气地笑笑,压低了声音,还想跟她商量似的:“也不能就朕一个人没酒。”
  明绰二话不说就让人把每一席上的酒水都撤了,只道:“皇兄见谅,我小气,招待不起好酒。”
  一边说,一边给他倒了一盏清茶。萧盈一副好笑的神情,只道:“伯彦和宜华今日要谈的事情,只喝茶怕是不够。”
  席上所有人都抬起头,面色各异,但没人敢说话。明绰也很意外地看着萧盈,但他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轻轻摆了摆手,示意手里端着酒的下人单独给袁煦和桓宜华斟酒。
  “朕还记得,当年宜华骑着马,手里拿着剑,闯到执金吾卫大营里……”萧盈笑了笑,朝袁綦侧了侧头,“仲宁,那时你也在吧?”
  袁綦低头:“臣在。”
  “还有桓湛……”萧盈很怅然似的轻轻“唉”了一声,好像这才想起来应该把桓宜华的阿兄也叫上,但都开席了,也就算了,他很快就把此节略过去,笑着问袁韶音,“他们做父母的跟你说过吗?”
  袁韶音看了母亲一眼,桓宜华垂着头,隐忍着,眼圈已经红了。
  “舅舅跟我说过。”袁韶音回答,不知道为什么,又说了一句,“舅舅还叫我千万别学母亲。”
  桓宜华猛地转过头,掩饰着,眼泪簌簌而落。
  萧盈笑了一声,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你舅舅是马后炮。你母亲都只是把你父亲叫走,想私底下问,就是你舅舅揪着你父亲的衣领,跪到朕面前,非要朕做个主……”
  萧盈顿了顿,看定了袁煦,轻声问他:“你当年是怎么跟朕说的?”
  袁煦一句话也没说,但所有人都知道,当时并不在场的明绰,和后来才出生的韶音,她们都听说过。袁煦当着所有人的面回答陛下:“若得桓女为妻,愿舍封侯万里”。
  其实他没有真的“舍”过万里封侯,反而是因为得到了桓女,他才有了后来的万里封侯。但桓女为了这句话,披上了嫁衣去送他出征,连个像样的婚礼都不要,就心甘情愿地做了他的妻子。
  萧盈见袁煦不肯说话,也不逼他,笑着叹了口气:“朕还当自己做了件好事。”
  明绰终于隐隐明白了他今天要干什么,非常意外地看着萧盈。“夫妇之道,不可轻废”,这是礼法的一座山
  ,也是为君者统御群臣的一杆尺。袁綦要和离的时候萧盈就说得很清楚了,这跟他是怎么想的没关系,作为天子,他就是不能去开这个口子。
  可是萧盈今天不想做天子了。当年校场上他亲口定下了袁、桓两家的亲,谢聿就如临大敌,认为这是萧盈玩弄权术的手段——多少还是有一点儿的吧,萧盈确实是靠着这门亲抬举了袁氏,一步步地拆解了当年的朝局。
  但谢聿也不会明白,那时同样只是个少年的萧盈看着袁煦,也曾发自内心地作为朋友而感到高兴。
  袁煦突然很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抬起脸,终于看了桓宜华一眼。他们分坐两席,一左一右,面对着面。袁煦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朝妻子举了起来:“宜华,是我对不起你。”
  他没等到桓宜华的回应就仰脖一饮而尽。袁韶音已经泪流满面,萧秧没起身,但很没规矩地膝行挪到她身边,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桓宜华仰起了脸,似是还想让眼泪流回去,但也只是让眼泪从眼角淌出来,沾湿了一片鬓角。她什么都没说。她已经不需要袁煦这句话了,太晚了。
  萧盈等了一会儿,见桓宜华没有说话的意思,才问袁煦:“现在宜华要和离,你怎么说?”
  袁煦眼圈也是通红,似是还想哀求:“陛下……”
  但是萧盈指了指桓宜华,让他有话别跟自己说。
  袁煦便又深吸了一口气,双拳紧握,抵在跪坐的膝上。他实在不习惯说这些,尤其是还当着弟弟、女儿、女婿的面——平阳王会怎么想他?他甚至不敢抬起头,小声道:“宜华,我们能不能单独……”
  桓宜华吸了吸鼻子,终于肯看了他一眼:“你有话就在这儿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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