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作者:蕉三根      更新:2025-09-15 10:25      字数:3873
  
  袁煦没忍住露出了一丝暴躁:“你到底要我说什么?”
  他觉得委屈。弟弟一回来就站在了桓宜华那头,现在连陛下都帮着她了,好像都是他欺人太甚——可是在桓宜华闹到这一步之前,他已经道过不知道多少次歉了,也承诺过以后绝不会再犯了。是桓宜华不肯妥协,才会和家里闹到这个地步啊!
  明绰听见他这个口气就想发火,但是萧盈从桌下轻轻摁住了她的手。明绰强自把话压在舌尖下,顺着萧盈的视线看过去,看见桓宜华突然含着泪笑了,她看着袁煦,眼神已经没有一丝的意外、愤怒或是伤心。
  “我想你说,”桓宜华一副给他个解脱的神情,“你有没有爱过我?”
  袁煦马上抬起头,先是看了萧盈一眼,然后又飞快地看了女儿、女婿一眼。这种话怎么能在外面说呢?
  可是他们都看着他,在场没有一个人觉得桓宜华不该问。
  袁煦深吸了一口气,很无奈似的:“当然爱过……”然后他马上纠正了自己,“我现在也还是爱你的。”
  他说得真心实意,绝无一丝作伪。桓宜华又笑了,伴随着更多的眼泪落下,但那全然不是欢欣的眼泪。
  “你爱的是我姓桓。”她摇了摇头,“你爱的是我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业,你爱的是一个贤妻良母,不是我。”
  袁煦看着她,皱起了眉头,他真的听不懂。桓宜华就是贤妻良母啊——至少在这一切发生之前。
  桓宜华便只有笑,笑得无比讽刺。她太了解袁煦了,袁煦不是在骗她,他对她当然还是有感情的,别的女人在他心里是比不上她,那个正妻的地位永远是桓宜华的——所以她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样让袁煦明白,这不是爱。不是她要的爱,不是她二十年前抛下一切奔向他的那种爱。
  “若是当年一意孤行要嫁给你的是崔女、王女,你也会爱的。”桓宜华用力地抹干净了自己脸上的泪痕,“要是当年没有谢太后,你父亲真的如愿让你娶到了长公主,你也会——”
  她的话还没说完,袁煦就立刻喝了一声:“住口!”
  袁綦猛地抬起了头,非常意外地看着自己的兄长。他不知道父亲曾经想让阿兄娶长公主。当年平荆中郎将奉命进京时只带了立过功的长子,幼子和发妻都留在了荆州,是在得到了进一步的封赏以后才接过来的。
  但是明绰和萧盈都没有任何反应,袁綦朝他们看了两眼,意识到他们也都知道。在场跟他一样的惊讶的只有袁韶音,萧秧没有什么反应——但萧秧可能很早就已经不在听了,他对很多事情都并不关注。
  袁煦似是非常心虚,眼神躲闪着,只是呵斥桓宜华:“你胡说什么?”
  袁綦把手伸出来,握住了面前的茶杯往嘴边送。他也想喝酒,但是面前没有酒。茶好苦,他喝不出味道,只觉得舌尖蔓延出一片涩意,指尖都是麻的。
  桓宜华就点了点头,不再提这个话了。她并不是想说袁煦对长公主有什么非分之想,也不想让袁綦和明绰都难堪。
  “伯彦,夫妻一场,”桓宜华很耐心的口吻,“好聚好散吧,行吗?”
  袁煦咬住了牙关,仍是不肯说话。
  “你不是因为爱我才不愿意我离开,不过是因为和离损了你的颜面,你不能少这个‘贤妻’。”桓宜华讽刺地笑了一声,“我不会再做你的贤妻了。与其这样耗得两败俱伤,不如我把这个位置空出来,你找别人做你的贤妻吧,好不好?”
  袁煦看起来完全招架不住了,所以他竟然抬起头,几乎是求助似的看了一眼萧盈。不是说“夫妻之道不可轻废”吗?不是怎么都不许乱了纲常伦理吗?陛下应该要说话了啊,陛下为什么不说话了?
  他就这样看着萧盈,微微张开了嘴,急切地等着他,神情迷茫而又受伤。然后又终于在萧盈的沉默里明白过来,黯然地闭上了嘴,什么都没再说。
  桓宜华也转向萧盈:“陛下,我还有一请。二郎无子,我想将膝下幼子袁博过继,承祧宗祠,望陛下恩准。”
  这事儿她也没跟袁綦说过,袁綦终于找到机会出了个声:“阿嫂……”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明绰就应了一声:“好。”
  萧盈看了她一眼。这是小事,明绰都答应了,他没什么好反对的。所以他点了点头:“朕准了。”
  他点了头,袁綦就把嘴闭上了。虽然桓宜华说的是不让他绝后,但是这事儿显然轮不到他说话。
  堂上陷入了短暂的静默,袁煦颓然地坐在那里,没有意识到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他。袁韶音似是不忍,唤了他一声:“父亲,你就答应了吧!别再折磨娘了!”
  袁煦如梦初醒似的,看了女儿一眼。然后他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原来都在等他啊。
  “臣……”他转向萧盈,伏身下拜,“愿与桓氏和离。”
  萧盈坐得有点儿歪,好像听了太久,已经累了。真的听到这话从袁煦口中说出来,他的眼神也有些黯淡。他突然想起来,当年在执金吾卫校场上许婚,他应该是赐过袁煦一个什么东西的,可他不记得是什么了,袁煦看起来也不记得了。
  他们都不记得了。
  “好。”这是萧盈说的唯一一个字,再没有别的话。
  这是他亲口许下的婚事,最终也由他亲口了断。
  第168章
  公主府四时有花,各不相同。池中的荷花已经快开到了尾声,值得赏的就成了院子里的木芙蓉、秋海棠,桂花还没到最好的时候,但已经有了香气。萧盈和儿子就站在一棵桂花树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萧秧的个头终于赶上来了,以前明绰不觉得他有多像父亲,这会儿站在一起,还是能看出是亲生的父子。袁韶音也站在她身边,目光非常急切地看着新婚的丈夫,但她们都听不到父子两个在说什么,看起来萧秧一个字也没说,甚至都没在听。萧盈便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浅淡笑意,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可是萧秧也没躲。
  那日含清宫袁韶音没有进得去,没有亲眼见到陛下发病的凶险,但是此事对于萧秧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他又
  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不肯跟任何人交流,对所有的事情都不感兴趣,包括他新婚的妻子。
  她如今也挽了人妇的高髻,同未嫁时不一样了。明绰看着袁韶音眉间挥不去的愁绪,便忍不住心疼。这就是当初桓宜华几番犹疑的理由。
  “韶音,”明绰轻轻地握了她的手,“可觉得委屈?”
  袁韶音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那一瞬间好像没反应过来“委屈”二字从何而来。然后她明白了什么,轻轻抿紧了嘴,摇了摇头。
  “我是担心他。”袁韶音的声音很轻,“他心里其实……”
  她哽了哽,没说得出来。都说平阳王不受宠,可是真到了父皇要走的时候,萧秧也承受不住。父皇疼不疼他,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袁韶音快速地擦掉了眼泪,又道:“婶娘,太父这几日来过。”
  明绰点了点头,并不意外。自从孙女被选为平阳王妃,大将军就再也没有藏过他的心思,平阳王府的官署如今倒有一半已经换成了袁氏门下。袁韶音看着明绰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道:“他说,我要做皇后了。”
  明绰笑了一声,只问:“你想做皇后吗?”
  袁韶音毫不犹豫摇了摇头,又不放心似的:“陛下真的会选他吗?”
  她话音未落,就突然听见了哭声。两人都转过了头,看见萧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头靠在了父亲肩上,哭得无所顾忌,嘴巴张开,涕泪纵横,简直像个孩子。萧盈看起来也是让儿子吓了一跳的模样,但只是微微一怔,手就落下来,搭在了他的肩膀。
  明绰看着大哭的萧秧,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便也下来了。萧盈从儿子的肩头越过来,似是想对她笑一笑,但又没有笑得出来。明绰迅速地抹去了眼泪,看见袁韶音已经忍不住跑了过去,一边落泪,一边想宽慰萧秧。可是萧秧竟然紧紧地抱住了父亲的腰,哭得更大声了。
  别说他现在都长大成家了,就连他小的时候,也没有这样跟父皇相拥过——他甚至一向都不太喜欢父皇触碰的。萧盈脸上都有些哭笑不得起来,明绰赶紧走过去,软了声音好说歹说,萧秧才终于肯放开手,口无遮拦地闹起来:“我不要你死……父皇……”
  明绰“嘶”了一声,赶紧给袁韶音使眼色。袁韶音马上会意,拉着萧秧的手,一边柔声劝着,一边把他拉开了。明绰看着两人走开,把头一转回来,看见萧盈衣服被揉皱了,肩膀上还蹭了一小片湿渍,洇在上好的丝上,特别显眼。
  明绰皱了皱眉,上手给他整理了一下被抓得皱巴巴的衣服,有些责备似的:“你跟他说什么了?”
  萧盈没回答,顺手拉住了明绰给他整理衣服的手,攥在自己掌心里,只问:“人送走了?”
  他说的是袁煦和桓宜华。“和离”当然不只是嘴上一说,按照规矩,需得两家议定财产交割、孩子抚养等等事宜。萧盈的意思是,就不必惊动两家长辈了,他们自己早都也做了长辈了,还有什么做不了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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