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懒得总跑理发店，所以就一次性多剪了点。”秀一解释说。
  “哦。”司胜点了点头。
  其实普通人应该能想到，这样做最大的目的其实是为了省钱，但司胜因为是个富二代，所以没往那边儿想。
  “太丑了。”他说，憋了一会儿还是没憋住：“你还不如梳起来。”
  他脑子里浮现出了把秀一之前的长刘海扎成小天锥锥的画面，心想：头绳必须得选小胡萝卜款的。
  酒吧里，之前搭过说唱比赛舞台的那个位置，现在是一个低矮的包浆了的木地板台子，上面放着一个麦架，一套架子鼓和一个电子琴，顶上没有特殊灯光，就用天花板上普通的灯泡照着，显得黄黄的，特别像上世纪老式电视机里的画面。
  这是平时驻唱歌手表演的地方。
  屋子里的客人不少，挺多都背着吉他、萨克斯、手风琴等等乐器。
  秀一带司胜到台子临近的一个桌儿坐下了。
  “这个林老板怎么总开音乐节啊Rap比赛啊什么的？”司胜边脱羽绒服边问。
  “他喜欢音乐。”秀一说，把桌上的果盘推到了他这边：“算是对原创歌手的一种资助吧，也能给酒吧增加营业额。”
  “那这些人一会儿都是要唱原创喽？”司胜看看那些背乐器的人。
  “对。”秀一说：“我唱的那首，就是之前咱们第一次见面，你没听完的那个。还有印象吗？”
  “我知道。”司胜点头，感觉他好像在特意强调似的。
  音乐节开场后，林大叔搬了个高脚凳子坐到舞台边，自己当起了主持人。
  司胜和秀一第一个就上台了。
  打开电子琴上模拟钢琴的开关，司胜还是更习惯这种有力度的触感。他回头看了看麦架旁的秀一，两人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
  指落琴响，带着清冷感的钢琴音在酒吧间里弥散，演奏开始了，秀一也开嗓吟唱。
  这是一首带点摇滚风格的乡村音乐。
  空想的人你为什么没早点放弃
  梦想只是桃源乡虚幻空地
  沉迷其中快乐短暂心痛才是长久
  你已经傻撑了太久偷偷哭泣
  别去高攀那些得不到的它只会让你受伤
  你知道家人永远是最优先的选择
  你有的已经不少了更倒霉的还在奢望健康
  不要太贪心了被崩溃埋葬
  空想的人你的挣扎早已足够
  生活百般捉弄让你像个小丑
  有志者事竟成那不过是传说
  你只能在自己的命运里画地为牢
  难道你还没发现吗即使放弃你也不会痛苦
  你的心早已冰冷麻木
  随波逐流顺其自然空虚了也就平静了
  轻松
  空想的人你为什么没早点放弃
  这条路还有别人走得更有力
  看他发光的背影你也能蹭点热气
  他能成为你的光吗
  （成为你的光）
  若是如此干涸的土壤砰然之间
  花开草长
  歌曲结尾，以一声余韵悠长的琴音结束，台下响起了热情的掌声，可司胜却感觉整个胸口揪成了一团，几乎都要喘不上气了。
  他之前只看过这首歌的曲谱，不知道歌词，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伤感沉重的内容，可曲调又分明是很舒缓很松快的。
  两者搭配在一起，就像把最深的痛苦用一种最云淡风轻的态度给表达出来，说者越是淡漠越不在乎，反而越让听者心疼。司胜感觉简直像经受了一场精神上的凌迟。
  这首歌无疑是秀一的心声自白，但司胜不明白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绝望，他只是真的很希望自己能有办法帮上他一点，虽然连要帮哪方面都完全没有概念。
  回程时，他几乎是心不在焉地被秀一一路拖着走的，满脑子沉浸在音乐情绪里无法自拔，等上了地铁坐着发了半天呆，才渐渐回过神来，连羽绒服和围巾是怎么套上的都想不起来了。
  秀一似乎是想早点回去，表演完没再听后面的音乐，就直接拉着他出来的。
  司胜看着对面漆黑的车窗里，人的倒影分裂出了两个重影，模模糊糊看不清面容。
  秀一的卡尺头在他旁边亮的像个大灯泡。
  他转过头盯着秀一看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他手上拿的书竟然是一本《经济学》练习册。
  “……你，期末考还没考完？”他惊讶地问。
  “还剩最后一门。”秀一的眼睛没离开书。
  “那怎么还出来接表演的活儿？”司胜有点懵了：“什么时候考？复习还来得及吗？”
  “明天上午。”秀一说，还是盯着书：“一晚上也够用了。这不快过年了吗，我寻思多赚点钱好补贴家里。”
  司胜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虽然挺担心他的，但感觉再打扰下去就太不应该了。
  第二天中午，他给秀一发了条微信。
  -考的怎么样？
  -还行。
  -感觉不能挂科吧？
  -应该不会。
  过了一小会儿，秀一又发了一条过来。
  -晚点再聊，我先睡一会儿。昨晚熬夜背完的三千多道题，太困了。
  然后是一个zzz睡觉的表情包。
  ……
  ……三千多道啊……
  司胜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
  回了一个“6”。
  下午，舍友老二收拾完行李准备打车去机场，看司胜还一点儿没动，问他：“你还不走？”
  “走啊。”司胜打着手机游戏。
  “那怎么还不收拾箱子？”老二问：“昨天老大和老幺走的时候就觉着奇怪，往年你考完都是第一个溜的，这回怎么回家这么不积极？”
  “昨儿下午有事儿。”司胜说：“没来得及收拾。”
  “那今天呢？大早上还起挺早，结果一上午就看你戳手机了。”老二吐槽。
  “哎你管这么宽呢？”司胜不耐烦了，把手机扔到一边儿：“快叫你的车吧。”
  “不对劲。”老二坐到行李箱上，胳膊肘撑着膝盖，两手托腮，盯着他认真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说：“你是不是谈对象了？”
  “……”司胜瞅着他，感觉舌头根突然僵麻了一下，没说出话来，就看老二露出了有点猥琐的笑容。
  “……滚滚滚！”司胜甩手赶他：“我跟你谈的吧！”
  “呵呵呵。”老二的眼神里带着嘲弄，还有其他一些不知道什么鬼玩意儿，又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拉着箱子走了。
  司胜皱着眉头呼了口气，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然后又退出了，把手机扔到桌上。
  烦躁。
  吃完晚饭，他给秀一发了条消息。秀一回复挺快。
  -你准备哪天回家？
  -明天上午的车。
  -我也明天回。要不一起走？
  -我去老火车站，倒2号线地铁，你顺路吗？
  -顺。
  其实他家回去是坐7号线直达的。
  第二天，在地铁车厢里，两人并肩而坐，却不约而同地都保持了沉默。
  也许是因为还不习惯看秀一露出眼睛的样子，司胜不好意思再像以前那样正眼盯着他看了，只要秀一转过脸来，他就赶紧把眼神移向别处，低着脑袋一语不发；而秀一也不说话，只是在每次对上视线时，都露出温柔的微笑。
  到了接近火车站的那一站，秀一拉着箱子下了车，司胜也跟了下去：“我送送你。”
  两人沿着马路边走了一段。火车站在对面那头，中间有个过街天桥，得拎着箱子从台阶上去。
  “走了。”秀一朝司胜摆摆手：“怪冷的，你赶紧回家吧。”
  司胜点了下头。
  冷风吹起一片雪花，落在他手心里融化了。
  秀一横拎着挺沉的行李箱，脚步轻快地上了台阶，暗色的羽绒服被天桥那水泥有点剥脱的老旧护栏挡去了一半儿，身影渐行渐远，看不见了。
  司胜感觉心里像被塞进了一个酸涩的柠檬。
  他知道自己喜欢上秀一了。
  第7章 镜头下的霜雪
  从初中开始，司胜就发现，自己的兴趣是在男生身上。
  他喜欢过两个同学，但都没敢表白。那时候网上的耽美文还没现在这么流行，即使在年轻一代里，对同性的接受度也不怎么高。
  虽然现在也说不上有多高吧。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无论是发小铁子还是亲爹亲妈，都没让知道过。
  冬季的白昼很短，才刚下午，天色就已经有股日落临近的气息了。
  太阳的颜色淡淡的，身前的影子长长的，总勾起人莫名的寂寞。
  司胜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到饭点了，刚拿钥匙拧开门，老妈就冲过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脑袋上顶着发膜，满脸涂满绿色的面膜泥：“小胜！快让妈妈瞧瞧，我的小帅哥可终于回来了！”
  “……你别蹭我衣服上。”司胜嫌弃地推了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