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作者:红蕖      更新:2025-09-16 09:29      字数:3334
  那无赖胖脸都皱成了一团,整个人抖如筛糠,两只手颤颤巍巍地抬起,抬到一半大约又想起他说的“别动”,就僵在半空中,成了个奇怪的乍着臂的姿势,口中一叠声地讨饶:“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的什么也没做啊!”
  谭玄没工夫跟他废话,冷着脸道:“把那封信拿出来!”
  无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副苦相:“不是,大侠,你误会了……”谭玄把刀往下又送了一寸,那无赖立刻动作麻利无比的从怀里掏出那封折起来的信。
  谭玄取过来,展开一看,只见上面用工整清俊的字迹简单地写着谢白城和孟红菱今日去过的地方。在看信的同时他就明白过来,这无赖半路拐进那间铺子,不但是买纸张信封,还是要叫人家帮他写这些字。
  他把信纸在指间重又折起,低头再度看向那无赖,语气冰冷地道:“谁叫你来盯梢的?这信要送去哪里?”
  那无赖耷拉着眉眼,可怜巴巴地道:“大侠,我、我就是赚几个钱花花……”他还想多说几句表示自己的无辜,但一见谭玄的眉宇微微皱了那么一下,立刻口条都变得无比顺溜了,“一个三十来岁、瘦削身材的男人,长得挺面善的,就交代跟踪您几位,只要远远看看都去了什么地方,倘若出城,走的是哪条路,看明白了,写个条儿送给他,就成了!他一开始就给了十两银子!说干得好,事情结束后还有重赏!我、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嗷嗷待哺,家里缺……”
  他话还没说完,那柄长刀冰凉的刀鞘已经拍在了他脸上,那个一身煞气、活似阎王的男人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送去哪里?你怎么跟那个人联络?”
  无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往这条巷子前方指去:“就、就在前面,走到前面,往左转,过一个路口,数到第三家。那、那个人不打照面的,就送去那里,在院门下找到一只两尺高的粗陶大瓮,掀开盖子放进去就行了。”
  谭玄收回刀,伸出右手,用两根手指向他勾了勾,意思是叫他起来。
  那无赖从横肉间挤出一丝谄媚的笑,磕磕绊绊地翻身爬起,还想再说什么,谭玄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带路!”
  第36章
  一路沿着那无赖刚才所说的路线往前,左拐后又走了五六十步,就是一个路口。过了路口,房舍更显破败,也更少有人经过。站在巷口,谭玄就已经望见往里第三间房舍仿佛是个酱作园子的模样,门檐下、院墙根、墙头上都摆着不少坛坛罐罐,只是都显得很陈旧,有些已然碎了裂了,落满灰尘,看起来是荒废不用很久的模样。
  “就、就是那个大瓮。”
  谭玄顺着那无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两尺来高的棕褐色大肚粗陶瓮,盖子上还压着一块石头,看起来像是个普通不过的咸菜缸子。
  他伸手拎住那无赖的后衣领,把他提溜过来,并指点了他身上几处穴位,让他暂时不能动弹,也不能叫嚷,随即找了个隐蔽处,让他藏起来。又叫过来附近经过点一个货郎,给了他些钱,叫他速去县衙,叫巡检捕头带几个人,换了便装过来。
  当下无法得知这个幕后雇主什么时候、会以什么方式来取消息。但料想此人至少会在傍晚时分来一趟,确认有没有当天的消息。当然,此人恰好撞上刚才这一番喧闹吵嚷,发现情况不对而悄悄离开的可能性也不是不存在。现在只能赌一赌运气,总不至于点背到这份上吧。
  谭玄寻了一处能看到这处房舍大门的、相对偏僻的位置,靠着一棵大树坐下,装作在歇脚的模样。只待县衙里的捕快过来,他就能安排人监视住周围道路,以策完备。
  笒川县也不算大,想来要不了多久。
  谭玄把斗笠稍稍抬高一点,微微侧首,盯住那间房舍门前。
  小路很安静。从院墙里探出一些生了新叶的树枝来,在春日的阳光下映出几分明媚可喜。风一吹,一些经冬未落的枯叶簌簌地坠下枝头,在浮着黄土的地面上打着旋儿,直到被卷到墙根底下,才无处可去地停住了,堆积起来了。
  这地方看起来像是荒弃了,也不知那个幕后雇主是怎么找到的这么个地方,难不成他是本地人,熟悉情况?不,这可能性很小。更可能他是被真正的主使就安排在此处,等着他们重回笒川。
  可为什么要监视他们的动向?是想看他们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还是想知道他们有没有通过杨顺那条线,得到庆州的线索?
  如果出城,看看他们是走的哪条路。
  难道是想确认他们,有没有往庆州去?
  如果他们往庆州方向走了,那会怎样?
  再想一想,这个藏信的方式固然是挺隐蔽的,毕竟这样破旧的房舍,加上这些完全值不上价的坛坛罐罐,没有谁会在意。可如果每天都有人来往那个瓮里装东西或取东西呢?周围毕竟还是有人家,难道没人会在意?那个“雇主”就不担心有人来偷翻或者给弄毁损了吗?
  谭玄忽然皱起了眉,心中隐约浮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他倏地起身,快步走到那处房舍门前。
  那是一扇对开的木门,上面的油漆已经剥落得七零八落,显出饱经风霜侵蚀的陈旧。谭玄抬手放上去,稍稍用力,就感觉到里面有门闩阻挡。他再度看了一下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经过的小巷,掌心劲力一吐,那两扇老旧的木门“砰”地一声破开,抖落下一团迷蒙灰尘。
  谭玄一个箭步冲进门里,迎面是一个不大的院子,贴着墙根依然放着不少瓦罐陶釜,但这些并非重点,谭玄提起身形,掠过院子,一脚踹开房屋大门,门里一片空荡寂静,不见半个人影。但和屋外的破旧萧索不同的是,屋里东西摆放整齐,干净清爽,一看就是有人在这里居住生活的模样。
  谭玄穿过堂屋进入旁边的卧房,只见靠墙位置展着一床铺盖,窗下用砖块和木板搭了一张简易桌案,桌上摆着些纸笔,此刻一片杂乱狼藉。
  顾不上仔细查看,谭玄旋身退出卧房,向堂屋后方查看,却只见到后院墙角有一扇窄门,此刻门板敞开,被风吹着缓缓摇摆,发出低哑的吱嘎声。
  他立刻提气追了出去,门外是另一条街巷,路过行人骤然见到他提着一把长刀从门里蹿出来,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啃泥。
  现在当然不是顾忌这些行人反应的时候。
  他的揣测果然应验了。陶瓮什么的都只是障眼法而已。根本不是什么送到指定地点,他会来取,这就是他的藏身之处,不过是伪装成了一个不起眼的传信之地。或许他也预料到可能会被发现反向追踪,因此用了这么一个花招,倒是有点虚虚实实,兵不厌诈的意思。
  之前他为了避免引起太大动静,刻意没有靠得太近,但或许还是惊动了藏身其间的那人,那人果断抽身逃跑,而看刚才桌面上的狼藉模样,恐怕要紧些的东西他都没忘记带走,倒也是个缜密的人。
  谭玄纵身跃上墙头,又几个起落落在附近最高一处房屋的房顶上,周围几条街巷的景象尽皆收入眼底。然而男女老少,人来人往,除了近处有几人发现了他,露出惊骇之色,其余众人似乎只是寻常不过的走自己的路,去自己要去的地方。
  现下除非有足够的人手封锁住附近一带,然后他去把刚才那个无赖提溜来,让他挨个辨认。
  但这显然是不现实的。捕快衙役们一个都没赶到,就算现在赶来了,再去封锁只怕也为时已晚。
  他极目四望,努力在行人中辨别三十多岁、身材瘦削的男子。过了片刻,却又忽然自己失笑,倘若那人做了些伪装呢?又或者之前露面时做了伪装呢?如何寻得?
  过了两条街再往前走一些,就是河畔。有个小码头,聚集着进城卖鱼获的船只,城里酒楼、饭馆、寻常百姓,都有来此买卖的。虽然此刻已不是闹市时间,聚集的人群也是不少,而再往前,便是城门。
  倘若是我,一定选择就往这里去。扎入人堆之中,就犹如一滴水汇入江河,难寻踪迹。
  谭玄自嘲的笑着摇了摇头,对方果然也是有着十足的小心的。
  他转身跃下房屋,不顾周围路人震惊的表情,原路回到之前那处房舍里。
  总不能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下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把房屋内外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
  而这一番搜索,的确有了点结果。
  就在那张简陋的桌案上,浸染着一些类似印泥的红痕。似乎是因为印章上沾的印泥太多,浸过了纸张,印在了木板上。
  倘若是上过漆的桌面就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了,偏偏此人是用了一块木板凑合。
  谭玄俯下身仔细查看那些深浅不一的红痕,不过一枚铜钱大小,边缘弯弯曲曲,好似花瓣形状。
  他转而去打了些水,把桌上砚台里的残墨化开,捡起一支掉在地上的笔小心翼翼地描着边缘。
  不一会儿,一朵瓣上燃着火焰的莲花图样被细细的墨线勾勒于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