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作者:
亦只小狗 更新:2025-09-16 09:35 字数:3329
眼泪流到温子渝的手上,她像被烫了一下抽手回去,立刻又被陈泽清抓了回来。
“不,你就放在这,不然我忍不住会一直不停说。”陈泽清陷在枕头里,紧紧抓着她,“我很怕,昨天在门外你不理我,我真的很害怕。”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心态不好,一紧张就崩溃,一崩溃就会输。比赛的时候很怕,怕输球了Eman骂我,但我没输,真的我赢了。”
“当时一心想着快点打完,然后我要回家,有人在家里等我。想到有人等我,打球也不可怕了。”
“回家看你不在,我以为你出去了,等了一天提心吊胆。第二天上课才知道你走了,你真的很过分,为什么走也不跟我说一声,哪怕,就算给我留一张纸条也行,发个信息也可以,你就是不要,你总这样。”
陈泽清眼泪翻涌,泣不成声。
“又搞失联这一套,很逊,什么时候你能成熟一点不搞这些,真的会被你吓死。我去你家,你爸说你一个人回广州。你宁肯自己回来也不告诉我,我的家也在广州。”
“我把教练和Eman绑到佛山去,因为我想天天看见你。你都不知道,不光周四,我每天都在学校外面看你下班,怕被你发现还跟丢了几次。好变态,是不是?”
温子渝的手渐渐松了,放弃挣扎。她把脸别在一片雪白里,眼泪烫得她忍不住哆嗦。
“三年前你走了,我每周都过来等你,我认得你家。我在这等了好久,真的,你都没回来。”
“其实,其实我觉得自己很自私,很坏,我根本没有尽心尽力地去找你,我就是傻傻地待在这里做做样子而已,我只是为了安慰自己而已。”
“我自私,总是粘着你。因为我太喜欢你了,我不想跟别人分享你的一切,我也一点都不喜欢你爸妈。他们很坏,总是让你哭。”
“我想赢你,以前你在赛场的时候我很怕你。我又好想你,你不在了我好像更怕了。”
“我知道你肯定过的不开心,我能看出来,每次上课你都不开心。我不知道那天到底怎么了,我不想知道了,我只想陪着你。就像现在这样,我只想陪着你。”
“如果你烦我,你一定要说,我不想让你心烦。但我觉得你不烦我,对吧,肯定是。你就是不喜欢说,你应该说出来,我们到了可以说实话的年纪了。”
“我好像失去了一部分你。一想到有三年的时间我们都不知道各自怎样,我没办法告诉你我很难过、害怕,我想你,我也不知道你过的好不好,会不会我在你身边你能好一点,肯定是吧,我在的时候你都很开心。”
陈泽清把脸狠狠地埋在枕头里,忍不住放肆大哭起来。夕阳熔金,把她滚烫的心也熔进去了。
温子渝默默地想,陈泽清你哭得好大声,还好关了窗户。
她也想翻过来看一眼陈泽清,但她浑身酸痛,一点力气都提不起。
好像睡了很久很久,血管里沉淀着荆棘,被人这样一搅又混着血小板汩汩地流动,奔腾,刺痛起来。
逃跑,是她用二十五年的浅薄人生经验总结出来最适合自己的制裁。
第50章 逃跑
逃跑是一种普遍行为。
人类在感知到威胁或巨大压力时,由自主神经系统触发本能生存反应,让人类身体在极短时间内做好应对危险的准备,战,或逃。
人类还是进化得不够高级。高压之下,负责理性思考的前额叶皮层功能被抑制,而负责情绪的杏仁核过度活跃,导致人类高估威胁或低估自我应对能力,产生“必须立刻离开”的想法和行为。
逃避这一行为简单、直接、有效。大脑很懒惰,它会记住这种投机取巧的办法,每当出现类似问题时,回避比解决更容易。
温子渝很早就与身体里的抑郁症达成一致,该打球打球,该发病发病,互不干扰。她在退役后也尝试自学过相关的心理学知识,因而更加了解自己的行为逻辑。
只不过了解是一回事,克服是另外一回事。她很清楚自己一贯喜欢回避。
从幼年时期她就熟练地掌握了这一技能。
她习惯回避冲突。回避和华兰的争吵,回避温成山的追问,回避同学的挑衅,回避陈泽清的喜欢,回避安云州的关心,回避任何一种可能导致她精神和情绪波动的关系。
她的精神世界里仅存的能量不多。
回避型人格的形成与成长环境中过多的压制有关,这源于一种精神不对等。
她一直被华兰死死地压制。不被允许表达真实的情感和意见,不被允许提出抗议,不被允许离开视线。
她压制了一切幼稚的行为,压制了自己滚烫的内心,以一种淡然的面目示人。
因而她可以在8岁的时候淡淡地说,“温叔叔,我可以改成你的姓吗?”
她可以在笔尖就差几毫米戳到人眼球时,平静地说,“再说就戳瞎你。”
青少赛输球了,她会对着安教练冷漠地说,“那下场再来。”
即使面对咄咄逼人的徐知秋,她也只是一脸漠然地说,“别搞这种小学生把戏,好丢人。”
她压制情绪,压制自我。
然而一切压制都在陈泽清闯进来的时候,失效了。
陈泽清浑身上下充满一种野蛮生长的美。她在场上肆无忌惮释放力量,她在人耳边喋喋不休,大声说喜欢,大力去拥抱,大胆索求,满眼含情。
她总是把她白炽炽地照着,让克制和淡然无所遁形。
她的回避都失效。
底线控球她最拿手,陈泽清却总不经意间让人险些破防。与她打球有时更像是精神对抗,每次都要万分克制集中注意力,才能不被她的眼神带偏了去。好累,但又...好爽。
克制是人类更高级的享受。
人怎么能这么别扭,温子渝不止一次自问。
也许人确实又是这样,五花八门,因此造物主才捏了一个陈泽清来克她。
“你在想什么?”她哭够了,哑着嗓子问。
“......在想打球。”温子渝喉咙干涩,挤出几个字。
陈泽清大喜,肯说话就好,她清了清嗓子凑上来问:“是不是很累?你真的睡了好久。”
温子渝轻声答:“嗯,很累。”
她把为数不多的能量还给了华兰,她需要缓缓。
母女同行二十五年中被死死压制的能量,大部分已在这三年无休止的争吵中消耗掉。她不想再被压制,也不想爱,不想恨,只想一股脑还回去。
现在她又是空心的了。她需要时间,空气,精神,水,重新把自己滋养一遍,慢慢恢复成人。
什么人。
她想当一个健康的人,有力气打球的人,会笑出声的人,可以爱人的人,能,能和陈泽清在一起的人。
她没想死。
陈泽清真矫情,温子渝心里想,她该不会以为我要自生自灭,好笑。
“我其实没事。”温子渝努力积攒能量,试图说服她。
陈泽清苦笑一声:“你总说没事,这样怎么会没事。”
她把温子渝揽过来,这才感觉到那人即使在床上躺着也轻飘飘的,她忍不住皱眉,鼻子一阵酸涩。
“你是不是很久没吃东西?”她小心翼翼地问,看着温子渝眼框一圈乌青,“也很久没好好睡觉,睡不好对吧?”
温子渝没说话,真的没力气,她只能眨了眨眼。
“如果我不来,你准备就这么躺在床上,饿死?”
陈泽清抹了下眼睛,替怀里的人理理乱发。温子渝的脸颊凹下去,甚至能盛起一汪水。
她记得这张脸明明小巧精致。她从温子渝的16岁看到22岁,又从22岁想到25岁,直至再见她那一刻,她还是觉得怎么能这么好看,哪有人能一直好看。
“不会。”温子渝努力抬手搭上她的脸,挤出一丝笑:“我只是想自己待会儿,我没想死。”
别怕,我不是那种动不动就要死的人。我会好好休息,会回到22岁那年,从那天开始重新长大。
希望以后我能大声地说喜欢,没顾忌地说爱,想打球就去打球,想偷懒就躺着,想努力就工作,想你...我就去找你。
陈泽清听见那句“我没想死”,一颗心终于放回去,哼哼唧唧地哭起来。
“太吵了。”温子渝揉着太阳穴。
那人一哭像是鼓风机一样呼啸,吵得人耳膜疼。
陈泽清赶紧蜷起身子跪坐在床上:“好好,不哭,我不哭了。”
“你要不要起床,吃点东西,或者喝点东西,或者随便怎么的,坐着待一会儿也行,你躺太久了。”
她边说边爬下床,做出一种天坛祈雨般的滑稽姿势,两手伸出来,“我抱你下来。”
移到客厅,温子渝靠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
门铃突然响了。陈泽清一开门,冒出来郁郁葱葱的一片森林。
“子渝,我定了绿植送到家。”她扯了一条毯子给温子渝盖上,这才去把送货的人迎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