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作者:
雀实 更新:2025-09-16 10:02 字数:3660
她身旁是一簇翠绿似汪洋的藤蔓植物,脚边还有不少开满鲜花的妖冶盆栽。
而她填在这些中央,像是春夜里吸人精血的倩女。
察觉是他,司怀衍回来了,“你来啦,司sir。”容蝶抬起头,努力地牵动嘴角,叫了叫他。
司怀衍见到这样的容蝶,心脏像是被人用利刃刺穿,破了个大洞。
他实在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用什么样的身份来面对她。
他一向稳重自持的脚步,今天却频频不稳,他一点点地走到她面前,试图将她抱出来。
可是容蝶却说:“抱歉。”
就这样,司怀衍刚打算抱住她的双手就变得僵硬。
“那天在古镇,我其实并没有把事情完整的告诉你。”容蝶叹息着说,试图将自己缩成一个小虾米,“其实,我爸在出门之前,确实喝了酒。”
她声音闷闷的:“他喝了一口我的女儿红。”
司怀衍眼眸一压:“……”心室倥偬,他愣住了,没想到当年残酷的事件中,竟还釉有这样一圈冰冷的涂层。
难怪她会这样自责,原来还有这样一段隐秘的过往。
可仅仅一口女儿红,断不会造成容爸今天的局面,更何况.....
是你,司怀衍,是你,要不是为了救你,他们一家不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你。
脑海中的残酷声音又开始响起。
你是个灾星,是一切罪恶的祸源。
容蝶说完那些,觉得浑身痒,控制不住都挠抓:“我发誓,就一口。”
她抱住头,蜷缩在阳台的地面上:“真的,就一口。”
她真的想不通,为什么仅仅一口酒,他爸就成了那样?
一口酒真的有这样大的威力吗?她不懂,整件事,逻辑崩盘,十分荒谬。
除非他爸离开家后,又去了什么地方豪饮过,然后才能如一起上手术台的小学徒和最后酒驾检验的交警所说的那样,他醉酒——
可容蝶想不出来任何他要去喝酒的理由,明明他从不喝酒,甚至那口深埋多年的女儿红还是她苦苦求闹了好久他才肯喝的,滴酒不沾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
为什么?很奇怪不是吗。
甚至是怪异,荒诞。
“至于,我爸他当时为什么会同意喝那一口酒呢?”
她停止了抓挠,面容渐渐变得如霜雪般冰冷晦涩:“因为我闹他,我逼他,我不知道他一会儿要出门,我就是要他喝我的女儿红,他拒绝不了我。”
她当时顽劣的像是个小恶魔。
司怀衍却觉得浑身凉透,那种刺骨锥心的寒意。
他拿什么还?他还不起的。
“我跟你说过吧,我那窝在插间车库的那段经历。”容蝶说着,一骨碌缩到了他腿边,靠着他,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裤腿,她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有安全感,“那时候我妈出去洗盘子,而我在家背书,他们都说我是杀人犯的孩子,面泡好了,可我却睡着了。”
司怀衍再也听不下去了,单腿下跪,将她抱进怀里。
眼底薄而透的哀凉一点点浮漫上来:“容小蝶,不是你的错,不是。”
“不是我的错吗?可明明就是我的错啊。”容蝶在他怀里挣扎。
“我当时要是不胡闹就好了,我要是不闹着叫他喝那一口女儿红就好了,我真是晦气啊,怎么出事的人不是我!”
她开始用力捶打自己的头,司怀衍将她自虐的手臂桎梏住:“不是,不是的。”
容蝶倒在他怀里,痛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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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容蝶抱着膝盖坐在阳台,吹了好几个钟头的风。
她跟司怀衍喃喃絮叨了很多,包括他爸当年为什么会进入那家私人医院,明明就是个穷小子,为什么一毕业就能有如此体面的工作,还能在相京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娶妻生子....
“那是一家大型的民营私人综合医院,去的人,非富即贵。”
“我爸运气好,当年他一毕业,面前就摆着飞黄腾达的机会。他运气好,经人介绍,刚毕业就去了三甲医院跟着一个老学究做了两年学徒,包吃包住,还有不菲的规培金。后来又因为运气好,参与了一项和国外联合研究的项目,拿了奖,之后又顺利进入这家相京规模最大的私人医院,成了一名医生。”
“那时候他才24岁。”
原来如此。
“他真的好幸运啊,24岁就已经成为私人医院的主刀医生。后来一次春节返乡,他在火车站偶遇我妈,俩人一见钟情。”
容蝶觉得唏嘘:“只是时也命也,或许他的不幸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毕竟是私人医院这种地方,富人多,医生难免会迫于压力,医闹关系也呈现两极分化,要么紧张,要么变成富人脚下的傀儡。
“那个因为他醉酒手术而死掉的人,是当地一个著名的企业家。”
“背后的势力可想而知罢?”容蝶说罢,笑了下。
司怀衍却觉得眼皮发紧,身心都深寒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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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前,司怀衍车祸重伤,在容爸主刀之下,还剩下最后一个手术。
那会儿他躺在病床上,麻醉针都已经打了,可容爸却突然收到一个请求。
——或许不能称之为请求,而是命令。
容爸当年,为了能让容蝶顺利念A大附小,他曾经参加过一些上流的宴会,在那儿他有幸得到了某位大佬的垂青,这才让容蝶有了念附小的机会。
如今那位大佬又找到他,叫他完成一件事——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病床上的少年。
他都已经站在手术台上了,就差最后一个手术,却被临时通知要秘密解决这个少年。
可是最终,容爸心生不忍,最后还是秘密安排人将他给换了出去。
后果么,他自然是被整得很惨。
在女儿生日这天被叫回医院去,诬陷他醉酒上手术台,导致病人离世,最后安排货车高速出了车祸,把他活生生撞成植物人。什么医院,什么交警,都被串通一气。
舆论像是山,没有任何人同情他,都骂他活该,酒后手术,酒后驾驶,他死了活该。
容蝶那时候还在附小读四年级,她只要一去学校,就会被贴纸条,辱骂她是杀人医生的女儿。
也是在那一刻,王榕心女士爆发,从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变成了护崽子的泼妇。
“我妈她年轻时那会儿,其实并不像现在这样。”容蝶觉得很讽刺, “她从前说话温温柔柔的,旧照片里的她长得很漂亮。”
“我觉得她更爱我爸,比起我,她最爱的其实应该是我爸。”
“也是在那天,家属来我班级闹事的时候,她弄丢了那份贤良淑母的温顺,成了一个泼妇。”
容爸的调查结果最终是这样的,因酒后驾驶,毁坏公物,当事人全责,且醉酒上手术台,职业道德低下,导致病人离世,剥夺从业资格。
可容蝶想不通啊,整件事逻辑崩盘:“就连平时和我爸关系最要好的小学徒也作证,说我爸醉醺醺的上了手术台——”
“可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一口女儿红就能变成那样。”
“我不信。”
“他只喝了一口。”
长久的静谧后,容蝶说完又闷闷笑出声来:“可不信又有什么用?一口也是喝了,他喝了,喝了我出生那年埋的女儿红。”
“我认命。”
“我都认命。”
“其实要是我当时没闹着要他喝酒,应该不会有这些事儿。”
“可他拒绝不了我。”
“不是你的错。”司怀衍眼底讳莫,轻声说。
容蝶听闻,没有同他争辩任何,只是对着无边的黑夜,静静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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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容爸出了事之后,容蝶只要在附小一天,去世病人的家属就闹多久,她没办法只能从附小退学,跟着母亲回到爷爷奶奶家。
容蝶爷爷去世的早,家里只有一个小叔和奶奶,小叔不久后就要娶媳妇了,可突然闹出这样的事情,小叔的对象家觉得晦气,有碍脸面,也就退了婚了。
“因为我爸瘫在家里,终日郁郁,我奶奶厌恶她,说她不吉利,要赶我们两个走。”
容蝶永远记得那段丑陋的时光,她妈在某个清晨,被奶奶赶出家门。
“我奶奶容不下她,要赶她走,最后没办法,她只能带着我回娘家。”
“她一个女人,带个拖油瓶,实在痛苦,最后干脆好赌起来,抽烟喝酒,做尽了蠢事,也是在那儿,我妈染了一身病。”
“可她以前,明明不像这样的。”容蝶又反驳,惨笑着说,“她只是以为这样,我爸就能起来管管她。”
司怀衍抱紧了她。
容蝶继续说:“我记得小时候,很小很小的时候,我爸常在我耳边念叨一句话,他总是对我说:你妈她啊,看着强壮,其实身体不好,你长大了好好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