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 第48节
作者:希昀      更新:2025-09-16 10:11      字数:4226
  “我最后问你,你是打算和离呢?还是叫我帮你制住他!”
  明确目的,才好有的放矢。
  裴依岚垂下眸咬着牙,泪水滚落,
  “我也想和离,但我不能。”
  “我还有个孩子,和离了又能去哪?改嫁也不一定能遇到好人家,我就想着,若是能镇住他们最好,至少往后不要再动手……”
  她父亲靠不住,继母又那副摸样,当真和离,她越发连个立足的地儿都没有,荀氏再好,到底隔了一房,裴依岚不得已不能走到那一步。
  “我知陈家嫌我生了个女儿,一心想纳妾再要个儿子,可我的女儿是我十月怀胎得的心肝,别人不疼,我疼,我留在陈家,她好歹是伯爵府的小姐,往后议亲也有个好听的门第,我若带着她离开,她只会被人看轻,哪怕新丈夫待我再好,她也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我就算为了她,我也得忍下来。”
  明怡怔怔听着,出神了好一会儿,她缓缓抬手,握住裴依岚的手腕,“放心,我一定帮你。”
  陈家坐落在小时庸坊,毗邻衍圣公宅邸,府门阔气宣峻,可见当年着实是风光过的。大约已有人报了讯,那陈家太太便带着人迎出来,见着裴依岚便拉住她的手,
  “好媳妇儿,你这一走,我便唤了那混账来,骂了他一遭,他也认错了,贤媳,你可是裴家养出来的好闺女,最是体贴善解人意的,别跟那个混账计较,莫叫人看了笑……
  说完这才发觉裴依岚身侧立着个面生的女子,眉清目秀,穿戴极是素净,陈夫人原还没当回事,此刻方觉裴家丫鬟婆子均簇拥在她身侧,好似身份不一般。
  她问裴依岚道,“这位是?”
  裴依岚解释道,“这位是我三弟妹,裴家当家少夫人,我越弟的妻子。”
  陈夫人一惊,这么说来的是裴越的夫人。
  李明怡是何许人也,京城贵眷无人知晓,可一提裴越,那是家喻户晓,不敢怠慢,立即堆满了笑容,客客气气往里头请,
  “少夫人请进屋喝茶。”
  领着人顺着抄手游廊来到正厅前,正待往后院去,孰料明怡停住,指了指正厅,“就在这说话,说完我还有事。”
  好不容易出趟门,顺带瞧瞧那银环做得如何了。
  陈夫人不解其意,看了一眼裴依岚,示意她劝明怡去后院,可裴依岚这回没动,陈夫人无奈,忍了忍,挤出笑容,往正厅比,“我是琢磨着后院烧了热乎的炉子,别冻着了少夫人,既然少夫人要留在前厅,那便前厅吧,来人,去烧了炭火来。”
  入了冬,京中炭火便供应不及,陈家在遍地权贵的京城实在排不上号,好的炭火就是拿了银子也买不着,更何况没银子。
  如今就媳妇屋子里有裴家添来的炭火用,其余房都是省着用的,明怡不肯去后院,少不得又要添个火盆,白白糟蹋炭火。
  陈夫人心里埋怨了一通,摆手示意丫鬟奉茶。
  炭火没这么快送上来,正厅冷得很,明怡手里抱着个暖炉一动未动,陈夫人瞥了一眼,那炉子里烧得是银屑炭,一般人用不起呢。
  明怡与陈夫人分主宾落座,明怡坐定后发觉裴依岚还站着,指着陈夫人下首,
  “长姐,请坐。”
  婆母在场,没叫媳妇坐,媳妇是不敢坐的,可今日裴依岚咬着牙,坐下了。
  陈夫人皱了下眉,心想这乡下来的野丫头是不知京城规矩么?
  明怡先与陈夫人问了好,随后道,“姑爷何在?”
  陈夫人道,“一早被我打骂一番,躲出门去了。”
  她这话一落,门口裴依岚留下的一个丫鬟悄悄朝裴依岚使眼色,言下之意是人在府上,裴依岚猜到定是躲在小妾屋里去了。
  裴依岚看了明怡一眼,明怡意会,开门见山与陈夫人道,
  “夫人,我来之前已打听到了,姑爷就在府上,我要见姑爷,烦请将他请出来。”
  陈夫人绞了绞手中帕子,陪着笑脸,“少夫人,您贵人事忙,就别为这点事操心了,年轻的夫妻谁没个龃龉,俗话说床头吵架床尾和,事情闹大了,恐叫他们夫妇生分,得不偿失,不如这样,少夫人有什么要交待的,您嘱咐我,我替您训他便是了。”
  恰在这时,丫鬟递了茶水上来,明怡接在掌心,慢悠悠吹了吹热气,笑道,“成,那我今个儿就坐在这等,等到姑爷出现为止。”
  陈夫人见明怡来者不善,表情维持不下去了。
  “少夫人,您非要把事情闹僵吗?”
  明怡耐心告罄,淡淡看着她,“我问你,打我长姐的可是你这位做婆母的?”
  陈夫人立即摇头,“当然不是,我一向拿岚儿当女儿疼的。”
  “好,既然不是你,我不与你理论,叫陈康庭来。”
  明怡说完目视前方,无论陈夫人再说什么,她一点反应也无,更是瞧都不瞧她一眼。
  可把陈夫人给惹急了,她没看出来,这位乡下来的少夫人这般说一不二,气得愤愤甩了甩帕子,厉声吩咐身侧的婆子,“还愣着干什么,去把康儿叫过来。”
  她故作脸色,也是想给明怡一个下马威。
  可惜明怡无动于衷。
  等了有好一会儿,终于听见廊庑传来一道吊儿郎当的嗓音,
  “谁大中午的闹人!走亲戚也得看时辰,哪有大中午扰人清眠的,果然,没规没矩,不像样。”
  陈康庭显然听说来的是明怡,打心眼里瞧不上她的身份,故意指桑骂槐。
  裴依岚听见,气得怒起,抬袖便要出去接嗓,明怡再次制止她,“长姐,你只管坐着,我没问你话,你不吱声,且交给我便是。”
  这个空档,陈康庭已披着件月白的氅衣进了门来,裴依岚瞧见那件氅衣又是懊悔又是愤怒,这还是去年裴家年终分红,分给她的皮子,她自个儿都没舍得用,拿来给他做了氅衣,孰知他狼心狗肺,要东西的时候甜言蜜语,转背拿了好处就翻脸不认人。
  陈康庭没坐,懒洋洋地支在那儿,佯装不认识明怡,问陈夫人道,“母亲,唤儿子来何事?儿子正在书房温习书呢。”
  陈夫人没应声,而是看了明怡一眼。
  明怡抚着茶盏,抬眼问他,“姑爷,敢问昨夜是你打了我长姐?”
  陈康庭眼神往梁上飘,看都不看明怡一眼,不耐烦道,“是又怎样?她昨夜责罚我的妾室,害她差点见红早产,我没追究她过错,已然是看了裴家的面子,打她几下又如何?”
  裴依岚见他颠倒黑白,气得驳道,“胡说八道,是她仗着你宠她,来我跟前撒泼,怎么成了我的不是!”
  明怡其实不耐烦处理这些内宅纠纷,忒没意思了些,也同情这些姑娘家整日圈在这一方天地,眼里除了男人就是婆母,可怜可惜。
  得到他肯定答复,明怡不再废话,而是扬声吩咐带过来的婆子,
  “关门,打回去!”
  婆子们先将门一关,将陈家人堵在外头,随后四名身强体壮的婆子利落上前,拽胳膊的拽胳膊,摁脖子的摁脖子,很快就将那酒囊饭袋男人给钳住了。
  陈夫人唬了一跳,压根没料到明怡是这个路数,吓得愣在了那里。
  而那陈康庭呢,何时受过这等耻辱,对着明怡断喝一声,“哪来的野丫头,敢在我们陈府撒野!”
  他还未说完,只见青禾如一道劲风刮过去,抬手就是一巴掌赫赫甩在他面颊,
  “还没人敢这般跟我家姑娘说话!”
  她这一掌用了一成力,径直将陈康庭从几个婆子手中给甩开,甩得他撞在门槛边,一口血喷出来,半个脑袋都麻了。
  这一变故将所有人给吓傻了。
  陈夫人瘫在了圈椅里,又恨又急,嗓子跟着了火似的,怒斥明怡,“你好大的派头,还敢在我家动手?”
  明怡没理会她,吩咐青禾,“接着打,打到他下跪求饶为止!”
  青禾抬手,将人从地上拎起来,时而给他一巴掌,时而捅他几拳,她习武出身,对人体经脉走向和六腑位置可是门儿清,太知道打哪儿能叫人半死不活,却又不要命。
  陈康庭疼得满地找牙,“别打了,别打了!”
  陈夫人急得起身喝道,“快,拦住她!”
  可惜门被堵住,外头的人进不来,里头两名婆子看青禾那架势,便知是练家子,无一人敢上前,纷纷跪在地上求饶。
  如此那陈康庭算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陈夫人见状又恨又怒,急得来到明怡跟前跺脚,“少夫人,你收手吧,你怎么能打人呢?”
  明怡闻言慢腾腾掀起眼帘,“你们能打我们裴家的姑娘,我们就不能打你儿子?这是什么道理?你方才怎么说来着,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多大点事,打不死的,夫人放心,我只是替你教训教训他而已。”
  陈夫人见明怡无动于衷,如热锅蚂蚁窜来窜去,
  “祖宗,你到底要如何?他在朝廷挂了闲职,也算朝廷命官,殴打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名,不需要我说吧?”
  明怡淡然回道,“他既是朝廷命官,那朝廷命官殴打妻子,侵吞妻子嫁妆是什么罪名,不需要我说吧?要不,咱们今日就敲一敲登闻鼓,面圣去?”
  陈夫人倏忽收了嘴。
  这一去先不说明怡会如何,至少她儿子的官职是丢彻底了,且这个伯爵保不保得住还两说。裴家毕竟是第一高门,真撕破了脸,陈家只有恶果子吃。
  所以这事只能关起门来解决。
  而这个李明怡显然是掐住了陈家的软肋,故意以牙还牙。
  既然威胁不了李明怡,那就只能说好话了。
  “少夫人,你行行好,今日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收手吧,闹出人命可不好。”
  那厢青禾停手将那陈康庭提起来,问他,“疼不疼?”
  陈康庭只有出得气没有进得气了,跟摊没有骨头的烂泥似的,脑袋垂在一边,眼皮耷拉着掀不开,没有应声。
  青禾道,“不知道疼,那我就继续打!”
  将人重重扔地上。
  这下那陈康庭没了方才半点气势,喘上几口气,蜷缩成一团哆哆嗦嗦道,“疼,疼,别打了……”
  “你知道疼?你打我家姑娘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她会疼?”
  最终青禾断了他一根肋骨,“我警告你,再有下回,就不是断一根肋骨这么简……
  陈康庭疼得面上惨如白纸,痛叫一声,晕厥过去。
  陈夫人吓丢了魂,呆呆看着青禾不说话,恍恍惚惚将视线移去明怡身上,忙不迭告罪,“少夫人放心,往后绝不叫他碰岚儿一根手指头……”
  在绝对武力面前,什么内宅弯弯道道均是浮云。
  明怡不跟人绕,打到他服为止。
  眼看差不多了,便寻裴依岚要来一页誊写的账目,交给陈夫人,“这页账目,夫人看着办。”
  陈夫人一看便知是她儿子侵吞的嫁妆,讪讪开口,“我们尽快……
  明怡没管了,离开前,最后与陈夫人道,“我长姐最是个和善之人,可她再怎么和善,也是裴家姑娘,容不得人欺负,今日是我来,尚有余地,倘若他日,我夫君出面,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当然,往后这日子能过,则过,若是过不了,我们便来接姑娘回府,我们裴家别的缺,可不缺口粮宅子,总归能好好安置我们姑娘和外甥女。”
  这话是告诉陈夫人,裴家不惧和离。
  陈夫人至此时此刻终于清醒了,陈家已然在走下坡路,再不抱住裴家那棵大树,越发没了前景,立即颔首道,“少夫人放心,我省的了。”
  明怡接过丫鬟递来的披风,信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