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 第72节
作者:
希昀 更新:2025-09-16 10:11 字数:4523
“下官领命。”
“此……裴越交待他们,“你们亲自去查,且小心查,不要透露半点风声,王尧与巢正群皆是朝中重臣,若传出去,届时满朝人人自危。”
“下官明白。”
“这番话我只与你们二人说了,出这个门不要再传给第四人。”
“遵命……”
裴越交待完这些,便回了内阁,内阁和户部还有一堆事等着他,他能放在案情上的精力十分有限。
巢正群这一日被裴越盘问过后,心里便忐忑不安,生怕裴越盯上他,是以下朝后,他想了法子,托长孙陵联系上了明怡。
通过长孙陵递消息,十五这一日下午申时初刻,明怡和巢正群终于在鼓楼附近一家小茶馆见上面,这是明怡第一次以这样的身份与他相见,巢正群盯着她好半日回不过神来,
“我眼下该怎么称呼您?”
“裴越之妻,李明怡!”
巢正群一听这来头,急得要跳起来,“您胆子真大,您怎么敢去裴府?这可是深入虎穴,与虎谋皮呀!”
明怡失笑,“您不知灯下黑的道理?”
说裴越是老虎也没差,十三那夜吃了她两回,差点将她生剥活吞。
“快些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明怡坐下问。
巢正群先替她斟了茶,便将今日早朝裴越盘问的事告诉明怡。
明怡兀自头疼,沉吟片刻道,“萧镇这个案子不能再拖,萧府的银环之所以没找到,我看是被恒王拿走了。”
四方馆被皇帝给团团围住,北燕细作也差点被皇帝一网打尽,就算还有余孽,眼下风尖浪口也不敢出来行动,所以萧镇应该没有机会联系上北燕,只有可能是恒王见萧镇被带走,嗅出风向不对,立即偷偷将银环转移。
巢正群道,“那咱们想法子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裴越,只要他将萧镇的银环查到手,坐实萧镇和恒王参与琼华岛盗窃一案,三法司便可定罪,萧镇和恒王均跑不掉了。”
明怡笑容发酸,“你以为裴越猜不到恒王拿走了银环?他是明哲保身,看出皇帝不想对恒王动手,没打算搅合进来,装傻呢。”
“那咱们怎么办,不能眼睁睁看着裴越逮着咱们查吧。”
明怡沉默了,手指轻轻点着脑门,思忖好一会儿,做出决断,
“我得见一面萧镇,下点猛药,将恒王这个老狐狸逼出山,届时由不得皇帝不处置恒王。”
巢正群担心道,“萧镇现如今关在都察院地下牢狱,五步一岗,你怎么去,又怎么出来?”
明怡不在意道,“北燕皇宫我都闯过,十八罗汉交过手,区区都察院。”
区区都察院……
巢正群不说话了,他最服的就是她身上那股平平静静的霸烈劲,一句话勾起那些年在肃州叱咤风云的辉煌,怔忡片刻,见她主意已定,巢正群不再劝,“您说吧,要我做什么?”
“你眼下很可能被裴越盯上,什么都不用做,按部就班上衙便是。”
“这怎么成?这么大事,我不帮忙怎么成?好歹我给您掠掠阵?打个掩护。”巢正群急得起身。
明怡也随着他一道站起,扶着他肩骨,目色坚毅,“你有你的战场,父亲的案子还需要你。”
巢正群一怔,咬紧牙关,拍着胸脯道,“我豁出去这一条命,也要在朝廷撕开一道口子。”
“好,我先打前半场,后半场交给你。”明怡一笑,松开他转身去屏风处取下披风,打算走。
巢正群追过来问,“那您什么时候动手?”
明怡边系结边想道,“宜早不宜迟,就今夜。”
明日十六,乃裴府年终尾宴开宴之日,她不能走,夜里又是同房的日子,还得应付家里那头狼。
“今夜?太急了吧?”巢正群替她捏把汗,“不如明日吧,明夜我当值,若有变故,要好应付。”
“不行。”明怡斜斜看着他笑,“明日我没功夫,要在家里与虎谋皮。”
巢正群想起她的处境,都替她愁,“您还笑得出来。”
明怡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天塌下来,得吃饱饭,睡好觉,其余诸事,尽力而为。”
巢正群眼眶泛红,“可我记得您从来都是全力以赴。”
明怡往门口去,淡声道,“全力以赴也没耽误我吃饭睡觉,”言罢想起一事,回眸看他,“不过这三年,酒倒是喝的少了。”她不无遗憾地说。
巢正群不知她身子有毛病,“没有李侯管着您,您怎么还少喝了呢?”
明怡干笑一声,“没有李侯,却来了个更厉害的裴卿。”
巢正群想起一板一眼的裴越,哭笑不得。
目送她下楼而去,看着她神采飞扬登车远行,忍不住想,她总是这……论在哪儿都过得好,从不自怨自艾。
像盛烈的太阳,光芒万丈。
明怡回去的路上与青禾商议计划,推敲来推敲去,唯一的变数就在裴越,
“就怕姑爷在府上,届时您不好脱身,要不还是我去吧。”青禾担心道。
明怡摇头,“你少了些城府,对恒王的事一无所知,很容易露出破绽,必须我亲自去,萧镇才有可能信我,你今夜替我守在长春堂,给我打掩护,哪儿都别去。”
“若姑爷来后院怎么办?”
这是明怡最头疼的事,“我尽量赶在他回后院前回府。”
回到裴府,明怡径直往裴越的书房去,想打探他的动静,孰料在正厅前撞见沈奇,
沈奇怀里揣着一个匣子,准备出门。
明怡见状问道,“这是去哪?家主今夜回来用晚膳吗?”
沈奇搂着一匣子文书,忙弯腰行了个礼,“回少夫人话,明日家主不是要主持族宴么,故而今日夜里家主留在官署区,打算提前将明日公务完成,方才嘱咐小的回来取书册文书,今夜铁定是不回来用膳了。”
明怡问道,“那今晚家主回来歇息么?”
沈奇想了想道,“家主没说,不过往年这一日均是不回的,待次日朝议结束径直回府主持午宴。”
明怡心中大喜。
真是天赐良机。
第48章 这么多身份,可记得自己……
数日前下过大雪, 到今日天还未放晴,这两日天阴沉沉的,雪尚未化, 不到酉时天便黑了,天际只剩一点微弱的光芒, 青禾早喊饿了, 明怡便吩咐付嬷嬷传膳。
偏巧今日晚膳上了几只海蟹,明怡最爱吃这些,一笼蟹, 只分了青禾两只,其余的都进了她肚子,这下可好, 不消一刻钟便闹肚子呕吐, 付嬷嬷忙烧了热热的姜汤给她暖胃。
见她脸色发白, 急道,“我这就去请大夫。”
“别。”明怡一面吐一面拉住她,“我平日吃蟹也这样, 喝点姜汤便好,大晚上去喊大夫, 容易惊动府上的客人, 回头闹得都以为我生了病, 岂不扫大家伙的兴, 明日年终尾宴,不能出岔子,您放心,我准没事。”
一大碗姜汤灌下去,人恹恹地靠在床榻睡过去了, 付嬷嬷不放心,时不时来瞧上一眼,待听得传来均匀的呼吸,这才放心离开。
等她出门,青禾立即塞了一颗药给明怡,便守在东次间,不叫人进去,而明怡呢,束好胸,套上预先准备的小厮青衫,打浴室出去,一个纵跃掠上屋檐,悄无声息遁入夜色中。
辗转至沈家旁边的巷子里,打他们马棚盗取一匹马,疾快朝官署区飞奔而去。
酉时四刻抵达正阳门外,先去对面铺子里买些夜宵,装入食盒,随后拿着长孙陵事先给她的一块令牌便入了宫,这块令牌与沈奇的令牌一般无二,是长孙府小厮出入官署区的凭证,宫门侍卫认令牌不认人,一看是长孙府的人,连搜查都免了,径直放行。
无他,只因有一回宫门校尉因搜身耽误了长孙大公子的晚膳,被长孙公子一顿臭骂,后来不知怎么被大长公主闹到圣上那,刘珍后来就特意嘱咐宫门校尉,叫别对长孙陵那么较真,是以明怡这一路畅通无阻。
长孙陵本是明日的班,借口明日要去裴府参与晚宴,换了今日夜值,平日无事,他便在东朝房后面的值房待着,明怡提着夜宵赶来此处,东朝房后面的侍卫房是一排东西向的长房,往北毗邻长安街,往南紧邻兵部,而都察院的衙署就在兵部之东,官署区东北角一带。
这一带值房共有二十来间,长孙陵因身份尊贵,有一间固定的值房给他,正是东面第三间,一路廊庑灯火通明,不少侍卫蹲在廊下分食吃,当值不许饮酒,上峰刻意拿些牛肉干分给大家解馋。
长孙陵身旁有八个小厮伺候,每日来人均不同,看装扮皆知是长孙府的人,无人敢惹,明怡眉眼低垂,脚步轻快一路顺利来到第三间,她敲了下门,不等里头反应,径直便推门而入。
长孙陵早候着她了,见是她,面露急色迎过来,“祖宗,您怎么才来?晚了小半刻钟了。”
明怡将食盒搁桌案,没解释,直接问道,“我要的东西呢。”
长孙陵往里面隔间一指,“在里头。”那是他平日更衣之地。
明怡掀帘踏入,隔间极小,靠南面窗下搁着一张小长榻,仅供一人睡,北面有一扇小窗,窗下有一半人高的矮柜,床榻上放着一片灰色头巾,一身灰色交领右衽袍服,这是官署区最低等的杂士武服。
明怡轻车熟路换装,长孙陵则立在帘外,低声与她交待,
“今日值守都察院的有两伙人,一伙在外巡逻,当值的是羽林卫右卫,一伙驻守地牢,是朝廷分派给都察院的卫士,底下这伙人人员固定,每二十人为一班,一日三班,今日戌时已换过班,下一班在夜里子时。”
“没有都察院三位堂官的手令,无人能擅自进出地牢,唯一的机会便是送膳之人,这伙人是官署区的杂役,每每进地牢送膳,顺带帮着倾倒秽物。”
“整个官署区就锦衣卫和都察院有地牢,关押在这里的人犯,平日吃的均是公厨剩下的杂食,故而每日送膳时辰比较晚,总得等衙门里的文武官员吃完,余下的再舍给他们,每日送餐时辰在夜里戌时初刻至三刻间不等,都察院这间地牢人少,估摸会早一些。”
“送膳的路线是从西北角太常寺后面的公厨,穿过官署区的正中御道,沿着兵部南面那条巷子往东,便至都察院,都察院地牢在最里面的院子,我没去过,具体入口在何处,您得自个儿寻。”
“我打听过,送膳的一般三人一伙,您待会挑个隐蔽之地,混进三人当中,至于地牢具体有多少人犯,我不太清楚,总……长孙陵忧心忡忡,“此行危险,您得慎之又慎。”
“放心。”明怡语调轻松,缓步掀帘而出,
长孙陵张望着完全陌生的人儿,愣在当场。
只见她一身洗旧的青袍,身姿修长清矍,一点都不显宽大,头戴布巾,满脸布满沟壑,肌肤皲裂不堪,眼尾皮肤松弛往下倾垂带着几分苦相,下颌续上一撮黑白相间的胡须,俨然一五六十的颓然老者。
“这是弄了一张人皮面具?”
明怡颔首,张开双臂问,“看不出来是我吧?”
长孙陵苦笑,打量她一番,目色苍然道,“师父,说实心话,我有时不知您的真面目到底是何样,我见过太多太多的‘你’,不知哪张脸是真正的你,您揣着这么多身份行于这天地间,可还记得自己到底是谁?”
明怡没料到他突然这般问,也跟着愣了下。
“那日在马球场您拍我袖箭时,我是真的不敢往您身上想,容貌变了不说,连……”长孙陵喉咙一哽,没有说下去,捂着额,深深闭上眼,“可除了我,我贴身侍卫及李侯,唯有您知道袖箭所在,这玩意儿还是您给我的呢,可能是直觉吧,我就想赌一赌,于是送了一壶酒去追您……”
“您以前说我倔,我就是倔,总是不死心,一而再再而三试探,终于在谢茹韵刺杀阿尔纳那晚,您认了我。”
“说实话,到今日,我都觉得做梦一般,不敢想象面前这个人,真的是师父您……”
长孙陵又笑又叹,倏忽睁开眼,面前哪还有人,那人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唯有北面透开大半扇窗,晚风不谙世事地滚进来,掠尽他眼底的苍茫。
不是说只剩两成功夫吗?
两成功夫就能在他面前神不知鬼不觉消失?
长孙陵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服气地想,哪怕她废成这样,禁卫军也无人是她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