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 第77节
作者:
希昀 更新:2025-09-16 10:11 字数:4094
青禾没回这话,而是道,“皇后娘娘从宫里遣了一老嬷嬷照料老太太起居,旁的都好,就一桩,手里拿着一串珠子,念着你的名。”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探望她老人家?”
明怡舌尖微微一颤,垂下眸,盯着她手中的食盒没说话。
青禾追着她眼神问,“你在躲什么?”
“我能躲什么?”明怡抬眸反问,温声劝道,“我一去,她老人家定要赶我离京,届时惊动皇宫,怎么收场?眼下专心查案,其余的事往后再说。”
青禾固执地盯着她,眼眶开始泛红,“她是您心里唯一的亲人,您谁都不躲,连皇后都肯去见,唯独不去见她老人家是为什么?”
明怡抬手扶住她的肩,想推她走,可惜她压根不是青禾对手,无论她怎么使力,青禾步子纹丝不动,明怡气笑,拿她没法子,只能耐心解释,“我想堂堂正正,清清白白走到她面前,明白吗?”
青禾长吁一口气,“你最好是这样。”
这才撒步离开。
明怡看了一眼自己掌心,再追望她轻盈的背影,兀自啧了一声。
昨夜她这只手打得禁卫军毫无招架之力,却奈何不了这孽徒一丁点。
气人不?
幸亏她徒弟多,不只青禾一人,否则要被反天。
夜里是姻亲宴,所有与裴家沾亲带故的姻亲均被邀请至府上吃席。
长孙陵也在其列。
长孙夫妇带着儿子盛装出席,先在前院见了裴越,方一道来后院给荀氏请安,长孙陵给荀氏行礼后,便瞟了一眼明怡,明怡猜到他有话说。
寻了机会,二人出内苑角门,躲去祠堂侧面的花园子里说话。
长孙陵实在是个好徒儿,每每见面都不忘给她捎酒,这不,又从袖兜下掏出一个小银壶给她,
“防着被表舅看出痕迹,我只能用这么小的银壶装酒,你快些喝。”
明怡没喝,今夜十六,裴越要来后院,先塞兜里,“你伤势如何?”
这一带极黑,借着湖边倒映的光影方能看清彼此的轮廓,长孙陵看了她一眼,见她今日又被装扮得花枝招展的,有些接受不了,目光移去身侧一簇矮丛,语气淡然,“你下手有轻重,没什么大碍。”
明怡将早备好的一瓶药水递给他,“揉揉,两三天就好了。”
“嗨,多大点事,犯不着。”他把药瓶推回去,忧心忡忡盯着她,“表舅这边怎么样?我真担心他怀疑上你。”
明怡耸耸肩,“还好,他昨晚回府时,我已睡下,没被他逮着,他以为我病了,不曾起疑。”
“那就好,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引恒王出手,捉住他的尾巴。”
“需要我做什么?”长孙陵毫不犹豫问。
明怡心情难辨望着他,“你这样不管不顾搅合进来,为长孙家着想过吗?”
长孙陵垂着眸不接话,他这人便是这样,没有什么条条框框,也从不信奉什么教条规矩,想做什么便去做,随心所欲惯了。
当然,他也清楚帮着明怡给李家翻案,将面临怎样的凶险,可自从看着她活着回来那一刻,胸腔里便有一股激烈的情绪在擂动,一直到今日都难以平复。
任何一个撞上她的人,均会不由自主地追随她,这是宿命,他别无选择。
长孙陵抬起脸,黑黝的眸眼擒着一抹难得的认真,
“你别忘了,我也是肃州军的一员。”
曾经不被任何人看好的一员。
被所有人嘲笑是纨绔子弟的一员。
少年扔下这话,悄无声息掠过一道矮墙,回了前院,穿过一条极深的甬道,行至夏春堂外。
忽然听见身后有一道嗓音追来,
“长孙公子,您留步。”
听着像是裴越随侍沈奇的声音,长孙陵驻足,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回望,“何事?”
沈奇三两步奔来他跟前,先作了一揖,随后往裴越书房方向一比,“公子,家主有请。”
长孙陵一愣,心里觉得有些古怪,“见我?”
“对!”
裴越一旁有事也是寻他父亲商议,极少正儿八经寻他,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长孙陵只得跟着沈奇往裴越的书房去,先往前出了仪门,再出祠堂正门,往西走了一箭之地,至裴府西角门进院,顺着那日裴越走过的照壁,绕进门客院,再从门客院前越去正院,往西沿斜廊进去,这才跨入山石院。
比起春夏堂的热闹,山石院可谓是静谧无声,就连四角矗立的侍卫也跟雕塑似的,无声无息,长孙陵打量一眼四周,信步穿过院子正中的石径,上了廊庑,“表舅,您找我?”
他先在外头打了声招呼,这才在书童的引领下进了书房。
裴越显然已宴过客,回来换了一身月白的常服,正坐在案后处理政务,见他进来,指着对面圈椅,“坐。”
长孙陵依言落座,心里没底地望着他,见他手中有事在忙,也不急着催促,而是自顾自斟了一杯茶,顺带问了一声裴越,“表舅,您喝茶吗?”
“不必。”裴越淡声回绝,不一会写完手上一封折子,递给书童,“叫沈奇送去内阁。”
等着下人离开,这才正襟危坐看着长孙陵,
“喝完了吗?”
长孙陵方饮了一口,见状,忙不迭搁下,“表舅,您找我什么事?”
“你坐好。”裴越眉目深深凝睇他,“我要审你。”
长孙陵心底一凉。
第53章 过招(二更)
明明是这般寒冬凛月, 该冷得让人打颤,可长孙陵后背却没由来地渗汗。
他眼神躲躲闪闪看着裴越,支支吾吾道, “审我做什么?我有什么好审的?左不过我也就这样了,从小被视为恶童, 我爹娘都放弃了我, 所以当年才狠得下心将我扔去肃州那鸟不拉屎的地方,难不成表舅想扭转乾坤?”
裴越似乎并不急着开口,而是慢腾腾翻阅手中的文册, 时不时看他一眼,带着无声的威慑,他越这样漫不经心, 越叫人心里没底。
长孙陵拂了一把脸, 十分不服气, “表舅,是不是我爹又寻你告了什么状,我最近还算上进吧, 您也瞧见了,我当值很用心, 不曾懒怠, 连陛下都夸我呢。”
“是该夸你。”裴越目光自他身上一掠而过, 继续看向手中的文书, “你都能在奉天殿妄议朝政了,能不夸你么?”
长孙陵心中陡然一惊,差点跳起来,“我何时妄议朝政了?我有这胆子?”
裴越冷笑,这才将手中的文书往案上一扔, 神情严肃道,“昨夜,你在陛下跟前,诱导陛下将昨夜的刺客与那夜琼华岛之刺客混为一谈,意在将昨夜之事也往萧镇身上推,你跟萧镇有仇?”
“我……”长孙陵突然被他扣下这么大一顶帽子,反应不及,“什么意思?我跟萧镇有仇?没有啊,我与萧家兄妹时常来往,怎么会与他有仇呢,再说,昨夜之事不是明摆着的吗?”
“连陛下都认定是萧家刺客前来劫狱,他老人家高瞻远瞩,您不至于觉得连陛下都错了吧!”
裴越低斥一声,“少在我这里油腔滑调,拿陛下压我!我今日既要审你,必是有证据,否则,我轻易审人?”
长孙陵见他脸色沉得可怕,委委屈屈的往圈椅里挪了挪身,也不看他,愤道,“那是自然,这朝廷哪有您审不了的案子?也没有您审不出来的罪名?左不过是见我给表舅母送了几坛酒便吃味捏酸,拿我开涮!”
裴越断没料到他这般胡搅蛮缠,张着嘴,一时没说出话,“你……”
俊脸险些被他气青,喝了一句:“你好端端的,扯你表舅母作甚!”
长孙陵成功地转移他的视线,双腿往圈椅里盘坐,皮笑肉不笑盯着他,“您敢发誓,您没看我不顺眼?若是没,为何原先不许表舅母饮酒,自那回上林苑我偷酒给她后,便许了她,我看表舅您,就是见不得她与旁的男人喝酒。”
长孙陵这话半是混淆视线,也半是认真,他看出来裴越拿他当贼防。
裴越属实被他气狠了,从肺管子里气出几分寒笑,“你偷酒给她喝,还有理了?”
他忽然掀了掀衣摆,换了个更闲适的姿势,“好,我先不扯昨夜刺客的事,你倒是先说说,你怎么缠上你表舅母了!”
长孙陵心下直冒冷汗,这杀千刀的表舅实在是难对付,他直勾勾盯着对方,带着戒备道,“我坦白,您能不能不骂我?”
裴越目色沉沉看着他,不予任何反应。
长孙陵只能认栽,恼道,“就是那回帮着萧瑕整治表舅母,那日场上我负责拦表舅母,表舅母便与我打赌,若是我输了,往后见着她给她送酒喝,结果最后您也知道了,我确实输了,这不,回回得给她捎酒,我当时不满,事后寻她理论,偏您不是替她撑腰来了么,非叫我与她赔罪,有了您护着她,她越发肆无忌惮,回回逮着我欺负,见一次欺负一次!”
长孙陵说来,满腹怨气。
这话很合明怡的性子,也与那日长孙陵追着送酒相吻合,裴越信了大半,。
“就方才……”长孙陵说起来委屈极了,“我又被逼得偷了一壶西风烈给她!”
裴越:“……”
难怪每回嫌他酒窖的酒不够劲道,原来长孙陵总是背着他偷偷给她送。
裴越服气地摇头,“回头治你。”
“您别治我。”长孙陵往后院的方向指着,“您治您府上那位,约束好她了,我也少吃一点苦头,省得那点俸禄银子都被她给挥霍完了。”
裴越听了这话,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明怡稀罕花别人的银子,他起身从身后书架处取来一匣子,从里面抽出两张银票,直往长孙陵那边推,
“赔你,够吗?”
长孙陵还真探身过来,将桌案上的银票给拾起,五百面额一张,一共两张,那就是一千两,他洒然一笑,忙将银票塞兜里,“多的继续给表舅母买酒喝?”
看气不死你?
最好气得裴越将他赶出去。
可惜裴越不会上他的当,气归气,却还是泰然归座,“行了,东扯西扯你也扯够了,该谈正事,你最近到底在忙活什么,换班换得如此之……
不等他说完,长孙陵立即反驳,“诶,表舅,我觉着您老人家忒不讲道理了些,谁都知道今夜你们裴家宴请,我当然要换班来与宴了,昨夜那班,还是我家老娘逼着我换的呢?”
“我没问你昨夜,我问的是琼华岛那一夜,本也不是你的班,你却与人调换,以至那夜你在琼华岛当值。”
长孙陵抚了抚鼻梁不说话了。
“说吧,你折腾些什么呢。”裴越闲闲地看着他。
长孙陵脸上不复先前那般吊儿郎当,显见要凝重几分,好似一忍再忍,终于有些忍不下去了,十分头疼道,“表舅,您能不能不问了,这对您没好处。”
裴越哼道,“陛下将此案交予我,我能不管?”
长孙陵侧过身,捂着额不说话。
裴越步步紧逼,“老实交代,这段时日都在瞎忙活些什么!”
“您要听是吧!”长孙陵反而站起身,来到他桌案旁,扶着桌案看着他,眼底带着几分难抑的愤怒,“您别告诉我,您不知四方馆关押着何人?是李侯,我曾经的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