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臣妻 第24节
作者:泳宁      更新:2025-09-16 10:29      字数:3473
  片刻,崔澄的身影就在崔家别院去向行宫的必经岔路上消失了。
  第22章
  云销雨霁,天际虹光绚丽。
  午后融融日影透过琉璃窗扉,内殿流光溢彩,照出皇帝一张年轻英挺的脸。
  他正闭着双眼。
  从起初的怒不可歇和一丝他自己都难以捉摸的复杂心绪,渐渐,转成了头皮发麻的畅美。皇帝唇角微微上翘,倏然间睁开了双眼。
  听殿外传来的脚步声,是他今早就命午膳后来见他的七八个大臣来了。
  皇帝今日心情不错。
  大臣们都感受到了,还有人被赞了几句,一时间飘飘然起来捋了捋胡子,议事结束得也格外快。
  等众臣都告退之后,皇帝原地坐了片刻,蓦地起身大步向寝殿走去。
  他挥手示意两个守在床榻前的宫女下去,不知怎的,人已一步之遥,却迟疑了一下才掀起垂落床帷。
  她整个人蜷缩着,露出一截红红粉粉的腿,是睡熟了。
  皇帝脱了外袍,在她身侧躺下,听她迷迷糊糊哼了一声。接着,她缓慢地睁开眼,轻轻瞥他一眼,转过了脸,又睡着了。
  这和结束时她的反应一模一样。
  皇帝没想到漪容会如此疲累,已经歇息了许久还一副睡不饱的模样。他蹙了蹙眉,自觉已是十分克制,干脆撑着脑袋看着她恬静纯美的睡容。
  心中稍稍歉疚。
  但更多的还是欢喜。
  尤其是她后来很乖。
  床帷内光线昏暗,身边人散着淡淡幽香,皇帝单臂搂住漪容的腰肢,看着看着竟也阖上了双眼。
  等他醒转,招了宫人一问,才知已是申时。再睡下去夜里就睡不着了,他轻轻拍漪容的脸,见她睁眼,拨开她鬓边散乱的青丝,柔声问:“你饿不饿?”
  漪容点点头。
  皇帝又问她累不累,她眨眨眼,避而不答:“我想先沐浴。”
  “叫睡莲来服侍我。”她补充了一句。
  今日睡莲是陪她一道来的,这会儿正等在殿外。此等小事,皇帝只当她是害羞不肯让陌生宫女服侍沐浴,一口答应下来,命人马上安排。
  片刻后净房内一切妥当,浴桶里丢了不少名贵香料,白雾袅袅。漪容命宫女们都退出去,沉默地和睡莲对视一眼。
  见她身上点点痕迹,睡莲深吸一口气,问道:“姑娘,您今后有什么打算?”
  漪容累得精神涣散,想了片刻道:“你一会儿回山水梵境去,就说我有东西命你整理。”
  睡莲压低声音道:“您可是有话让我带出去?”
  “不是。”她摇摇头,命睡莲将耳朵凑过来,从双唇里挤出一串几不可闻的吩咐。
  睡莲起初疑惑不解,愣在原地想了片刻,踌躇道:“您想好了?”
  漪容郑重点头,轻声道:“小心些。”
  她没再理会睡莲,整个人沉入水中,只露出一张脸。
  漪容泡了许久,直到手指发皱,觉得身体所有和皇帝相关的气息都在香汤里消弭殆尽了才起身。她熏了头发出去,内殿已经摆好晚膳。
  皇帝从没和她一道用过膳。
  漪容不习惯宫女在一旁殷勤布菜,看了皇帝一眼,见他反而是自己吃自己的,便示意宫人退下了。
  也不知是谁这么体察上意,漪容面前摆了一盅将油撇得干干净净的红枣乌鸡汤。她喝完汤,吃了几口眼前的菜,皇帝扫了一圈菜色,问:“不喜欢吃这些?”
  他想了想,道:“朕记得行宫里有善江南菜的厨子。”
  漪容轻声道:“我只是太累了,吃不下。”
  皇帝听她说话都比平时慢,看起来有些呆呆的,和往常很不一样,心中爱怜,打消了命人重做的念头。
  他笑了一下,叮嘱宫人去备着夜里用的点心。
  饭罢,皇帝看着直接躺在软榻上的漪容皱了皱眉,但又说不出让她饭后先走走消食的话,摸了摸鼻子,难得有些讪讪。
  他俯下身,低声道:“朕有些事,你歇着,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她们。”
  说着,他扫了侍立在旁的宫女一眼。几人连忙跪下叩首,道:“奴婢们一定好好服侍夫人。”
  漪容在用膳时就注意到有内监向那个总是笑呵呵的大内官附耳说了什么,又回禀给了陛下。她实在不想搭理皇帝,一动不动,装作没听见。
  皇帝轻抚她的脸:“朕走了。”
  她只好点点头,看着皇帝的身影不见后,坐了起来,看着窗外残阳如血,对跪地的宫女轻声道:“都起来。”
  那厢皇帝一走出去寝殿,脚步一顿,往离寝殿最远的一座用来议事的小堂走去。
  -
  崔澄听了大嫂的话后,额角青筋直跳,整个人因为无尽的怒火而不断颤抖,一路疾驰。
  他父亲和姐姐同她说话时,都面色肃穆,崔澄即使恨极,深觉背叛,稍稍转移了一些对皇帝漪容的恨。
  但大少夫人脸上的讥讽和同情,让他彻底崩溃。
  原来这个家中,他或许是最后知道的。
  而她,昨日和他
  约定了舍弃京中生活的她,竟然又在和皇帝见面!
  “让开!”他怒道。
  行宫并非这些随扈的王公贵族想进就能直接进的,守门的有人认出他是昭懿太后弟弟,见他神情又急又怒,想了想还是卖他这个面子放行,又急急去向上峰禀报这事。
  崔澄怒火攻心之下,一开始甚至走反了路。这时他昨夜想的所有大计都在脑中变得空空荡荡,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辰,路过的宫女太监都错愕地看着他,他没头没脑地走了许久,才远远见到皇帝的寝殿。
  离中和殿越近,道上便越是安静。
  他被轮值的武卫拦下,有一人是他相熟的,拦下他低声道:“崔澄!你这是什么脸色?要做什么?在御前放肆,小心陛下给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崔澄脸色涨得通红,咬牙道:“我要见他。”
  友人闻言足足愣了好一会儿,请人帮忙通报后将崔澄拉到一边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见他只是咬牙切齿不肯说,又劝他遇到再大的事也别在陛下面前发怒。
  许久,才有皇帝命令传出,传他面圣。
  崔澄大步跟着引路的内监而去,在玉白台阶下被一十四五岁模样的武袍少年拦住了。
  少年瞪着一双琥铂色的眼睛,喝道:“整理仪容!”
  他的目光在崔澄的手臂处停住,斩钉截铁道:“搜身。”
  崔澄今日下午起,头脑就和理智一说毫无干系,见他看出自己没有卸掉一把匕首,愤怒地推开少年。不料他虽然看起来瘦,却纹丝不动。
  二人摩拳擦掌正要打起来时,一道低醇的声音从内传出:“程冶,放他进来。”
  程冶收回手,冷哼一声。
  崔澄经此阻拦,气势莫名弱了一分,接着想起皇帝给他的莫大耻辱,目光顿时沉郁起来。
  他进了堂内,皇帝坐在书案后,一袭燕居锦袍,纤尘不染。
  只有他们二人。
  崔澄没有下跪行礼,吼道:“无耻!”
  皇帝转动扳指的动作一顿,他早有预料崔澄会骂他,毕竟从他身边夺走了佳人。
  但他没想到,崔澄说的竟然和路漪容昨日尖声骂他的话一样。
  他冷冷地看向崔澄。
  崔澄几步冲到皇帝面前,面容微微扭曲:“容容人呢?你将她囚禁在何处?我告诉你,你无非仗着自己是皇帝,就抢走我的妻子!若你不过是个寻常人,焉能逼迫她逼迫我的父母?她根本不情愿——”
  他说到此,停住了话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后悔将她扯出来。
  皇帝忽而一笑,饶有兴趣地问他:“你是前日才知道?”
  崔澄怒哼一声,承认了。
  “若漪容是我妻,她不论遭谁觊觎,都会立即告诉我。”皇帝手指敲敲书案,从容道,“不论朕是何等身份。”
  崔澄闻言一愣,顿时想起容容那几句话,她害怕,她不敢告诉他。
  是她不够信任他。
  这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崔澄愤懑道:“你不用在这挑拨离间!”
  皇帝淡笑,道:“你想刺杀朕?”
  崔澄冷道:“不知陛下可有胆量和臣比试一番?”
  闻言,皇帝微微挑眉,目光已和看死人无异。
  不等皇帝回答,堂前传来一阵喧哗,混着女子低低的说话声。
  小内监扣了扣门,禀报道:“陛下,昭懿太后和谯国公府大少夫人有急事求见您。”
  从崔澄走后,大少夫人越想越是后悔,见崔澄脸色难看成这样,怕他被自己的话激起去行宫闹事,思索一二决定和太后坦白过错,请她拦着。
  她匆匆折返到了行宫,直奔崔太后的寝殿。
  谁知宫女说太后这段时日操劳过度,午睡还没醒。她又不敢和人说在别院门口发生的事,好不容易等到太后醒,忍着害臊说了。
  崔太后盯了她一会儿,原想命人掌嘴,又顾虑会被人揣测为何,忍住了。而这时有人回禀崔澄已经面圣,太后顾不上责罚,命她和自己一道赶过去。
  皇帝命道:“开门。”
  崔澄回头一看,夕阳下,他大嫂在台阶下跪地叩首,他姐姐则是一脸倦色被宫女搀扶着。他看着家中女眷,为自己求情。
  门一开,崔太后也不要人扶,上前进了堂内,拉住崔澄的手,勉强笑道:“陛下,舍弟实在太不懂事,我带回去好好管教。”
  她尽力让自己的语气不卑不亢。
  皇帝朝程冶点头,他会意地走到愣住的崔澄面前,迅捷从他衣袖中掏出一把薄薄的匕首,扔到了台阶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