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臣妻 第31节
作者:泳宁      更新:2025-09-16 10:29      字数:3292
  皇帝眼眸一暗,不假思索地命令高辅良:“重赏她。乔家不会教养女儿,你去教。”
  他屈起手指敲了敲桌案,漆黑的眼眸愈发幽深,命人将今日跟出去的四个小宫女都传来,指了内监分别问话。
  五个人的说辞都能对上。
  她要出门,一路打发了四个跟着她的婢女,不嫌热和疲倦,穿过了大半个行宫到了西侧偏僻的苦楝树林。
  前几日,程冶带着几个擅长追踪的人循着崔澄可能走过的路线,最后查到了一个被勒晕过的内监,在附近费心搜查一番,终于发现那里有道隐蔽的可以自如出入行宫的窄门。
  这暗门令他十分不悦。
  而她要去的地方和程冶所查的一致。
  他已经反应过来了七七八八,加之她昨夜一定要尽快办好崔氏的事......皇帝的喉里滑出一声笑。
  皇帝颇耐心地看完一封废话连篇的奏疏,往寝殿走去。
  她坐在窗前矮凳上,霞光染红了半边天,凄艳至极。她那张清丽无双的脸上含着愁绪,若有所思,听见动静迎了上来,换了副面容,含笑唤道:“陛下。”
  这举止倒像是在家中的妻子迎接她晚归的丈夫。
  郑衍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一瞬,拉着她坐下,说了几句闲话就命人摆膳。
  晚膳有她特意吩咐要吃的酒酿鸭子和芙蓉肉。
  等用过晚膳之后,她仍是没有开口提下午遇到的麻烦,脸上一直挂着温温柔柔的笑。
  殿内摆了好几盆花卉,在冰鉴旁更是清透芬芳,心旷神怡。
  皇帝定定地凝视了她一会儿,看得漪容错愕地摸摸自己的脸颊,放下手又朝他莞尔一笑。
  他心头蓦然涌起一阵冷冰冰的怒火,突然注意到她解下来放在一边的荷包似乎是比平时重许多,鼓鼓囊囊。
  趁漪容不注意的时候,皇帝迅疾打开看了一眼。
  只需一眼,皇帝彻底确定。
  她从未真心实意想要留下来过。
  他再一次被她的小手段给骗了。
  郑衍下了这个论断,若无其事地将荷包放回原来的位置,继续和她闲谈,问:“下午出去散步开心吗,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漪容神色一僵,转而点点头道:“很开心的。”
  他又问:“你有没有什么
  话要对朕说?”
  “陛下,我能不能经常出去走走呢?”漪容很快开口恳求。
  皇帝收回目光,沉声道:“随你高兴。”
  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多谢陛下!”
  在她面前,在一脸柔情笑意的她面前,皇帝待不下去了,起身说了句还有事,便大步走了出去。
  漪容松了一口气。
  她在殿内来回散步消食,继续想皇帝进来之前她在想的事情。
  皇帝许可她能继续出门了,她可以直接出行宫去平阳侯别院,她敢把乔妙娥对她说的话嚷出去,乔妙娥敢吗?
  一想过去的是是非非,漪容就觉得头疼。
  她轻轻覆住自己的左脸。
  皇帝不在,她今日也没有心情和婢女闲聊,早早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索性坐起来穿好衣裙,带着睡莲去看望行香。
  行香和另一个宫女同住,正在用鸡蛋给她揉脸,见她来,行礼无声退下。
  漪容拿起鸡蛋继续给行香揉脸,问:“还疼吗?”
  行香摇摇头,还没说话,一个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小内监进来,喊道:“行香姐姐——路夫人,您也在,您万安。”
  “什么事这么高兴?”漪容问。
  “好事啊!高内官他老人家亲自去乔家别院训斥乔大姑娘。她在行宫放肆,被罚了一顿掌嘴。嘿,她要是现在脸没烂,那真是耐打!”
  小内监说着竖起了大拇指,挤眉弄眼。
  行香起身给他抓了几枚碎银,打发了。
  漪容怔怔坐在原地,睡莲连忙宽慰道:“乔妙娥是个蠢的,您舅舅舅母总该心里有点明白了,不会让她去乱说话的。”
  她实在忍不住笑,哈哈笑了几声。
  漪容低声道:“高内官怎么会知道,是陛下知道了?”
  此言一出,行香比她更惊讶:“您居然没有告诉陛下吗?陛下早前就传奴婢过去问话,让奴婢说脸上的伤怎么来的。”
  漪容连忙追问道:“陛下有没有问别的?”
  “没有。奴婢说了乔大姑娘极有可能之前也打过您,”行香看着一脸慌乱的漪容,劝道,“夫人,若是按照民间说法,陛下如今是您的夫君,又是九五之尊,您有什么委屈怎么反而自己藏起来不告诉陛下呢?”
  漪容心里乱得厉害,她没想到皇帝竟然会亲自过问这对他来说是不过一件小事的冲突!
  他知道了,却没有和她提起......
  她站起来叮嘱行香好好歇息,回去了。
  宽大的榻上只有她一个人,漪容蜷缩在内侧,睁着眼睛琢磨皇帝的心思,揣测他有没有发现她下午的异样......
  他帮了她,帮她狠狠出了这口积压多年的恶气。
  漪容真想亲眼见见大表姐如今的模样,当面拍手叫好,又为自己的这个念头感到深深的不齿。
  她的脸贴在温软枕上,夜里静得能听见冰鉴滴水的声音。她怀疑这是幻觉,素手卷起床帷,趿拉上软鞋下了床榻。
  值夜的宫女轻声问她有何吩咐,漪容摇摇头,月色溶溶,她走到冰鉴旁,手覆在冰上。
  丝丝冰凉让她渐渐镇定下来。
  走。
  既然皇帝允许她出门,她怎能因为一次意外就放弃?
  她在冰鉴旁立了许久,心头飞快闪过一丝莫名的心绪。
  抽回冰凉带着湿意的手,漪容回到床榻,将绸被蒙在脸上。
  翌日一早,一内监在屏风外回禀,陛下携宁王以及几个宗室子出城游猎去了,请她自便。
  漪容眼珠转了转,将沉重的荷包系在腰间,坐在椅上思索。
  行香今日是不可能跟着她出去了,其他两个大宫女不论是哪个,都很难支开。
  她起身去看望行香,看到她脸上的指印已变成可怖的青紫,低声道:“多谢你护着我,是我连累了你。”
  行香笑道:“您千万别这么想,奴婢也是因祸得福了,陛下和您都赏了奴婢的。”
  她勉强笑了笑,让行香将如何对皇帝回话的说一遍。行香昨日虽然察觉到她行径的古怪,但哪里能想到那片树林旁有道暗门,皇帝的态度也很寻常,她老老实实将问话过程说了一遍。
  听完,漪容松了一口气,皇帝并没有起疑。
  也许他会不高兴她隐瞒他和大表姐冲突的事。
  但这都不重要了,今日他不在宫中,是她逃跑的最好时机。
  漪容心神不定地坐了片刻,回去后就想提出出去走走,转念一想用了午膳再说,吃饱了才有力气走路。
  她又让睡莲悄悄给她们换了双方便行路的鞋。
  用了午膳,漪容开口道:“我要出去走走。”
  朱槿丹榴今早得了一道特殊的命令,眼下一时不知该如何自然应对,朱槿迟疑片刻问:“可是要奴婢跟着您出去?”
  漪容摆摆手笑道:“不必了。”
  除了睡莲,照例还有四个小宫女簇拥着她,给她殷勤打伞摇扇。
  漪容依着昨日大差不差的法子,一一成功打发。她额头背上都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和睡莲相视一笑。
  快了。
  很快她就可以结束这如被困在噩梦的日子。
  睡莲突然停住了脚步,担忧道:“姑娘,若是夫人不愿意走,咱们真的就不管她了吗?”
  “不会的,”漪容鼻子一酸,“这世上除了你,也只有娘会心疼我,她一定会跟着我走的。”
  但要让体弱母亲跟着自己折腾回老家,漪容闭了闭眼,将泪水逼回去,继续向前走去。
  崔澄说,打开暗门的机关在苦楝树林最外边一棵树往西走二十步左右,墙上有一个很小的褐色标记,用力敲三下就可以了。
  漪容确认好了树木,金乌炎热,汗水滴到眼里,漪容一把擦去,和睡莲仔细寻找起来。
  她贴着墙根找了许久,都没有看到褐色标记。
  他说的是什么纹样来着?
  漪容拼命回想,但崔澄只说了是一块很小的标记。
  她不死心,既然崔澄可以从暗门进来,她怎会找不到呢?她重新走回树林旁,一步一步在墙上寻找起来。
  漪容热得掏出手帕擦了一次又一次的汗水,心里愈发焦躁。
  这里再偏僻,也迟早会有巡逻的武卫和宫人来的。
  在不远处寻找的睡莲亦是无功而返,朝漪容摇了摇头道:“姑娘,奴婢根本找不到标记。”
  她摇头时,余光里突然注意到一丝不对劲,向前看去,腿脚一软,滑坐在地,扯了扯漪容的裙摆。
  “姑娘,姑娘!”
  漪容不解地回过头,霎时,浑身僵硬。
  手指不受控制般颤抖。
  有风吹过,汗湿的衣衫紧紧黏在她背上,潮湿滑腻。
  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皇帝束着紫金冠,身着玄色武袍,抱臂,唇角挂着一抹冷冷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