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臣妻 第32节
作者:泳宁      更新:2025-09-16 10:29      字数:3209
  第28章
  日光晃眼,隔着四五十步的距离,漪容却将郑衍脸上的嘲弄看得清清楚楚。
  她的唇舌喉咙都无比焦渴,嘴唇嗫嚅几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早就知道了。
  所以她今日出来得格外顺利。
  这念头如海潮重重拍在漪容心上。
  事情坏到这地步,她反而冷静下来,和他对望。
  郑衍冷冷地看了她片刻,摆手,不一会儿就有轿辇来,他没看漪容一眼,兀自坐了上去。几个宫女走到漪容面前,牢牢锁住她两条手臂拉着她往前走,强行扶她也上了轿辇。
  她一坐下,便警惕地看向皇帝。
  他坐在她对面,闭目养神,一滴细小的汗珠从他鬓角滑落,转眼就不见了。
  漪容头晕目眩,想问他是如何知道的,转而又觉得问了还有什么意义呢?
  迟疑许久,漪容道:“陛下——”
  “闭嘴,”郑衍霍然间睁开双目,气势如猛兽,声音却是极轻,“朕现在不想听你说一个字。”
  她嘴唇颤抖,不再开口。
  耳边偶尔传来鸟虫的咕哝声,轿辇下宫人衣料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而轿上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实质,令漪容难以喘息。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即使有人路过,也看不到帝王轿辇上都坐了谁。
  许久,她被人搀扶下去,看着被两个宫人架着的睡莲,漪容连忙扑过去将她从宫人手里拉过来。
  “睡莲!”
  睡莲反握住漪容的手,二人战战兢兢互相搀扶,跟着引路的宫人在一片沉默中被带回了寝殿,她们出发的地方。
  皇帝立在窗前,头也不回地命令道:“将这贱婢拖出去扑杀。”
  漪容一愣,待命的宫人来扳她握着睡莲的手,她回过神,尖声喊道:“不要!陛下,求您不要杀她!”
  她跌跌撞撞上前跪到皇帝脚边。
  “陛下,我求您放过她!她劝说过我的,她劝说我不要走!”漪容语无伦次,扯住皇帝衣袍一角。
  皇帝终于瞥她一眼。
  “你的意思是她劝过你,而你执意要走?”他俯身捏住她的下颌,轻声质问。
  漪容泪珠滚滚:“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陛下,求您开恩,睡莲是我乳娘的女儿,和我一道长大,就和我亲姐姐一般,求您放过她......”
  她叩首,听到脚步声立即回头一看,睡莲被人捂着嘴带下去,行香在人群里朝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漪容泪珠一滴滴落在冷硬地砖上。
  皇帝从窗前走开,指了一张矮凳道:“坐。”
  她慢慢站了起来,坐下,抬眼看向皇帝:“陛下,求您放过她吧!都是我的错。”
  郑衍冷笑几声,道:“好!”
  话说完,空空荡荡的殿内登时陷入了沉寂。
  漪容静静淌着眼泪,开口道:“陛下,您昨日就知道了我是去做什么的对不对?您为什么不戳穿我,为什么还要让我今日再走一趟?”
  “那你为何要走?”他反问,“昨日只要你肯说你出去做了什么,即使你只说乔氏欺负你的事,朕都不会计较。”
  她沉默片刻,道:“只要您想知道的事,总能知道的。这桩事上,我要多谢陛下。”
  话音落地,殿内又陷入一片阒静。
  皇帝冷不丁道:“你是何打算?从行宫回到京城把你母亲接上,然后回越州?还是往别的地方跑?”
  漪容没有答话。
  她出了不少汗,鬓发丝丝缕缕贴在脸上,发髻有些歪斜,看起来很是狼狈,也更惹人怜爱。
  皇帝心头火起,斥道:“无知蠢妇!你这模样打扮还想回京城,不出五里就遭歹人了!”
  漪容咬牙道:“我几年前就坐船从越州到了京城。”
  “你那时身边有仆婢,有家丁,有船夫。”皇帝冷冷提醒。
  她无言以对,要在他面前证明自己有本事回到京城吗?
  真可笑。
  皇帝定定地看着她,要她一个答话。
  她晒得脸蛋酡红,一张水津津的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许久,漪容压不住心中疑惑,问:“陛下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那暗门实则并不是一个秘密吗?
  皇帝讥讽一笑:“你有日问朕有何烦心事,朕知道行宫竟然有此隐患多年,岂能不忧?”
  他看着漪容沮丧失落交织的脸,冷冷补充一句:“若不是你前夫不慎,此门也不会被朕查到。”
  漪容胡乱地点点头,道:“陛下既然觉得我又无知又蠢,何必要带人把我抓回来?”
  “你蠢?”皇帝怒极反笑,“你骗了朕,蠢在何处?”
  漪容一怔,随即想到了皇帝在说什么。
  她呵呵笑了两声:“这不就是陛下您想要的吗?我自荐枕.席时您不高兴吗,怎么反而成了我骗您?”
  皇帝压着火气,道:“你说朕对你很好,那你有何不知足定要从行宫逃走?”
  整整两日,顶着午后的烈阳穿过大半个行宫,去她和崔澄都知道的暗门。
  见她不答话,他向前倾了倾身子,抬起她的下颌,迫使她撞入他的眼眸中,粗粝指腹在漪容柔嫩肌肤上划过。
  “说话。”
  漪容不由浑身一颤,被迫直视皇帝漆黑眼眸,不由苦笑。
  她漠然道:“陛下要我说什么呢?说我这些时日活得有多痛苦,有多少次认真掂量过自裁,自毁容貌?然后呢,说了之后祈求您的垂爱,再赏赐我过尽情享用华服珠宝呼奴唤婢的富贵日子?”
  “这就是您对我的好,我并不稀罕。”她淡淡道。
  “你明明可以告诉我的,”漪容颤声道,“你让我高高兴兴走出去,在你的预料中走出去,再被你捉回来......”
  你不过是将我当成鼓掌间的玩物,她心里飞快闪过一道细小的声音。
  皇帝冷道:“朕告诉你了,难道你就不走从此心甘情愿留下来?”
  漪容一怔,没有回答。
  “说话。”
  等了几瞬,她仍是不语,皇帝再也无法保持耐心。
  她突然笑了,若春风拂过树树繁花。
  “你看,你要我闭嘴我就只能闭嘴,要我说话我就必须张嘴回答你。你却还问我为什么想走?”
  皇帝皱眉,捏着她下颌的手用些力道,逼问:“谁教你说这种话的?谁教你眼里无父无君大逆不道?”
  “我从小便喜欢和父母亲顶嘴,出嫁后从不服侍夫君穿衣沐足,也不愿睡在外侧。陛下要我高高兴兴讨好你,是找错人了。但陛下说我无父无君大逆不道,未免冤枉我了。”
  她目光直直看着皇帝,道:“若你是寻常人,我一定想办法狠狠殴你,甚至......”
  漪容没有再说下去,那就是真大逆不道了,她胆子没有大到这地步。
  皇帝目光冰冷,他当然听得懂,想再说什么,觉得无甚意思。
  她挣脱开皇帝的手,解下荷包,拿出她藏着的几枚珍贵的火珠,瑟瑟,玛瑙等等宝石。
  “这是陛下之前给我的赏赐,我还给您。”
  皇帝的脸颊古怪抽动了一下,又恢复了往常冷峻的模样。
  他捡起一块玛瑙,放在手指间把玩片刻。
  “很好,你不稀罕,朕就收回了。”
  她笑道:“多谢陛下愿意收回。”
  “这里你不必住着了,既然你不稀罕过这种日子。”
  皇帝最后看了她一眼,起身大步走了。
  漪容和他对峙许久,他一走,浑身脱力倒下。
  她所有的希望,就在皇帝一个冷笑里化为了泡影。
  漪容恨得心在滴血,又骂自己简直蠢钝如猪。
  从遇见皇帝以来,她每每都是无比倒霉,今日却格外顺利,甚至内监告诉她皇帝出城去了,她早该怀疑是否有什么不对的!
  还有睡莲......
  漪容撑着膝盖坐起,眼前阵阵发黑,等缓过来就立即站起。
  她才走了几步,朱槿丹榴就低着头进来,道:“夫人,陛下让我们领您去歇息。”
  “睡莲她人呢?”
  二人沉默片刻,朱槿压低声音道:“睡莲姑娘很好。”
  漪容低声道了句“多谢”,就要往前走,朱槿硬着头皮道:“陛下命夫人将所有首饰都除下。”
  话音才落,天际蓦然间雷声大作,顿时骤雨如瀑,殿内光影几瞬就变得水蒙蒙灰扑扑一片。
  漪容笑了笑,点头。
  她将发髻上所有的珠钗花钿步摇解下,举起手衣袖自然垂落,露出一只金镶玉镯子,漪容道:“这是我母亲给我的——衣服要脱吗?”
  “不用,不用!”宫娥连连摆手,吓得险些要给她跪下,示意漪容跟着她们走。
  她拢了拢垂落鬓发,廊外雨丝如帘,声响覆盖天地间一切杂音。
  许久,朱槿丹榴停步,推开了走廊尽头的一处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