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臣妻 第64节
作者:泳宁      更新:2025-09-16 10:29      字数:3270
  偏偏皇帝是天底下最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更不用尊敬妻子的人。
  她之前,分明是拥有她向往姻缘的。
  漪容闭了闭眼,尽力回想了一阵皇帝这段时日的温和相待,仍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眼看马上就要到平时入睡的时辰了,爬起来点了安神的香。
  翌日,二月十七,春风里还残存着微微冷意。漪容一早就被叫醒大妆,由两位朝中高官担任的册使登门赐予她皇后金册迎接入宫,她换上皇后吉服,戴上礼冠,被迎入宫中。
  一路上锣鼓喧天,街道遍是禁卫警跸。
  锦旗猎猎,钟乐齐鸣,百官四夷跪拜。
  端严肃穆的册礼结束后,皇帝和她分坐两辆轿辇,去往太庙祭告天地祖宗。
  回宫后,才是真正的婚仪。
  这座殿宇是历代帝王大婚的宫殿,寝殿内处处张灯结彩,亮如白昼。两只儿臂粗的高大红烛摆在床前,要一直烧到天亮。
  宫廷女官围绕,其中一个满面笑容地递上合卺酒。
  第50章
  漪容不由扯扯嘴角,莫名想笑。
  她悄悄抬眼看过去,在称得上巨大的双烛映照下,皇帝脸色略红,唇角亦是微微上翘。
  二人饮了合卺后,女官恭声请帝后坐下,围着他们坐着的床榻撒帐唱祝词,声音悠扬,十分喜庆。
  漪容是经历过一回的人,相比于正襟危坐的皇帝,看起来从容不少。
  只是头上金光灿灿的礼冠实在太沉,她脑袋不由往后偏了偏,幸好只需要在重大仪式上戴。
  她一动,皇帝伸手扶住她的腰。
  漪容没想到和她并坐的皇帝竟然还能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连忙坐直了。
  等喜庆的唱词结束后,郑衍问:“还有吗?”
  女官们面面相觑。
  若是寻常人家成亲,这时候就应该新郎出去向宾客敬酒,新郎的女性亲眷陪着新娘说话等新郎回来圆房。但皇帝立后已让百官朝拜过,而皇帝虽然在宫中有赐宴,但怎会再出去?洞房里更是没有尊长。
  适才递上合卺酒的年长女官福至心灵,顿觉皇帝或是在催她们退下,连忙又说了几句道贺的话,领着众人告退了。
  洞房满目皆红,层层红绡帐上金线绣着龙凤,富丽又庄重,登时只剩下几个角落里候命的宫娥,和静默对视的帝后。
  皇帝定定地看着她,酡红的一张脸,如胭脂点玉。
  漪容小声道:“陛下,我们先各自换了衣裳沐浴吧。”
  他伸手摸了一下漪容的下颌,道:“好。”
  漪容在外疲累一天,终于能将皇后的吉服礼冠脱下,立即站了起来,在宫娥的引路下向浴房走去。
  汉白玉的浴池镶嵌着珍珠贝母,香汤氤氲,白烟袅袅。漪容在四个宫女的帮衬下才将沉甸甸的礼冠吉服解下,倏然浑身轻松。
  一头青丝垂落在脑后,她朝镜中人眨眨眼,笑了笑。
  今日过后,她路漪容正式成了郑衍的妻子,郑衍成了她第二个丈夫。
  睡莲那日说的诗突然跳入她脑中。
  漪容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有些奇怪,她怎会今日才想到这,分明早就已经是路人了啊......
  这一声叹息止于她的唇内。
  在浴池中,她彻底松懈下来,被宫女服侍着度过了比往日漫长许久的沐浴,舒服得险些在香汤里睡着。
  被搀扶出浴时,睡莲朝她挤眉弄眼,弄得宫女们都忍不住轻笑。
  漪容本就因为热气蒸腾熏得两靥粉红,脸一下变得更红了。
  一阵紧张涌上心头。
  她被扶到布置成洞房的寝殿后,宫女都识趣退下了。偌大的寝殿只有她的脚步声,她抿抿唇,快步绕过十二扇美人图大屏风,向床榻走去。
  郑衍也已经除冠换了寝衣,坐在榻上,见到她的身影,他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个淡笑,朝她招手道:“过来。”
  漪容快步走
  过去,他又指着床榻内侧道:“上去。”
  她又有些想笑,连忙忍住了,从皇帝身边爬到了内侧躺下。
  他很快躺在她身侧,手指拨弄着她的头发,唇角止不住上翘,连带着平素锐利威严的一双眼也如冰消雪融般,含着笑意。
  烛灯太明亮了。
  漪容不自在地眨眨眼,皇帝低声问:“平常人家这时候应是做什么?”
  她一怔。
  “明知故问。”漪容盯着他的脸,一字一顿道。
  皇帝大笑,漪容实在忍不住,脸埋在枕上扑哧一笑。
  寝殿里只剩他们二人了,皇帝亲自动手将赤红的床帷放下,搂住漪容道:“睡吧。”
  漪容错愕,回过神后连忙闭上眼睛。
  今日种种繁琐又盛大的典仪下来,她疲惫极了,倚在皇帝身旁却怎么也睡不着。
  明日中午宫里要单独赐宴给她的母亲,还有内外命妇,宗亲女眷,民间长寿有福的老妇人进宫拜见......
  她告诉自己需要尽快入睡,但闭上眼脑海中不断浮现白日里的光景。比如今日给她跪拜的百官里有她从前的公公,去太庙祭告的车马上陪伴她的女官恭恭敬敬告诉她本朝前几位皇后都只有百官朝拜没有番邦王室使臣来朝......
  她莫名清醒。
  大婚的好日子,郑衍亦是睡不着。
  怀中散着淡淡体肤香气的人还时不时动一下,几缕发丝轻轻柔柔拂过他的面颊。
  他出声道:“你睡不着?”
  漪容点头,想他看不见又开口道:“嗯,陛下也睡不着吗?”
  “为什么?”
  漪容思忖片刻,笑道:“许是因为白日里太累了。”
  郑衍淡笑道:“今日礼节繁琐,但今日过后,你便是朕名正言顺的皇后,不必再顾忌任何,不用担心被人瞧见......”
  他语气里含着淡淡的揶揄,漪容心知不该,还是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蓦然间他的语调又严肃起来:“你也要相信朕。”
  漪容迟疑片刻,尚未点头,听他继续道:“先前朕派去的人查到你还叫婢女去多家医馆查过茶水,所幸无事。你大可以直接告诉朕。”
  她坐了起来,怔怔道:“您还叫人查过?”
  他说所幸无事,应是行香封口了,或是那个老翁耻于说出家丑。
  从事发起,漪容心里就隐隐明白此事告诉皇帝请皇帝查是最好的。
  但她怎敢让他知道有人意欲联系她逃跑?若告诉他了,不知他又会发作怎样的疾风骤雨。
  她默默叹气,叫自己不要再去想从前那些事。
  皇帝颔首,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漪容道:“宁王是您的亲弟弟,我贸然怀疑他府上要对我不利,再告诉您,或许有伤——”
  “说实话。”
  他打断了漪容的话,她嘴唇微张,动了几下又闭上了。
  皇帝显然不相信自己是顾及他和宁王兄弟感情才不说的,不过幸好他并没有弄清那茶水的作用,亏得那小童喝得一干二净,更不知被她及时收好的字条。
  “我眼下什么事都没有。”她最后这般说道。
  他静静地看着她,道:“你不信任朕。”
  漪容道:“我已经和陛下说过无事,陛下却又命人去查,莫非您就信任我了?”
  初春的夜里仍存着丝丝寒意,原该旖旎暧昧的洞房里,空气渐渐冷凝。
  烛火透过纱帐,给她的脸披上一层橙红色的轻纱,朦朦胧胧,那熟悉的冷淡,倔强,又万分明显,从她蹙着的眉,紧抿的唇里流出来。
  郑衍微微挑眉,道:“是你隐瞒在先。”
  漪容干脆点头道:“是,我觉得没有必要特意和您说,我命人查过既然无事,这事情也就过了。何必再多次一举呢?”
  “你觉得告诉朕是多此一举?”皇帝逼问道,“如果换做——换做旁人,你也会瞒着吗?”
  话音一落,他别过脸去,似是负气,似是有些后悔这么说。
  漪容没有说话。
  换做从前她当然会说了,她什么高兴的事委屈的事都会告诉崔澄的。
  片刻,他转过脸,漆黑的眼珠看着她,轻声道:“朕早已下旨封你为后,你为何仍是不信任朕?”
  她疲倦道:“陛下,我只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想将此事告诉他,无非就是不想多事,不想承受皇帝必然会有的怒火。
  他在一场叫她颜面尽失的暴怒后捧她当皇后,漪容当时心情复杂,却更觉得帝王脾性的阴晴难料。
  所以她不想说。
  他如果一直是个温和的郎君,她当然愿意和盘托出。不,若他温和,他们就不会相识。
  郑衍原本只是想到了便提起一句,只要漪容应一句好此事就过了。
  他压住心内怒火,道:“你怀疑别人下毒,却觉得告诉朕是多事?在你眼里,是朕无能为你查清,还是配不上过问你的事?”
  漪容不语。
  他定定看着她,命令道:“说话。”
  不怒而威。
  漪容淡淡道:“陛下心里清楚,您一开始就说了,我不信任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