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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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点点 更新:2025-09-16 10:52 字数:3643
“母后,您要是去了,女儿从此就是没娘的孩子了。”公主声音哑了。
一句话如泣血,太皇太后眼角也湿了。
“总有这么一遭的。”太皇太后说。
辰王掏出巾帕,细细为太皇太后拭泪:“母后,您有什么想交代的?”
“你活得负累太重了,陷在往事里走不出来,这点不好。”太皇太后低低叹气,“往后看开些。”
辰王颔首:“好,儿子听您的。”
太皇太后看着他们俩。
很快,萧怀沣进来了。
辰王给他让了位置,他没有靠近。
他站在那里,声音平稳告诉她:“母后,郑氏交代了,是她指使宫人下毒,有了铁证。”
太皇太后牵动唇角:“甚好,新上任的宗正寺卿有手段。又得一能臣,怀沣。”
萧怀沣黑眸幽静:“母后有什么要叮嘱的?”
“哀家的话,告诉了阿宁。到时候你照办,就算你孝顺。”太皇太后说。
萧怀沣似要说点什么。
太皇太后便道:“你们都出去,叫陈氏带着皇帝来。”
公主站起身。
他们四个人出去,只平阳大长公主回头再看了一眼。却没有看清楚,眼泪模糊了视线。
辰王阔步走出去,站在寿成宫门口的屋檐下,没有再进去。
公主与驸马也走出来。
骆宁和萧怀沣最后也出来了,几个人立在一起,看着夜幕一点点吞噬远处微弱天光。
静默中,辰王微转脸,问萧怀沣:“怀沣,你觉得母后可知晓郑氏下毒?”
萧怀沣没接话。
辰王不等他回答,只顾说:“她是知晓的。她喝下去、等着毒发,等着毒入心脉无力回天。
饮毒之人,喉咙到胃里烧灼、肠腹剧痛,她忍受了漫长的四个时辰,她在想些什么?”
骆宁怔怔望着远方。
萧怀沣喉咙干涩,嘴唇翕动了下,想说点什么,却没说出来。
只平阳大长公主哽咽出声:“她在想,当年产子时阵痛,比这个还要难熬。都熬下来了,她一生吃了五次这样的苦。痛生是她,痛死也是她。”
豆大眼泪从辰王的眼睛里滚落。只是夜太黑了,遮挡了视线,屋檐下阴影将他的眼泪收尽。
萧怀沣没说话。
他转身走了,重新进了寿成宫,把骆宁等人都留在殿外。
五月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阳光灼目、鲜花盛绽,仲夏的农田里有了收获。
忍冻挨饿的寒冬与苦春结束,仲夏万物生长,生机勃勃。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贫寒百姓,这样的日子里都可以舒展肩背,轻松三分。
太皇太后却薨殁了。
丧在这样好的日子里。
举国治丧,满城素缟。
骆宁是最后陪着她的人。那天夜里,骆宁在寿成宫的里卧守着,太皇太后只让她一个人在。太皇太后临终时浑身汗出如浆,嘴唇咬破了。
她应该疼的。
疼,可咬牙忍着。
一如她不到六十年的人生。咬紧牙关,忍到死。
顾院判诊断,确定她殁了,寿成宫上下哭声一片。骆宁站在满是人的大殿里,觉得很空旷。
而后是礼部依照规矩治丧。
各处亲王回来奔丧。
骆宁是太皇太后最小的儿媳妇,却又是葬礼上唯一的儿媳。她要理事,魏公公帮衬她。
她没有哭哭啼啼。
觉得很难受的时候,她也咬着齿关,把那股子情绪忍过去,如母后那样。
她在宫里住了一个月。
葬礼期间,骆宁住在寿成宫的偏殿,她以前进宫时时常住这里。魏公公他们还在。
夜深时,骆宁侧耳听正殿里卧的动静,却没有任何响动。
她差点忘记,鬼魂是发不出动静的,再深执念也不行。
可母后,也许还在这里,慈祥又安静看着她。
太皇太后的葬礼快要结束,棺椁下葬皇陵后,骆宁累得很疲倦,她回来在太皇太后常坐的那张椅子上坐着。
她静想过往。也就是这两年的事,在往前是不来此处的。
她斜斜倚靠着椅子睡着了。
清醒时她在萧怀沣怀里,他将她抱到偏殿的里卧睡,动作很轻柔。
听到他与魏公公在外间说话,声音不高,只偶尔飘荡进来几句。
“王妃这次处事极好,命妇们都赞她有条理,见过大世面。”魏公公说。
萧怀沣:“王府诸事都归她管,她做熟了。”
“王爷,罪妇郑氏明日剐刑,奴婢能否去看看?奴婢服侍了太皇太后一辈子……”
“可以。”萧怀沣道,“往后你有什么打算?是愿意留在这里守寿成宫,还是回乡养老?”
“奴婢想老死在宫里,只要王爷不嫌弃。”魏公公说。
“那你留下吧。你忠心了一辈子,宫里有你养老之所。”萧怀沣说。
骆宁醒了,随萧怀沣出宫。
他牵着她的手,走过甬道时,低低叫她:“阿宁。”
“嗯?”
“你若心里不痛快,可以告诉我。”他说。
“我还好。”骆宁说,“郑氏的罪判了下来?”
“明日行刑。她毒杀了太皇太后,罪大恶极。”萧怀沣说。
“那申国公呢?”骆宁又问。
“他的罪证有了四条,足以治他死罪,可目前有些问题。”萧怀沣说。
“何事?”
“举荐他的人,还没有寻到合适的。”萧怀沣微微蹙眉。
他待要解释,怕骆宁不懂他说的“举荐”,骆宁却道:“非要以命举荐,才能把他的罪证坐实,王爷是没找到甘愿牺牲的人,还是自愿赴死的下属太多了王爷不知如何选择?”
萧怀沣握紧她的手:“后者。”
又道,“阿宁,你果然什么都懂。”
葬礼可以突显一个人的实力,骆宁操持太皇太后的葬礼,着实稳妥,朝臣与命妇们无人不赞。
她不仅会管理内宅,朝廷上的事,她也娴熟于心。
她从不卖弄,不问到她头上她也懒得开口。
可她为何像是心灰意冷?
母后去世,她理应痛哭,就像皇姐那样哭晕过去。骆宁却没有。陪着命妇掉眼泪,她也是能放能收,没有陷入自己的悲伤里。
萧怀沣很担心她。
第458章 善解人意
骆宁与萧怀沣回了家。
静坐临窗大炕上喝茶,骆宁想了很多事。
郑玉姮“谋杀太皇太后”,祸连娘家,却只是牵连了她的父母兄弟;而申国公早已和郑玉姮的亲生父亲勋国公分家了。
本朝律例上写,“嫁娶之女,各从夫家之罚”,若郑玉姮是外命妇,她谋杀太皇太后,她夫家三族都要受株连。
至于娘家,本朝律例上没有写。
律例是很简略的,故而大理寺、宗正寺断案,需得有大理寺卿拿出合理理由来相对应惩罚。
律例是死的,朝臣是活的,故而郑玉姮一案,祸连了她的血亲:她的亲生父亲、她的血脉兄弟以及祖父母这三代。
不过,她既没有至亲兄弟,祖父母也去世了,只她父亲勋国公被判了褫爵、与家眷一起流放千里。
大理寺卿是申国公府的人,郑玉姮的案子由大理寺协助宗正寺办理,他们愣是在仅有的律例之下,把申国公给摘了出来。
这是律法上的。
从舆论与民心上讲,申国公几乎人人喊打,甚至有人偷偷往申国公府的大门上扔污秽。
他与被定罪的奸臣一个待遇。失了人心,拿下他指日可待,只等最后的铁证。
申国公已经是陷阱中的困兽。
“想些什么?”萧怀沣问她。
她最近时常一个人出神。
“怀沣,我想替母后守孝百日。”骆宁回神说。
皇家不同于普通门第,故而用二十七日的守孝,代替普通的二十七个月重孝。
萧怀沣兄弟姊妹只需要服二十七日孝;国孝亦然。
“当然使得。”萧怀沣说。
雍王府门口还悬挂白帆,贴了白纸。
正院也收拾了,颜色瑰丽的帐幔换了素麻的;其他奢华摆设,能收则收。
萧怀沣把王妃要服孝百日的事,告诉了众人。略微坐了坐,他就出去了,他还有很多事要忙。
不仅衣着要素净,饮食也不能沾荤腥。
“王妃节哀。”尹嬷嬷等人都安慰骆宁。
骆宁淡淡颔首,只是道:“蔺姐姐,你陪我骑马。”
“在校场骑,还是出去骑?”
“校场。”骆宁说,“等黄昏时候,现在太热了。”
伏天的大日天,足以把人晒得融化;局势不稳,外出骑马不安全,这是把自己置于危墙之下。
骆宁没有其他吩咐,只想换身衣裳静坐。
外头热,正院的铜柱里搁了冰,凉丝丝的;丫鬟端了解暑汤给她,也是湃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