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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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点点 更新:2025-09-16 10:52 字数:3640
骆宁抬眸时,瞧见了顾湛。
她恍惚做梦:“你怎还在?”
顾湛也被她问懵了,呆了下:“我、我这就回自己院子去。”
“……我有些过糊涂了,还想着你已经出嫁。是国丧耽误了你的婚事,对吗?”骆宁说。
顾湛:“是。”
她与胡云骁的婚事是太皇太后指婚的,月底是婚期,但月底出不了国孝,婚期得延后。
骆宁不在家,正院规矩松了些,又凉快,姐姐们时常叫她过来玩,她就来了。
“你的大婚不能如期,改到了什么日子?”骆宁问。
“还不知。胡伯母说,要讨王妃一个示下。”顾湛道。
顾湛与胡云骁的婚事,是太皇太后指的,是奖励她治好了小皇帝。因国孝耽误了婚期,却又是指婚之人的孝期。
此事该由谁负责,一时没有前例可以参照,礼部官员肯定会推诿,不肯拿主意。
只能雍王府出面。
“等王爷忙好了我同他说。叫他派个人去礼部疏通一番,会重新给你们选日子。”骆宁道。
顾湛道是。
她又说骆宁,“王妃,您节哀,您瞧着瘦了很多。”
还说,“您脸色有些发白,我给您开个食补的药方吧。”
骆宁没有太多余的表情,轻微颌首:“好。”
顾湛出去了。
夕阳西垂,地面没那么热的时候,骆宁和蔺昭去校场骑马。
骆宁的玉狮子保养得很好,毛发油亮、四肢健壮轻便,跑起来似一阵风毫不见喘。
痛痛快快跑了半个时辰的马,骆宁回到正院时,浑身汗透了,连头发丝都湿透。
腰腹与大腿,皆有隐隐酸胀感,可心情的阴霾都随着那些汗水流淌出去了。
她坐在浴桶里,终于轻松了几分。
萧怀沣已经回了内院。
桃叶替骆宁擦头发,萧怀沣对她说:“你退下去吧。”
他自己替骆宁擦。
骆宁坐在他面前,背对着他,任由他用巾帕一点点拧干她头发上的潮湿。
“怀沣。”她声音不高,却多了些轻盈。
“弄疼了?”
“不是。我是想问,母后的遗体你打算怎么办?”骆宁问。
萧怀沣的手微微一顿。
太皇太后临终时告诉骆宁,她不想埋在皇陵。故而,在皇陵下葬的那个棺椁,里面放了她的衣裳,几样陪葬品。
她真正的遗体,萧怀沣命人另外装殓,棺木放在城郊一处地窖。
因装殓的人手艺高超、地窖又全是冰,棺木可以放置大半年不腐。
此事,萧怀沣还告诉了辰王和平阳大长公主,说了是太皇太后遗愿,不是他自作主张。
他们兄妹俩不反对。
尤其是辰王,他简直太了解母后的心意了。
太皇太后的孩子们尊重她的任何决定,哪怕听上去极其荒诞。
只是,太皇太后薨逝时正值五月中旬,雨季在即、伏天即将来临,棺木再擅长保养,也可能无法顺利运去南边。
萧怀沣做主,将棺木放入冰窖,等雨季和暑天过了再说。
至于往后怎么办,大家都太忙了,暂时还没有人提起。
骆宁心里却一直记挂这件事。
这是母后最后交代给她的,她希望可以办好,慰藉母后的在天之灵。
“阿宁,你可有什么想法?”萧怀沣不答反问。
“人死了,要早日入土为安,否则灵魂难以投胎转世。错过了时机,沦为孤魂野鬼很可怜。”骆宁说。
萧怀沣没有与她争辩,安静为她擦头发:“到时候请高僧为母后做法,确保她可入轮回。”
又道,“你说‘早日’,多早?如今还没有出伏,很热。”
“我想问问,八月秋凉了,是否安排棺木南下?船上装硝,一路上制冰,镇着棺木。”骆宁说。
萧怀沣沉默。
骆宁等了片刻,他都没有回答,就问:“硝这种东西,是用在武器上,目前归兵部管。用来镇棺木,需要大批量的,不可能瞒得过申国公的眼睛。你是担心这个吗?”
萧怀沣:“……阿宁,你不用时刻这样善解人意。就像母后说三哥的,你们这样处处替旁人考虑的人,会很累。”
骆宁苦笑一下。
“我的确在考虑此事。”他道。
萧怀沣低垂了视线,幸而骆宁背对着他,不知他此刻情绪。
骆宁想八月送太皇太后的棺木南下,萧怀沣没回答她,不是因为硝石乃军备不好弄。
硝石,萧怀沣的驻地多的是,根本不用惊动申国公。这点能耐他还是有的。
可他愿意骆宁如此误会,误会是他有难处。
萧怀沣所担忧者,骆宁是否想亲自送母后的棺木?
依她对母后的感情,也许她想。
他送了她长枪,说了里卧由她做主。如果她想走,他不会勉强。
他叫她相信他的承诺。
至今为止,骆宁都没有答应过会留在他身边、留在京城。
提出送母后的棺木,可以做缓兵之计。她人先走了,再稍信回来,说她不愿再归,他怎么办?
萧怀沣心口被压了重石。
他很清晰感受到,若他是个世家子、而非摄政王,他已经打动了骆宁。
骆宁是个很容易动情的姑娘。她对旁人的善意很敏锐,接得住,且会百倍奉还。
萧怀沣哄她很容易,不是他手段高超,而是她好哄。
骆宁不是没情意的,他也很好,可巍峨宫墙吓坏了她。
第459章 旧居簇新
骆宁的头发半干了。
萧怀沣从身后搂着她,让她依靠在他怀里。
他胸膛炙烫,似盛夏夜风。
“……阿宁,送棺木的事,你容我考虑。”半晌,他艰涩开口。
骆宁怔了下。
萧怀沣明白,她已经猜测到了他的顾虑。
他手臂收紧。
“最近事忙。郑家已经被围困住了,只等最后收网。这个时候很容易鱼死网破。
母后的衣冠棺入了皇陵,她一样享受香火。冰窖可保她不腐。不如我们等到十月?”骆宁说。
现在才六月中旬。
再等三个多月,也许事情会有转机。
萧怀沣经历过很多战事。有些危险的战局,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形势逆转。
三个月,未必不是他的转机。
“好,那就等十月。”
“十月初。”骆宁说,“十月初,盛京城可能冷了,往南也凉爽,哪怕没有足够的硝石,棺木也不会出问题。”
萧怀沣应了她。
夜渐渐深了,萧怀沣提出庭院散散步,也是任由夜风卷走她青丝最后一点潮湿。
骆宁同意了。
夫妻俩漫步而行。夜穹无云,满月悬挂中天,盛夏的月比其他季节更圆更亮。
他们俩原本说琐事,不知哪里拐个弯,又提到了朝政。
很自然。
骆宁听他说,会帮衬着分析。她很有见解,不输幕僚。
晚夕回来,骆宁躺在帐内,突然想:“如果十月初南下,路途顺利的话,我可在年前赶到韶阳。”
她回京三年了。
这三年,更像是一场梦。三年时间里经历的事,也许比普通人一生加起来都要多。
若往后就在韶阳安居,她平凡琐碎的日子里,可以把这些事整理出来。
将来年纪大了,也不会遗忘,回想起来肯定很有意思。那些痛苦、挣扎与凶险,都只是故事的陪衬。
只是,不知萧怀沣在什么位置……
萧怀沣突然问:“你想什么?”
“在想这段日子的一些事。”骆宁说。
萧怀沣:“阿宁,你……”
骆宁屏住呼吸,等他问。
萧怀沣却没有问,而是说:“你明日可想去看郑氏行刑?”
“不了。”骆宁说,“我不喜欣赏旁人的痛苦,不管此人是否罪大恶极。”
骆宁时刻保持敬畏之心。
她重生后,一路走过来要做很多不得已的事。如果她享受那些杀戮,将来她的灵魂是什么样子?
她无法想象。
故而她不强迫自己去改变,去把敌人的血当解毒良药。
她只要胜利。剩下的苦自己慢慢去咽下,没有外物可以借助,去宣泄她的情绪。
——可能辰王也是这样的人,所以萧怀沣说他们俩有些像。
“那就不去。”萧怀沣道。
翌日,郑玉姮被处死了。
前世那个两朝为后、风光一世的女人,落到了这样下场。
虽然是她应得的。
可能人本身很渺小,是境遇推动一个人。涨潮时,河岸就很矮;水落下,又显得堤坝高大。
堤坝既不算高,也不算矮,就像郑玉姮。她绝不是庸才,当然也没有惊才绝艳。
处境稍微改变一点,往后诸多不顺都等着她,她没有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