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作者:深海融化      更新:2025-09-17 09:55      字数:3329
  她颤抖着手点开那张照片,然后“哐”地一声,手机掉到了地毯上,莹莹发光的屏幕还停留在那张血肉模糊的死者背影上。
  “路瑾严……小路,小路……”她一边喃喃念叨着一边跌跌撞撞地往房门口跑去,因为穿着高跟鞋中途还摔了个踉跄,差点跪倒在地上。
  从酒店跑到停车场的间隙里她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眼前一黑,头脑中一片空白,几乎是摔到了驾驶座上,视线里已经因为精力透支和慌不择路而发花重影,她哆嗦着嘴唇启动车子,按下油门的那一刻一颗豆大的泪珠从脸上滚落下来,然后再也收不住。
  她看到了什么?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可那是她的儿子啊,那就是她的儿子啊。
  她感觉自己被人掐着喉咙,一口气迟迟提不上来,几乎要窒息而亡,她一路以最大码飙上了高速,在省交界的分叉道口上毫不犹豫地开向了江城的方向,路面上厚厚的积雪才刚被清扫过,车道又湿又滑,一个不经意轮胎就会往脱控的方位滑去。
  路瑜的状态实在太糟糕,她飙速飙得已经忘了车道限速,精神恍惚得身体都在摇摇欲坠,刚上高速没多久她就开始看不清方向和路障,正逢此时一辆私家车从她身边超车而过,轮胎扭转滑动间差点撞到一起,她猛打方向盘却没来得及刹住车,猛地撞上了前一辆车的尾部。
  下午三点,坐在图书馆里看复习资料的路瑾严接到来自邻省医院的一通电话。
  “喂?”
  那边说了两句话,路瑾严的脸色陡然变了。
  第65章
  手脚冷得如坠冰窖,那边还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耳边传来一阵阵的嗡鸣声,身体比已经僵掉的脑子更先一步作出了反应,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到了图书馆外面,抬手拦住迎面的一辆出租车。
  “你母亲在高速公路上追尾了一辆货车,现在正在ICU里抢救,马上要进行肝脾破裂修复手术,现在方便过来进行签字吗?”
  “……我在江城,赶不过来。”
  从江城到邻省的那家医院开车至少要五个小时。
  他和母亲在棠城也没有其他亲戚,估计医生通知派出所后搜遍了路瑜手机里的联系方式,也只翻到路瑾严这一个放在亲人列表里的电话号码。
  “好的没关系,我们先通知医务科授权签字手术。你先别急。”那边语速飞快地说完后顿了顿,“……还有一件事,你母亲被送过来时,手机里有一条短信。”
  对方描述了那条短信里的内容之后出租车正好驶到面前,鸣了两声笛后车门前的少年都一动不动没有反应。
  后面再说了什么路瑾严已经听不清,他感受到自己的嘴唇在蠕动,一点一点、一个字一个字地:“谁?”
  “是匿名的,没有备注,电话号码是……你认识吗?”
  他认识。两个月前的实验室登记名册上的负责人一栏旁边有那个号码。
  为什么他的母亲突然一大早开车上了通往江城方向的高速?
  为什么明明素日里车技稳健的人会在大雪天里超速行驶打错方向盘?
  为什么偏偏挑了年末通宵加班最多最疲惫的这段日子发给她?
  “她有生命危险吗?”
  “我们会尽全力。”
  血液仿佛随着停滞的思维一起止住了流动,在血管里凝固成结,整个身子从头到脚都堵塞得发凉,司机还在不耐烦地按着喇叭问他去哪,路瑾严堪堪转动了一下眼珠。
  “江大。”
  他维持着这种精神恍惚的状态直到出租车在江大的校门口停下,他下车后直直往通向教务处的路飞奔过去,跑到一半脚步却生生顿住。
  罪魁祸首穿着今天早上在城市广场新买的衣服,跟同行人倚在梧桐树旁有说有笑。
  夏润看到了迎面向自己走过来的路瑾严,一如既往冷漠得看不出表情的脸,他还不知道自己的一通短信已经把路母送进ICU了的事,直到路瑾严拎起他的领子——
  一拳打碎了他左半脸的一颗牙。
  他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脑袋被狠狠地撞到树干上,路瑾严扯着他的头发将他的后脑往树干上砸,一下,两下,没一会儿被砸的地方就晕出一片血迹。
  同行人的惊呼惨叫声已经在他耳边模糊,路瑾严将满脸是血的他按在地上,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周身透出来的气质却像地狱里出来的恶鬼。
  肋骨处传来一阵折断般的剧痛,然后是骨裂的声响、被掰脱臼的肩膀……下了死手的一拳砸向脆弱的胃,夏润一声干呕,吐出一团酸水。
  嘴里全是混合着碎掉牙齿的血液,胃部的灼烧感很快蔓延到全身,他像个濒死病人一般抽搐起来,全身上下多处骨折带来的疼痛已经远远超过了能承受的阈值,让他几度接近晕厥。
  路瑾严在把他往死里打。
  “住手——住手!路瑾严,住手!!”
  路瑾严充耳不闻,一拳打向身下人的面门。
  砸过去的那只手已经血迹斑斑。
  “路瑾严!!”一声暴怒的吼斥划破了血腥味弥漫的空气,“你疯了吗?!”
  路瑾严进行到一半的动作生生止住,拳头停在半空中,他略带一丝茫然地扭过头。
  然后对上了以教务处主任为首的一帮领导看怪物一样的视线。
  他又扭头,才发现不知何时起周围已经聚集起了一大帮学生,随着他环顾的动作全都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几步,看他的眼神里充斥着不敢置信与恐惧。
  他甚至看到人群中有傅闻和龚雪。
  而被他施暴的那位受害者,已经濒临半死的状态,在此时却突然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勾起了嘴角,沙哑地从嗓子里发出嗬嗬几声,血水随着他的动作顺着下巴瀑布般流下来。
  “他们看到你真实的样子了。”
  教务主任表情前所未有的肃穆和沉重:“路瑾严,你跟我过来。”
  “看清你是个怪物,暴力狂,疯子。”
  人群中很快有学生反应过来,开始四处奔走疾呼:“120,快点打120啊,送他去抢救!”
  “这血流那么多,要没命了吧?”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大家很快作鸟兽散,但就像一颗石子投进水中,激起了数万层激荡的涟漪。
  “……他们终于看清了。”被送上担架的前一秒,夏润维持着半身不遂的躺姿,奄奄一息却含笑看着表情一片空白、站在原地发愣的路瑾严,直到救护车的后门被合上。
  “我再说一遍,路瑾严,你跟我过来。”人群散光后,教务主任盯着半张脸和整双手都沾上夏润血迹的路瑾严,眉头越皱越紧。
  夏润刚才从头到尾都没有还手,于是只能定义为单方面殴打,按照伤势的严重程度给路瑾严降下的处分在留校察看和开除学籍之间徘徊,客观上更接近后者,因为江大校规中明确提过校内严禁打架斗殴,违者从严处理。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很好的孩子,学业勤奋成绩也好,还刚得了科创的金奖,前途一片光明啊。”办公室里,路瑾严看着面前的中年人满脸通红地用痛心疾首的语气斥责他,其他教师领导沉默地盯着他,目光中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情感。
  “……”他听着对面激动到颤抖的声音罗列着自己入校以来得过的荣誉,一长串,一开口便滔滔不绝仿佛讲不到尽头,他没有反应,仿佛在听一个陌生人的履历。
  最后威严的中年人颇为不甘地补了一句只要你配合,我们可以努力给你调解、减轻处分,他自觉这是对一个本该当天之骄子、一朝却因为这种昏头事跌进泥沼的人最大程度的怜悯,眼看着被公认为近几年来最好最优秀的苗子就这么生生毁掉,他都有些于心不忍。
  但是他的惜才心和恨铁不成钢就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毫无回应。
  “我不道歉。”路瑾严平静地注视着他,说了今天自进校门以来的第一句话。
  教务主任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
  在氛围降到冰点的时候门口传来浩浩荡荡的脚步声,学院教授、院长甚至校长秘书齐齐打开这间狭小的办公室的门,然后听见站在办公桌前一身是血的那位好学生当着所有人的面,声音清晰不卑不亢,毫无悔改之意:
  “都是他应得的。”
  “你知道这次事件造成的影响有多恶劣吗?”教务主任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渐渐转为平淡,好像无可救药的人已经不值得他耗费心力了,“你的处分不可能消掉了,保研和优毕都已经泡汤了,而你跟我说不想道歉,那你能不能在这里继续把书读下去都是个问题。”
  “你想回去成人高考,还是进派出所然后坐牢?”
  从教务楼走出来时漫天的鹅毛大雪已经停了,隆冬的白天黑得很快,才临近五点夕阳就隐隐有落山的趋势。
  路瑾严一开始还维持着正常的步速,一边往校门口走一边拿出手机翻高铁票的售卖网站,然后看见今明两天的列车因为积雪基本全线停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