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作者:拜舟尘      更新:2025-09-18 08:57      字数:3256
  次日,谢璇衣跟着一众同僚身后,重新回到北漠王宫。
  这几日雪已经下透了,天色重新回到澄澈一片的蓝。
  谢璇衣抬头看着雪白云层,发梢被风吹起,微微晃了眼。
  他很少见到这么漂亮的天色。
  南方城市,晴天少,雨天多,生活像是永远泡在淅淅沥沥的灰色里,陷在各种各样无休止的淤泥中,他似乎永远被学业、生活、家庭压得喘不过气。
  甚至被酗酒的父亲抓着衣领责骂后,他都没敢抬头,没敢仔细看看那日难得的蔚蓝晴空。
  现在,才发现原来天这么美。
  他深吸一口气,跟着走进长廊,进入王宫。
  哪知道刚进王宫,就听到“扑通”一声,有人隐忍着一声不吭,双膝跪在地上。
  这一声引人注意,谢璇衣也微微侧了头,在人群里观察前面跪下的人是谁。
  背对着他看不清长相,只能看得出比较年轻,衣着却华美。
  今日是王庭与永朝使臣议事,能够参与的北漠臣子并不多,想来是乌诏的哪位哥哥。
  像是呼应他心中所想,就听大殿中央跪着的年轻男人声音哽咽。
  “父王,您不知王兄心思狠毒,竟然能对胞弟下此毒手!”
  他说着,偏头愤恨地面向一旁人。
  被他指控的王子一拍桌案,震得一旁烛架微晃,火苗颤颤巍巍。
  “你休要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二王子冷笑,“证人证物具在,你还要垂死挣扎?”
  闻声,二王子的下人押上来一个面色煞白的胖男人,正是那一晚谢璇衣遇到的酒鬼。
  胖男人此刻却还像是在醉酒,几乎走不利索,东倒西歪,满脸颓唐。
  “此人昨夜在城门鬼鬼祟祟,身染血迹,经盘问,竟然是被王兄买凶杀人,”二王子看了眼胖男人,忽然一脸悲戚地看向北漠王,“父王!您要为阿弟主持公道啊!”
  “王兄心怀杀意,残害同胞,断不可留!”
  胖男人只是一同跪着,颤颤巍巍,不敢说话。
  北漠王听得心烦。
  毕竟是北漠王庭私事,无论手足相残也好,诬陷嫁祸也罢,在使臣这一行人在的情况下,都有些不合时宜了。
  于是这件事被他挥挥手压下,使臣一行被请上座商议要事。
  这次轮到那群同僚去唇枪舌战,谢璇衣听不懂,就坐在一边放空。
  趁着两边说得火热,谢璇衣悄悄问系统,”照这么看二王子在道德上占了上风,他要是真继位了会出bug吗。”
  系统又回到那副假人状态,“未查询到异常。”‘
  那就是不用多管闲事了。
  谢璇衣放下心来,听着那群心腹臣子和这边的使臣队伍吵得热火朝天,北漠王全程没把自己儿子死的疑心打到他们身上。
  一时不知道叹他对儿子毫不在意,还是叹他心大。
  不过这都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
  今日议事完毕,北漠王显然也被近几日的乱子忙昏了头,顾不上招待他们,急匆匆选了日子要送他们回去。
  谢璇衣回了旅店,被招呼去后院吃烤肉,算旅店单方面尽一尽地主之谊。
  酒足饭饱,他才意识到少了什么。
  沈适忻终于是放弃跟着他了。
  谢璇衣帕子沾了沾唇角,心情更好了。
  -
  接下来几日相安无事,王庭内部忙着党争,也顾不上本来就安分守己的使臣。
  返程前,谢璇衣也一直没见到沈适忻的人影,他倒是乐得无人打扰。
  为了表达北漠诚意,北漠王特地安排了车马,每人单独一顶,护送使臣回帝京。
  刚上路,消失几日的官鹤带回来新消息。
  彼时谢璇衣正支着头养神,就见一只大鸟撞进来,落在他肩头。
  那鸟算是猛禽,体重不轻,谢璇衣毫无防备,被压得肩头一沉,险些歪倒。
  他皱眉解下信放鸟离开。
  大白天就敢放鸟来送信,官鹤也是越发张扬了。
  信上消息简单。
  第一,他回京后的安排是立即南下。
  这是皇命,官鹤算是公事公办。
  第二,沈适忻被京中多位官员联合上书参了一本。
  官鹤写的很含糊,只是作为京中异动提醒他一下,并没有太上心。
  谢璇衣拧着眉毛看完,很快把纸撕碎处理掉。
  皇帝要动沈家了,为什么?
  即使是清除世家,也该是逐步剪掉沈家的枝条,留下光秃秃的树干,此时才好任人鱼肉。
  就像他的任务,其实一直也是围绕此步展开的。
  现在突然大开大合地处理起来……倒像是拿捏住了沈家的命脉。
  谢璇衣敲了敲额头,心烦意乱,决心跳过不想。
  还是多考虑考虑自己吧,他也摸不清皇帝老头放他南下是什么意思。
  官道固然路好走,挂念着沈适忻这个重伤病号不可颠簸,马车进行速度却还是慢的,傍晚到驿站,便停下来歇息。
  谢璇衣被颠了一日,现在头也晕着,收拾好床铺,正准备关窗关门歇息,就看到门外的影子。
  谢璇衣唇角垮下去,正准备去关门,就被人卡住了。拗不过对方,谢璇衣不耐烦地留下一条缝。
  “我要休息了。”
  沈适忻像是一道影子,站在他门前,说话时一直紧紧盯着他,像是怕他下一秒跑掉。
  “北漠境内常有土匪在官道勒索,你……千万当心。”
  谢璇衣心道又是一句废话。
  “哦。”他冷漠,伸手去拽门。
  拽不动。
  不知是角度问题还是光线问题,沈适忻的神情里似乎有一丝乞求。
  “谢璇衣,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
  谢璇衣回头看他,皱着眉。
  沈适忻今天晚上又犯什么病。
  “不用您提醒,”他呵呵一笑,“我惜命。更何况,我的伤多数是拜你所赐,别说这么冠冕堂皇的话,听着恶心。”
  沈适忻欲言又止,最后从门缝里看着,还是叹了口气。
  “对不起。”
  “那你能不能答应我,起码以后要好好的。”
  谢璇衣忍无可忍,也不管对方,用力一合门,从屋内落了锁,又把桌子拖来挡住。
  房间内有一扇窗户是对着走廊的,蒙着薄薄的宣纸,烛光摇动,门外人的身影也跟着一晃一晃。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一声巨响,谢璇衣猛然睁开眼,点着火折子从窗户往外看。
  沈适忻手撑着墙半跪在地,被有过一面之缘的暗卫拉着,形容狼狈。
  他惨白着脸,紧抿着毫无血色的唇,和谢璇衣隔着小窗对视。
  “吵醒你了……”
  沈适忻眼前发黑,皮肤下,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都变得尖锐。
  他只能勉强辨认出谢璇衣的方位,还要勉强笑笑,却见对方已经默不作声地关紧了窗户。
  里头窸窸窣窣的,像是被人倒别上了锁。
  这一幕太过于似曾相识。
  太多次,谢璇衣就是这样勉强地笑着,容忍他每一次的过分。
  如今身份置换,他被梦魇吓怕了,只是想多看他几眼。
  甚至谢璇衣还没做什么,那种失落和尖锐的酸涩就已经铺天盖地。
  他都做了些什么……
  “您还用得上力气吗?”井仪要扶他先回房间,却发觉一向冷静自持,或叹或笑的沈适忻,此刻浑身抖得厉害,他便低声又问了一句,“主子?”
  他发觉到沈适忻在说什么,便侧耳去听。
  却听到他喃喃自语,是从未流落过的悲哀。
  “井仪,他真的……不要我了。”
  第31章
  井仪巴不得自己刚刚什么都没听到,一看沈适忻这幅颓唐模样,却又不好说什么。
  他把人带回去,低声劝了两句,“主子,别再折腾自己了,京中实在紧张。”
  “联合上书那几家行动轨迹都还正常,瞧不出端倪,就像是……像是梦里梦到的一样。”
  沈适忻看他,又恢复到那副淡漠的状态,“不必再动用人力查来源了。”
  “木已成舟,寻根溯源也没用,这几日不要与吴家来往,把那些东西都处理掉。”
  “是。”是井仪的声音。
  “是我大意,”沈适忻转过身去,不一会像是睡沉了,没再说话。
  井仪堪堪要走,却听到一声喟叹。
  “是我咎由自取。”
  天黑沉沉的,辽远的北风从广袤的雪原上吹过来,夹杂着一些牛羊的气息,比任何时候都要厚重。偶然瞧见禽鸟俯冲下来,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地平线远处。
  此去南行,自是一场恶战。
  谢璇衣也没有睡着,侧过头,不经意间看向同一片天空。
  太黑了,太空了,像是他无处用力,也抓不到源头。
  南下,目的地是与南疆接壤的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