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作者:君山银      更新:2025-09-18 09:12      字数:3338
  桓秋宁的眼睛越来越湿润,他委屈地啜泣道:“照山白,我好想你。”
  “活下去,我带你去见照山白。”殷禅把桓秋宁扶起来,让他看向窗外,“看到了吗,那里有一座雪山。到了夏天,那里会有漫山遍野的照山白。”
  渐渐的,桓秋宁什么也听不见了,却依然不停地重复着那一个名字。
  殷禅看向远处的雪山,平静道:“那座山上有一种白色的杜鹃花,盛开时满树雪白,漫山遍野,所以北疆的人把那种开在悬崖峭壁上的杜鹃花,称为‘照山白’,也叫它‘夏日的雪’。”
  他看的出了神,好久后才说了一句:“不过,那种花有剧毒。”
  桓秋宁没听见殷禅最后说的话,他们也没能等到来年的夏天。立春后不久,干越的骑兵清剿了边境的土匪,带走了殷禅,而桓秋宁被铜鸟堂捉了回去,重新喂了一种名为“枯荷”毒。
  后来,桓秋宁隐约觉得那座雪山上有他错过了的东西,当他回去寻找的时候,已经是千里雪飘的季节了。
  他站在雪山的脚下,端着酒樽,给不告而别的殷禅敬了一杯酒。
  酒香依旧。桓秋宁再次举杯的时候,殷禅坐在他的对面,释怀地笑了一下。
  “笑什么呢?桓秋宁干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这种酒不够烈,我喜欢烈酒灼烧胃脾的感觉,这种酒太淡了,喝下去跟喝茶似的,没劲。”
  殷禅拿帕子擦了擦嘴,坦言道:“笑你。”
  “我有什么可笑的。”桓秋宁单手托腮,努嘴道:“有没有烈酒?咱几个今日不醉不归罢!”
  谢柏宴端起酒樽,温柔地笑了笑,好言劝道:“烈酒消磨人的心智,还是少饮些罢。”
  “我跟你们两个人在一块,喝不痛快!”桓秋宁懒散地坐在文茵上,单臂撑着身子,脸上已经浮起了酒气,“改日我要去城北的小酒馆,跟那些地痞流氓斗酒!我要是斗输了,你们可得给我赎回来啊。”
  “去罢,喝不死你。”殷禅撑着腮,笑道:“甭管他,让他喝死算啦!”
  谢柏宴失声轻笑,点头以表赞同。
  “不喝了。”桓秋宁蹙着眉,捏了捏太阳穴,“免得到时候你们这两个没良心的把我抬到江里,喂王八去了!”
  “说正事。”殷禅敲了敲桌子,“在入冬之前,咱们必须得拿下琅苏和晋州,不然天一冷,腹背受敌的不仅大徵,郢荣也好过不了。”
  桓秋宁一脸不情愿地斜睨着围栏边飘着的旌旗,怨声道:“我就想当个吃酒玩乐的闲人,你们非要我跟你们一块蹚这趟浑水。”
  旁边俩人对桓秋宁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司空见惯,任由他一边喝酒一边唱戏。眼见着这俩没良心的是不打算放鸟归林了,桓秋宁只好道:“行罢,那咱们兵分三路,齐头并进,如何?”
  殷禅点头道:“说说看。”
  桓秋宁放下酒杯,指腹摩挲着掌心,缓言道:“郢荣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归心的问题。干越之所以能顺利地归降于郢荣,董明锐是最关键的因素。就算董明锐是诚心归附,干越的百信也不一定心向郢荣。董明锐在干越待了十几年,他本身就是干越最有势力的土匪,把干越的其他氏族训得服服帖帖,当所有的一切都系于一人的时候,这个人要是出了问题,就会满盘皆散。所以,咱们必须得把董明锐手里的权一点一点地挖出来。一山不容二虎,如今在郢荣,只能有病秧子这一头虎。”
  “可是,”殷禅思索道,“董明锐这头象,不能轻易动。如今扩军的钱还得让他来出,也只有他出的起。”
  桓秋宁接着殷禅的话问:“他哪来的这么多钱,既然现在干越归顺于郢荣,那他手里那些来路不明的钱和财,咱们也该好好地查一查了。”
  殷禅叹气道:“如今朝中,怕是不会有人真敢掀他董明锐的老巢。”
  “我敢!”桓秋宁冷下脸,沉声道:“毒瘤不除,后患无穷。国得是国!王上,您现在是一国之君,董明锐的势力再硬,他也是您的臣子,他得对您俯首称臣。”
  闲时小聚,本是不用以君臣相称。桓秋宁这么做是在提醒殷禅,如果他不狠,不够决绝,到头来遭殃的不只有他们几个人,还有郢荣的百姓。
  殷禅自立称帝,建立郢荣,不过一年有余,百废待兴。郢荣的情况与大徵不同,殷禅没有延续大徵旧制,而是重新设立“三公”,在地方上采取曹公推行的“屯田制”,同时为了笼络边境百姓,颁布了很多利民惠民的政策。
  然而郢荣的诸多制度,虽有框架,却无血肉。殷禅很清楚,他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再郢荣自立,却没有在郢荣树立起威信。长此以往,别提改革旧制,就连边境的战事,郢荣都不一定能扛得住。
  所以,他必须得在郢荣把君威立足了,这样郢荣的将士在抵御外敌的时候,才能更有底气。
  可是,他怕自己千疮百孔的身子扛不住这些压力。
  “我知道。”殷禅抱着胸咳嗽了好一会,“查!今日就开始查,务必把董明锐的老底揭干净。”
  “至于琅苏和晋州,”桓秋宁看向谢柏宴,“琅苏有谢氏,想必活菩萨去处理琅苏的事,会比旁人去更得心应手一些。而且,既然要动琅苏,就先得把眼线插在泸州,如果上京派兵解琅苏之急,那么他们只能在琅苏安营扎寨。况且,泸州位于清江的上游,他们的水军作战比咱们有天然的优势,咱们必须得切断泸州通往琅苏的这条救命之路,把他们压的喘不动气,才能一举拿下。只要能拿下琅苏,咱们就有了能跟旌梁谈条件的‘尚方宝剑’!”
  “确实如此。”谢柏宴沉思道:“既然要牵制泸州,双云关便是关键。大徵的禁军三个月前便驻扎在了双云关外,这三个月,他们明面上没有什么动作,应该是在等琅苏的消息。”
  “他们得到的全是假消息。”殷禅抬头一笑,坦言道,“我派了不少亲信扮做琅苏的商客,打着求援的名义,在泸州和琅苏散播假消息,如今啊,他们怕是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别掉以轻心。”桓秋宁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道:“我们能往泸州传递假消息,他们也能来挑拨郢荣与干越的关系。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咱们也得把真真假假捋清楚了。”
  “是了。”谢柏宴道:“这个我来处理。至于晋州……晋州的情况实在是有些特殊。晋州咱们轻易动不了,萧慎的黑鹰军就在冰河关外守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旦咱们与晋州开战,他们便能坐收渔翁之利。可晋州有虞朔兰带领的禁军三大营,还有杜家营,如果他们突袭干越,咱们也不得不战。”
  “别急,敌人的敌人,很有可能是朋友。”对于晋州,桓秋宁早就想到了一个点,“如果我们主动与萧慎谈判呢?”
  “不可能,萧慎不可能跟咱们议和。”殷禅脱口而出道,“萧慎的蛮寇巴不得咱们跟晋州立刻打起来呢。”
  桓秋宁抬指敲了敲桌子,挑眉道:“不是议和,是谈判。仗要打,但是萧慎想坐收渔翁之利,也得看咱们愿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打仗劳民伤财,谁也不想把家底全赔进去,所以,咱们可以主动地跟萧慎谈判,至于能不能谈,就要看萧慎的诚意了。”
  听罢,殷禅又道:“可是萧慎人野蛮,施虐成性,谁敢去跟他们谈判?如今朝中,没有愿意冒死去萧慎谈判的人哪!”
  沉默了一会儿,殷禅与谢柏宴齐齐看向桓秋宁。
  “又是我?”桓秋宁扶额叹气,“怎么每次有去送死的事,你们就想起我来了。我不是猫,我也只有一条命哪!罢了,罢了,我去!我去跟他们绕弯子,顺便尝一尝萧慎的手撕羊肉,我听说那边的烤羊腿,能把人香迷糊啦。”
  “你啊,”殷禅笑道,“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没忘了吃。你就不怕,萧慎的蛮寇把你捉了去,架上烤架,活吃了你。”
  “哪有那么骇人,贪生怕死的人,往往是把生与死看的太沉重了。”桓秋宁不急不怒,笑着说,“生命诚可贵,但是,死亡不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既定的结局么。反正嘛,人早晚都是要死的,与其因为尚未发生之事白白愁死,还不如吃烤羊腿香死呢!更何况,萧慎的蛮寇也是人,既然是人,他们就不会无缘无故地杀人,不是么?”
  “萧慎的事我去办,那查董明锐的事我就办不了了。除非你们把我从中间劈开,把我变成俩。”桓秋宁挺起腰板,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说:“所以在一开始我便说咱们得兵分三路,齐头并进。我一个人办不好两件事,所以,查董明锐老底的事,病秧子,只能你去查。相比之下,晋州的事情更加危急,一旦入了秋,天气冷下来,再想跟萧慎谈条件,可真就得把命赔上了。”
  “嗯。”谢柏宴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我先去会一会董明锐那个老王八。”桓秋宁托着腮,漫不经心地道,“我得让他给我准备一辆上好的马车,风风光光地去萧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