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大雨还没停，也不知怎么的，他从往回走的路上就不太舒服，胸口闷闷的，现在静下来，发现还有些头晕的症状。
  刚想洗洗睡下，慕惜敲了他的门，韩吟风挑了下眉转身去开。
  时候不早了，慕惜还没有在这个时候主动敲过他的房门。他很好奇原因。
  慕惜也不跟他东拉西扯，直接进入正题，给了他一袋碎银子。
  韩吟风打开一看，愣了神，定了定，问慕惜这是想做什么。
  “将来的事不好说，至少眼下你是在给我的房子做改造，那么由我花钱很公平，你买的那些东西，就从这些银子里扣吧。”慕惜说：“明日去把你的首饰赎回来，男子比不得女子，总要留些钱傍身才好。”
  韩吟风默了默，“娘子多虑了，我是想为娘子做些事才这样做的，而且眼下我并非一无所有，娘子不必这样。”
  慕惜看着他，神色淡然，“你可考虑好了，你知道我多抠门的，送上门的银子都不收，下次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韩吟风笑了，“是，我考虑好了，娘子把钱收回去吧。”
  慕惜撇了撇嘴，有点儿不高兴。她没说假话，让她大出血一次可不容易。这么好的机会，这人居然不要。
  教书的酬劳并不高，但一日一日攒下来，慕惜花的不多，再加上养母留下来的钱，日常开支绝对是够的。
  慕惜只是习惯性地想把钱留着，以应对万一出现的意外状况。
  她先前说自己多么多么穷，只是一种夸张手法，根本原因是在她看来有些钱一般情况下不能动。她觉得自己没什么自制力，一旦开始大手大脚花钱，那么钱是肯定存不住的。
  什么都要靠自己，那么就什么都要提前考虑到。
  虽说韩吟风是自愿的，但慕惜不觉得他会留在这儿多久。
  少年心性，能有多长久。
  到时候他们再算起账来，场面不好看。
  慕惜非常不愿意去处理不好看的场面，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的日子每一天都风平浪静，不要有任何多余的变化。
  但韩吟风这个人也很犟，慕惜想了想，还是听他的把钱收了起来。不过又向他确认了一遍，韩吟风被逗笑了，点了头，她才收下钱。
  慕惜起身，顺口道：“你脸色不太好，早些睡吧。”
  韩吟风点头，乖巧地跟慕惜道了声晚安。他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但噩梦不断。
  他梦到了儿时常待的禁室，梦到了那面墙上放着的瓶瓶罐罐，梦到了跟慕惜初次相遇的那口枯井。
  不过这一次，站在井边往里看的人不是慕惜，而是他。
  是现在的他，在看着小时候的他。
  “韩吟风……韩吟风……”
  两两相望之时，他听到有人在叫着一个名字。
  是个女人的声音，很好听。
  是在叫他吗？不是的，他的名字不是韩吟风，而是……
  不。他突然想到，我就是韩吟风。
  他猛地睁开眼，先看到慕惜皱起的眉，才看到她黑亮有神的双眼。
  “娘子……怎么了？”
  韩吟风只说了五个字，就发现自己嗓子很疼，脑袋也像灌了浆糊一样沉重黏糊。
  他想起身，却没有力气，慕惜去扶他，他却直接栽倒进了她的怀里。
  “你还是躺着吧。”
  韩吟风低下头，对这种投怀送抱的行为非常不齿。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没想这样，但知道就算特意解释慕惜也不会信，毕竟自己在她看来就是这么一个轻浮的男人。
  额头覆上一点冰凉，韩吟风眼睫颤了颤，听到慕惜说：“你在发烧，似乎还挺严重。”
  她轻声问韩吟风：“你想吃什么东西吗？”
  韩吟风皱着眉摇头。
  发烧？这怎么可能？他都多久没有生过病了。而且，习武之人身强体壮的……
  等等——
  原来之前他觉得不舒服，是因为生病了吗？
  韩吟风闭着眼睛沉重地叹了口气。
  这和习武之人的身体素质没什么关系，是那东西的缘故。以他现在的实力，连只猫都杀不掉，还生了病，真是越来越不像样……
  “你也别跟自己生气，这世上谁不生病啊。应该是昨天你出门受了凉。”慕惜安慰他：“放心，喝完药好好睡一觉很快就好了。”
  韩吟风抬眼看向她，如此温柔罕见的她。
  “娘子……”
  面对这样的慕惜，他的声音不自觉就带上了点儿委屈，慕惜“嗯？”了一声，没等他再开口，她起身端来一碗汤药，“还是趁热先把药喝了吧，喝完睡一觉。”
  韩吟风接过碗，毫无防备似的非常听话，也不讨价还价，直接仰头喝下。
  慕惜愣了，“不苦吗？”
  韩吟风摇头，“是甜的。”
  “……”
  慕惜想，这孩子烧得都说胡话了。
  第13章
  “什么时辰了？”
  慕惜轻声回答他，韩吟风一怔，问她：“娘子这时还不去学堂，是因为我……”
  “不是。”慕惜轻描淡写打断他的自责，“雨还在下，路垮了一段，去镇上的路不安全，杏儿来了一趟，跟我说山长想办法让学生们一个通知一个，今日不去学堂了。”
  韩吟风微微颔首，慕惜问他想吃什么。
  他没什么想吃的，没有胃口，但看到窗外闪过的一片衣角，眨了眨眼，说自己想喝点粥。
  慕惜应声，让他先好好休息一下，等自己一会儿。
  韩吟风虚弱着跟她道谢，期期艾艾地望着她。
  等慕惜离开，听到她进了厨房忙碌，韩吟风脸色骤然起了变化，下一刻，从窗子闪进来一个人。
  “公子……”
  应璋先前还以为自家主子不惜装病只为得到慕惜的信任，进而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但看清楚了他的脸色，才发现这病似乎不是装的。
  “公子，你真的病了？”
  “有事说事。”
  韩吟风虽然身体不适，但能听到慕惜在厨房忙碌的声音。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担心应璋会被发现。
  应璋敛眸低下头，低声开口：“季公子发现有人在引导他往错误的方向走了，也查到了更多的蛛丝马迹，虽说现在听到的消息他还没有往栾县这个方向来，但……”他沉默片刻，扑通一声跪下，衣角带起浮尘，“是属下无能。”
  “依你看，你觉得季涟也在误导你？但实际上已经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了？”
  “……是。”应璋脑袋垂得更低，一副诚恳认错的模样。
  “我知道了，你走吧。”
  韩吟风面色阴沉。这对有情人真是难办。
  一个慕惜，他在这里怎么都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对方还油盐不进。一个季涟，一开始还以为他只是徒有其表、被母亲庇护着长大、不食人间疾苦的富家公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觉察到了不对劲。
  不能让季涟和慕惜见面。
  如果慕惜知道慕家遗留的人都在乌月楼里受季涟庇护，如果慕惜知道她有一个一直在寻找着她的未婚夫，如果他们见面后感情迅速升温，那自己更不可能从慕惜这里得到什么了。
  当年飞鸣谷一夕之间覆灭，乌月楼原本是坐山观虎斗，没有出手的意思，但后来不知为何又接收了那些活下来的人。
  韩吟风和母亲一样，以为他们是黄雀在后，毕竟飞鸣谷出来的人，若是流落在外，被其他人笼络，只是得到好处的人换了而已。
  后来他们才知道自己想错了，单纯是季家那位迂
  腐的小公子，觉得一纸婚约在手，纵然未婚妻已然亡故，自己也有责任庇护她的家人朋友，甚至仆从。他因为这个决定和双亲闹翻，不过他的母父溺爱他到了极点，闹到最后还是由了他的性子。
  那些人有没有给乌月楼帮什么忙，韩吟风和其他人无从得知，但这十年来，季涟还是一直顶着飞鸣谷少谷主未婚夫的头衔，丝毫没有和其他势力议亲的意思。
  直至现在，江湖上的人认为乌月楼和飞鸣谷是一家，就是因为季涟。哪怕飞鸣谷其实没有几个人在了。
  真是让人羡慕又妒忌的人生啊。
  尤其韩吟风想到季涟现在还从他母亲手中光明正大地接管了乌月楼，就觉得人生真是不公平，凭什么他还没出生就有了门当户对的亲事，亲事未成，没有女子掌控全局，他还能被母父支持着继承家业。
  而他就只能承受世间所有痛苦，什么也得不到，现在还沦落到了这样一个命不久矣的地步……
  韩吟风闭着眼睛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暴戾愤懑。刚睁开眼，慕惜推门进来，他立刻换了春水般温润的眼神凝望着她。
  很可惜，跟慕惜相处时常常就是这样，就像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娘子辛苦了。”
  “没事。”慕惜递给韩吟风一只盛了粥的小碗和一把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