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只有一只手能用，还是不惯用的左手，做什么都不太方便。
  韩吟风想到慕惜这样了还给他煮粥，心里的阴郁骤然散了些。
  “你尝尝烫不烫，烫的话放一会儿再喝。”
  韩吟风低低地“嗯”了一声，雨水混着潮气冲进屋里，慕惜起身去关窗。
  回过头，看到韩吟风低着脑袋一勺一勺地喝粥，想问他味道怎么样，又想到应该没什么味道，干脆不问了。
  “夜里再喝一次药，看看感觉怎么样，村里没有大夫，等雨停了路好了，去镇上看看。”
  “不用。”韩吟风漆黑的睫毛抬起，看着慕惜开口道：“不碍事的，只是着凉，很快就能好，娘子不用担心我。”说完他又问道：“那药材是娘子一直放在身边的吗？”
  慕惜原本住着的房间是他现在住着的这间，韩吟风记得当时慕惜搬去她养母房间的时候，没带走多少东西。
  他现在用的被褥枕头什么的，都是以前慕惜用的。这房子他都翻遍了，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有。
  慕惜养母的房间，趁他不在的时候，韩吟风也找过。
  还有厨房、柴房，这些地方他们无一遗漏都找过。
  韩吟风自信对这房子里有什么东西他现在比慕惜还清楚，所以他知道，家里原本没有放什么药材，慕惜的伤不过是换纱布时抹点儿药膏，一个小瓷瓶装着的，配方很一般，韩吟风就能配出更好的。
  所以这房子里还有什么地方是他不知道的吗？若真是这样，说不定那东西也被慕惜藏在了同样的位置。
  很可惜——
  “没有。”慕惜一开口打破了韩吟风的幻想，她说：“未雨绸缪的人不是我，是杏儿和她哥，发现你发烧之后，我去了趟他们家，因为秦栎总是在季节更替时生病，他们家里常备着治风寒的药材和方子。”
  韩吟风心中黯然，面上假笑着开口道：“这样啊，等我病好了，一定要去跟秦公子说声谢谢。”
  “你先养好了再说吧。”
  韩吟风再一次确定，这房子里没什么地方放着什么东西是他不知道的。
  体内的东西不仅影响到了他的功夫，还让他身体变弱生了病，这样等下去不行。
  季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现在属实是内忧外患之际，要想个别的法子才行。
  “你在想什么？”
  韩吟风回神，对上慕惜的眼睛，怔了怔，立刻红了眼，他抹了下鼻子，道：“没什么。”
  拿捏好了沉默的间歇，他小声开口：“只是生病……难受。”他哽咽了一下，“给娘子添麻烦了，你还受着伤，却要为了我忙前忙后。”
  “我自己也要吃东西的。”慕惜刚说完，韩吟风又开口了，还轻轻拉住了她的手，“娘子，能不能不要赶我走？”
  外面大雨如注，雨声不断，配合着韩吟风此刻所表现出来的情绪十分应景。
  “我没赶你走啊。”
  “我是说一月之期，就让我留在你身边吧，我想照顾你，陪着你。”
  慕惜还没说话，韩吟风的台词一句紧接着一句往外蹦。
  “这世上不会有人比娘子对我还好了，我会尽心尽力服侍你的，我想跟娘子在一起。”
  慕惜：“……”
  算了。她想，人在生病的时候情绪是比较容易大起大落的，而且，韩吟风现在还发着烧，说胡话也不是不能理解。
  慕惜确信，等他病好了，清醒过来之后再回想起现在这段剧情，一定会觉得很尴尬，想到处找地缝的那种尴尬程度。
  她又想，其实韩吟风吃得不多，虽然他厨艺一般，但表达了这么多次想留下来的意思，应该是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
  即便慕惜看出了他还没有对自己开诚布公的秘密……如果那秘密跟她无关，无伤大雅不说也行吧。
  可是……
  一旦答应这个请求，对方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就像迈出了人生某个重要决定的一大步一样。
  虽然慕惜认为韩吟风一定会离开这里到别处，就在将来的某一天。但一旦她自己同意这个人留下，接受这个人和自己生活在一起，就意味着自己的生活迎来了绝对意义上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跨出这一步现在看起来很简单，可但凡跨出了这一步，等对方要离开的时候，她可能会感觉到久违的伤感。
  沉默代表着慕惜心里的决定。韩吟风眼睫微垂，盖住了眼底的荫翳。
  她还真是一点儿都没相信啊。
  自己这样的根本不能做到打动她，那么什么样的男人可以让她动心呢？季涟那样的吗？
  韩吟风喉间翻涌起丝丝血腥味，他咽了回去，低头啜泣了一声，陡然感觉到肩头落下一点重量，抬头看到了慕惜垂怜的明眸。
  “你现在是因为生病才会想到这些，先好好养病吧，不要胡思乱想了。”
  韩吟风嘴唇动了下，还没说出口话来，听到外面似乎来了人。
  慕惜出去，没一会儿拿着食盒进来，说是秦栎送来的。
  第14章
  “他知道你病了，又想到我手不方便，专门做了我跟你的饭菜送过来。”
  “秦公子真是贴心啊。”
  韩吟风干笑着说了一句，慕惜没顺着他的话说，问他现在想不想吃。
  “娘子先吃吧，我不饿。”他柔声开口，看着憔悴瘦弱，可怜巴巴的。
  慕惜说自己也没饿，又说既然他不饿，可以先睡一觉。
  韩吟风摇头，说自己实在睡不着。
  “娘子若无事，可以陪我说说话吗？”
  慕惜点头，“你想聊什么？”
  “昨日跟秦公子一起，听他说了些娘子在遇到我之前的事。”
  慕惜沉默了一下，问他：“什么事？”
  韩吟风说话留白，原是想让慕惜自己说点儿什么，能露多少露多少。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她真的什么都忘了没什么可说，还是单纯没中招，一直在警惕他。
  “他提到了……娘子的养母。”韩吟风顿了顿，道：“秦公子口口声声说是娘子的母亲，我没拆穿。”
  “唔。”慕惜表情没变，语气淡然，“我没跟他们说过养母的事，他们自然会以为那是我亲生母亲。”
  韩吟风看到慕惜轻轻皱了下眉，听到她说：“不过他怎么会突然跟你说起我养母的事，他那时候年纪小，而且据我所知，他应该对我养母没什么印象才对。”
  “是。”韩吟风点头，“秦公子只是想到娘子这几年来一直形单影只，所以说起了早些年间的事，就提到了她。他也说了，他只记得有这么个人。”
  韩吟风目若秋水，专注凝望着慕惜，“娘子可以跟我说说那时候的事情吗？”
  慕惜没说话，看着他的眼睛。
  四目相对，韩吟风心若惊雷而面如平湖，衣袖下，他攥紧了手指。
  反观慕惜，一直很平静。
  韩吟风想，她是不是一直没相信过我？其实这时候也是在试探我是吗？其实她说谎了，她什么都记得，她只是防着我。
  他又想，自己是不
  是太着急了，是不是暴露了？
  ……要想办法挽回，无论如何，先开口说话。
  “娘子……”
  “你是想家了吗？”慕惜突然问他。
  韩吟风：“……”
  他怔了下，老实摇头。
  然后看到慕惜轻叹一声，轻声开口道：“人在生病的时候比较容易脆弱。你应该是想到了自己的母父，所以才问起我养母的事情吧。”
  韩吟风没说话，慕惜只当他是默认了。
  “不过我跟我养母的关系很一般，她几乎不跟我说话，我们两个只是住在同一屋檐下共同生活罢了。”慕惜说：“其实不必把话题放在我身上，如果你愿意聊聊你的家人，我也很乐意做个倾听者。”
  他的家人？都是应该下修罗地狱的人，有什么好聊的。
  韩吟风在心里嗤了一声。
  他抬头看着慕惜，露出示弱的眼神，小声问她：“既然陪在娘子身边的是养母，那娘子的其他家人呢？”
  “我不记得了。”慕惜说：“跟你说过的，你忘了？”
  韩吟风没有放弃，“即便如此，娘子自己也从来都不好奇吗？听起来，娘子的养母性格古怪，娘子不好奇自己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她为什么是那样吗？”
  慕惜看着他，轻声开口：“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韩吟风瞬间愣住。
  慕惜自始至终淡然的态度，让韩吟风这仅仅是有些着急的询问看起来甚至可以称为反常。像是演员在表演时，没有把握好尺度，演过了头。
  “我……自然不知。”韩吟风重新冷静下来，“所以才向娘子发问。”他说：“况且一般人遇到娘子这样的情况，应该会很想知道自己是谁吧。”
  “我不想。”慕惜摇头，“我只想每天风平浪静，一日一日就这么过下去，什么都不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