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涵看了她好久。
  他细细将慕惜手上的伤处看了两遍，跟她说自己要出趟门。
  “一会儿我去找钱管事说说话，安排好山庄里的事情之后，夜里就走。”
  “你要去哪儿？”
  自从丰涵说了有办法让她金蝉脱壳的想法之后，慕惜心里一直蠢蠢欲动，她很想离开这里，离那些跟随着原主的糟心事远远的。
  丰涵默了默，道：“去办娘子想办成的事。”
  “不需要我出面吗？”
  丰涵摇头。
  慕惜又问：“危险吗？”
  丰涵看着她。
  慕惜抿了抿嘴唇，道：“太危险的话就算了，能脱身固然好，但如果不能，这就是我的命，我愿意认。”
  丰涵微笑着轻声开口：“无事，这十年间，他们都没有见过娘子的真实样貌，想让他们相信你死了，并不算难。”
  慕惜咽了咽口水，叮嘱他，“见机行事，不要孤注一掷。”
  “娘子放心，我知道。”丰涵的语气和
  表情一直都是温温柔柔的，他握着慕惜的手说：“在我回来之前，你不要相信任何人说的话、做的事，稍后我会让钱管事以为我病了，明日起，娘子就假装在房中照顾我，我把应璋留给你。”
  慕惜脑子转得很快，“鸣玉跟你一起出门吗？”
  “嗯。”丰涵面色微变，道：“他办事一向比应璋妥帖中用些。”
  慕惜没有发现，她想着，丰涵说得没错，如果他出门带着鸣玉，自己能更放心一点儿。
  转念间，她又想到一件事，“既然是装病，是不是要请白大夫时不时过来一趟装装样子？她会配合吗？”
  丰涵说：“她会跟我们一起走。”
  “啊？”
  慕惜想不通一个大夫带出去能做什么，但丰涵看起来实在是胸有成竹，她觉得反正这样安排了，一定有他的道理。
  “就说是旧疾，不看大夫也没事，养着就是了。”
  慕惜明白了，看着丰涵点了点头，居然突然有点儿紧张了。
  丰涵拢了拢她的青丝，道：“娘子记得我说的话，不要告诉任何人，不要相信任何人，等我回来，在此之前，无论发生什么，你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好。”
  慕惜眨了眨眼，有点儿发懵。
  按道理来说肯定是出门的丰涵和鸣玉比较危险，可他这反复的叮嘱怎么让慕惜觉得……是留在碧天山庄的自己更危险呢？
  她问：“你要去多久？”
  “不会太久的。”
  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就是他也不知道。
  慕惜不知道丰涵跟钱管事交代了什么，其他人几乎都睡下的时候，丰涵回来跟她道别。
  “如果真的很危险……”
  丰涵微笑着打断她的话，道：“那我很快就回来。”
  慕惜点点头，丰涵深深地凝视着她，“再抱一下可以吗？”
  心一横，慕惜没回答他，直接主动抱了上去。
  丰涵确实为她付出了很多，从他们再次相遇直到今天。
  他原本可以什么都不做的。
  慕惜有时候会觉得有一点对不起他，心里一直有个疙瘩，时不时地冒出来。
  她并不是那种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全盘接受他人的好意，还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人。
  并不完全是。
  反而别扭。
  尤其是在这种别人为了自己出去冲锋陷阵，而自己躲在暗处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这种愧疚感尤其重。
  丰涵仔仔细细地感受着这个拥抱。
  恋恋不舍的是他，先结束的也是他。
  但身体离开了，目光却还是不舍。
  “等我回来……”丰涵的声音戛然而止，慕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娘子……能同我成亲吗？”
  慕惜愣住了，然后瞪大双眼，“为什么？”
  这两日丰涵总是语出惊人，慕惜都快习惯了，在听到一些骇人听闻的内容后，第一反应会直接跨越到震惊，而非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我们本来就有婚约，我想……”丰涵默了默，像是提了一口气才说出后面的内容似的，“……若是有机会，还是应该补全一个仪式。”
  “……”
  慕惜仔细思考之后，给出了她的答案——
  “不行。”
  丰涵眸中的亮光瞬间黯淡下去。
  慕惜道：“我是女子无所谓，这一路上，你我已经过分亲密了，在其他人看来，这本来就对你的名声有百害而无一利，等我的问题解决了，我们应该及时斩断关系，应该割席，我认为没有必要在分开之前来一场没有必要的仪式，这只会让你在我离开后，处境艰难。”
  丰涵的心疼了疼。
  慕惜一直在说利益，为他考虑，对他不好，她离开之后，丰涵只是想想那些话心里就难受到不行。
  她从来不从感情的方面考虑他们的事，哪怕是成婚仪式。
  丰涵觉得不用等到自己完全无法压制无常劫的那一天，慕惜再多说几句他可能就会立刻死去。
  “娘子不用现在回答我，可以考虑一下，等我回来，你再给我答复。”
  通常，丰涵在这样说了之后，慕惜就会顺势换个话题，这个不开心的话题就结束了，晃过去了。
  但今天慕惜有点儿认真。
  她拒绝得很坚定。
  “听我说，等你某天遇到一个女子，一个让你想与她共结连理，还不用由你提出成亲这件事的女子时，你成家的时机就真的到了。”
  丰涵想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来，失败了，整个人看起来萎靡不振。
  过了很久，慕惜不知道他想通了没有。
  只见丰涵掏出一把匕首交给她。
  慕惜接过去看了一眼，道：“我不会用。”
  这四个字一出，听起来真的很废柴。
  不过会不会用两说，这匕首还真好看，手柄处雕刻着……慕惜认不出来的猛兽，她猜应该是某种神兽，神兽的眼睛以红宝石镶嵌，炯炯有神，气势无穷。
  丰涵劝道：“这匕首是我小时候放在身边防身用的，如今送给娘子，你也可以用来防身。”
  慕惜挺喜欢这份礼物，只是担心自己用不好，再伤着自己。
  丰涵简单教了她小两招，还给她讲了其中的诀窍。
  慕惜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学得挺快。
  她不会是传说中的武学奇才吧？
  可是她对武学没什么兴趣啊……
  丰涵却道出了其中关窍：“娘子幼时习武，大概肢体还有记忆，只是你自己不记得了。”
  慕惜觉得有道理。
  在丰涵和鸣玉离开前，慕惜原本还想跟鸣玉多说两句话，但鸣玉似乎不怎么开心，没搭理她，甚至有种刻意躲开她的感觉。
  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之很快，丰涵带着鸣玉离开了。
  应璋看着一无所知的慕惜，有点可惜。
  以他个人的角度来说，慕娘子和主子真的很般配。
  不过他们从一开始就一直在欺骗她，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包括把她从栾县骗到了这里来。
  应璋想过了，就算慕惜不用死，她跟主子最终也成不了。
  除非骗她一辈子。
  应璋眉毛拧了起来，骗一辈子……可能吗？可以吗？
  想到入神，慕惜问他怎么了。
  应璋陡然回神，讪讪开口说没事，然后思前想后，问了慕惜一句：“娘子知道公子为什么这次出门要带着鸣玉一起吗？”
  慕惜：“……”
  这她能不知道么，但知道也不能说啊。
  慕惜笑笑，说不知道，然后岔开话题。
  夜深了，应璋让慕惜早点休息，自己退了出去。
  实际上他安安静静地守在门外没有离开。这是丰涵离开前单独给他的命令。
  应璋心里是有波动的，他相信主子跟他一样，希望能找出来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但很可惜，没有。
  这次出门，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丰涵要继续给季涟错误的指导方向，而让他留下陪在慕惜身边，以防万一。
  应璋只是接收了命令，并没有往深处思考。
  例如，如果慕惜这边有什么异动，如果她在丰涵不在期间知道了些什么不该知道的，应璋应该怎么对付她。
  丰涵没有说，应璋也没有想过慕惜会是个很难对付的人，下意识忽略了这种可能性。
  慕惜在屋子里睡得不太安稳。
  丰涵不在，她还是睡在了外间，做了噩梦，猛然惊醒，一头冷汗。
  她梦到丰涵被全方位包围进攻，毫无生路，只能等死。
  天还没亮，慕惜起身点了灯，全然没了睡意。
  果然还是普通人，心理素质一般。她嘲讽地想。
  再一再二没有再三，慕惜想，等这次丰涵回来，无论
  这件事成或是不成，他们都得分道扬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