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自信。
  慕惜看着他摇头。
  “我是季涟。”他说：“惜娘当日为什么没去赴约？”
  慕惜想到那天收到的纸条上最后坠着的两个字，她猜对了，还真是人名啊。
  “我不认识你，以为那小孩儿找错了人。”慕惜问他：“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有太多问题想问你了。”
  慕惜撇了下嘴角，开口道：“例如？”
  “你为什么会和丰涵在一起，你知不知道他是悲去阁的新阁主，又知不知道他是杀了姐姐和娘亲才坐上那个位置的？”
  慕惜心说，以前不知道，不过现在都已经知道了。
  她坦然点头，“知道。”她问：“你跟他有仇？”
  季涟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既知道，惜娘为何会跟他这种魔头厮混在一起？”
  魔头？厮混？
  用的尽是些不好听的词。
  慕惜微微蹙眉，“你到底是谁？跟他是仇人吗？调虎离山找上我，是想杀了我吗？”
  一开始想到这个可能，害怕的情绪当然会出现。
  但慕惜紧接着想到，丰涵因为不放心鸣玉在她身边，留下了应璋，现在看来是做了错误的决定。
  慕惜只好期待着若是自己被丰涵的仇家，也就是眼前的人杀害，应璋能早些时候发现，在炼心虫没反应过来之前，先剜出她的心，立刻去找到丰涵。
  好歹能活一个。
  慕惜一直有在注意眼前这个叫季涟的人，他从头到尾没有着重关注她的身体情况，也没有提到无常劫或是炼心虫，或许他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志不在此。
  那么他的目的会是什么呢？
  “我跟他算不上是仇敌……”季涟默了默，又道：“……以前算不上。”
  “现在算是了？”
  “那还要看你跟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慕惜：“……”
  她跟丰涵的事情，有点复杂，一句两句解释不清楚，而且，她也没有必要跟季涟解释，她连季涟究竟是谁都没搞清楚。
  目前看下来，季涟似乎对她没有莫名其妙的杀意，但引开其他人跟她一对一说话，怎么可能完全没有目的呢。
  当然不可能只是闲着无聊才费劲巴拉来跑这么一趟。
  慕惜耐心在一点点减少，她沉下脸问：“你到底是谁？”
  “你对季涟这个名字没有印象？”
  季涟理所当然的表情和态度，还有像是占理那一方的语气，让慕惜心里打了两下鼓。
  “我应该要有印象？”
  不过也就只打了两下，慕惜先前已经给出了答案，她并不认识眼前的男子，如果此时此刻改口，未免显得太假。
  季涟轻叹一声，闭了下眼睛，“我的母父跟你的母父是挚友，你我二人之间，是指腹为婚的关系。”
  慕惜：“……”
  她一时间还以为自己重开了。
  只不过自己是固定NPC，攻略她的玩家可以套用不同的皮肤，选择不同的身份姓名，
  做一样的任务，说一样的台词。
  又来一个丰涵。
  慕惜咬了咬后槽牙，想着，这个季涟，应该可以算是……一开始满嘴谎话的丰涵？
  而她真正认识的丰涵，现在已经跟那时候的心境大不一样了。
  慕惜甚至想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季涟，“你中了无常劫，需要剜了我的心吃了才能活吗？”
  当然只是想想，她还不至于自己主动找死。
  “你说这话，有什么证据？”
  季涟神态自若，“自然有证据。”
  他问：“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见着我去找你要突然离开？然后又一直躲着我不见我，却和丰涵这种弑母弑姐的魔头厮混在一起？”
  慕惜抬了下手，“等等，你……去找我？你在哪里什么时候找过我？”
  季涟抿了下唇，依然是轻声细语，但语气尖锐。
  “在栾县的时候，我看到你在学堂给那些孩子上课，想着等你闲下来再找你说话，没想到，被丰涵发现，使计引开了我，再去，已是人去楼空，再无踪迹了。”
  慕惜眨了眨眼，努力回想，季涟说的应该是他们留在栾县的最后一天。
  她原本以为那是普普通通的一天，去了学堂，后来……后来发生了命案，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然后丰涵出现，说要带她离开，告知了她自己的真实身份，还说——
  慕惜情不自禁倒吸了一口气。
  就是在劝她跟自己离开的时候，丰涵向她坦白，说自己是她的未婚夫郎，说他们二人，是指腹为婚的关系。
  那时候慕惜还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以为他就叫韩吟风。
  慕惜捏紧了手指，细细回想当时的一切，丰涵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
  后来经过一些事情，慕惜得以知道当时的丰涵对她撒了很多谎。
  譬如他的真名不叫韩吟风，还有，其实根本没有人在追杀她，那是丰涵制造出来的假象，为了让她离开熟悉生活了五年的栾县，在外好牵制她的行为，还有想让她见到尹襄。
  如果名字和仇家追杀都是假的，那么未婚夫郎的身份，有没有可能也是假的呢？
  慕惜闭了下眼睛，问季涟：“证据呢？”
  第45章
  话音刚落,浮起一阵凛冽的掌风，直直冲向季涟的面门。
  那掌风带着凌厉杀气，在空中划出一道无形的轨迹。
  慕惜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力量带来的压迫感,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连慕惜都发现了,季涟自然更加敏锐。
  幸而他的身形如鬼魅般一闪,轻松躲过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在躲闪的瞬间，季涟已经做好了反击的准备,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疑。
  一挡一击，两人的招式在空中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谁也没能占据上风。
  三人皆站定，慕惜沉默着看向不久前离开碧天山庄的丰涵。
  她面无表情，但目光透露了真实情绪。
  既有疑惑,也有些许的失望。
  丰涵原本气势十足,一招一式都带着强烈的愤怒，仿佛要将季涟置于死地。
  然而在与慕惜眼神撞上的那一刻，他像是瞬间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气一样,表情和眼神都转而带着祈求和不安。
  他的拳头还紧紧握着,身上的杀气却已经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卑微的慌乱。
  慕惜一看他这个熟悉的样子,基本已经知道真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无论季涟说的证据是不是真的、存不存在,至少他在身份这一项上面没有说谎。
  是丰涵在说谎。
  慕惜轻抿了下嘴唇，指着季涟问丰涵：“他是谁？”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丰涵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没能成功说出口,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慕惜观察到，丰涵的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在拼命寻找合适的语句，却又一无所获。
  不过慕惜并不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她的目光如刀，一寸寸剖开丰涵最后的伪装。
  虽然没有直接发难，但丰涵并没有因此觉得形势可观。
  他疯狂思索此时此刻应该怎么破局，到底该怎么办，到底要怎么说怎么做，慕惜才会原谅他？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无数个念头闪过，却又一个个被否定。
  他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绝路，任何一个错误的举动都可能让慕惜彻底离开他。
  “你将惜娘骗到此处，到底意欲何为？！而且一而再再而三地引我离开，不让我有机会跟惜娘说实话，你到底想做什么？！”
  季涟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的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目光如炬，死死盯着丰涵，仿佛想将他生吞活剥。
  慕惜心想，这个问题她倒是可以代替丰涵给出答案。
  为了活命。
  不仅抢占了别人的身份，说了一大堆的谎言，还想尽千方百计把她带离熟悉的栾县，来到了这里。
  摆出一副真的爱上她了，想跟她好好过日子，甚至想要给她生孩子的样子，企图迷惑她。
  丰涵说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全都是为了活命。
  生气吗？当然。
  但除了生气之外，慕惜好像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有多么愤怒。
  丰涵的出发点是为了活下去，慕惜很清楚如果是自己也会这么做。
  只是作为被欺骗的一方还是会很不爽。
  尤其是……这段时间自己居然真的快相信了，他所说的“爱”，慕惜真的以为丰涵对自己是有真感情的。
  虽然明白这件事未必一定就是假的，但如果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里有百分之九十都是假的，单单这句话的真实可能性又能高到哪里去呢？
  慕惜罕见地产生了一丝丝后怕的情绪，还好没有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