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时她真的相信了他的甜言蜜语，如果她真的对他动了心，那么现在的自己又会是什么样子？
  她不愿想象。
  这种后怕让她更加冷静，也更加坚定。
  丰涵恶狠狠地瞪着季涟，厉声让他闭嘴。
  季涟握紧了拳要冲他冲过去，被慕惜眼疾手快下意识拦下。
  “惜娘，你根本不知道这个人做过些什么可怕的事，他对你一定有所图谋，你不能就这么算了。”
  季涟的语气中带着急切，他根本不明白为什么慕惜到了此时此刻还能如此冷静。
  丰涵身体颤抖着，红着眼睛看着慕惜，但看到她淡漠的表情，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娘子……”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但慕惜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伪装。
  这是丰涵很擅长的事，从他们两个相识他一直都做得很好，几乎没有破绽。
  慕惜安静地看着他，丰涵半晌却只吐出了一个字——
  “我……”
  他的声音微弱，慕惜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她知道，丰涵此刻的内心一定在经历着巨大的震动，不过应该只是因为担心自己这个特效药可能要留不住了。
  “我只问你，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并不是我指腹为婚的对象，是吗？”
  慕惜抱臂看着丰涵，眼底没有多余的情绪。她的问题直接尖锐，没有丝毫可以回避的余地。
  丰涵把嘴唇咬得发白，“这是有原因的，最初……”
  他试图解释，但慕惜打断了他。
  “你只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慕惜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莫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丰涵脸色煞白，他的嘴唇嗫嚅着，紧皱眉头，下了很大的决心，可连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最终，丰涵只是无力地点了点头，不敢去看慕惜的眼睛。
  这个动作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的身体微微摇晃，几乎要站立不稳。
  丰涵听到了慕惜的一声叹息，猛地抬头：“我可以跟你解释！娘子，你知
  道当时的情况，我那个时候跟你——”
  他的语气急切，仿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但慕惜再次打断了他。
  “我之前问过你，还有没有事情瞒着我，你说没有。”
  慕惜冷静说完，不出意外地看到丰涵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更差了。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慕惜也不希望让别人知道丰涵现在的艰难处境。
  还好她的理智还在，知道不能立刻抽身从一个坑跳到另一个坑里去。
  不能因为丰涵说谎成性，就认为这个季涟完全值得信任了。
  慕惜还不是很清楚他们两个的关系到底是怎么定义的。
  她需要时间思考，需要时间判断。
  “那……那是因为……”
  丰涵先前身上的杀气已经全部消失殆尽，只余惊惶失措，他想解释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能得到慕惜的原谅。
  她看起来过于冷静了，比尹襄那时候还要……
  为什么？
  她应该很生气很生气才对不是吗？
  应该对自己大发雷霆、说狠话，表示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虽然那样的慕惜也会让他觉得害怕，但丰涵会明确知道她是在生气，因为自己一直在欺骗她，生气愤怒都情有可原。
  发完脾气之后，等慕惜冷静下来之后，他会好好赎罪，这样慕惜就能原谅他了。
  就跟这段时间一样，他们会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好好生活在一起。
  季涟根本算不上什么。
  自己才是慕惜的枕边人。
  一个虚名而已，他才不在乎，慕惜也不会当真的。
  “如果说的不是实话，就没有必要开口了，丰公子，你不觉得这样也挺浪费时间的吗？”
  慕惜说完，眼见丰涵像是站不稳一样趔趄了一下，心情复杂。
  她转头看向季涟，轻声开口道：“我有话要跟他说，你能先出去一下吗？”
  她的语气礼貌而疏远，季涟皱眉看了她一眼，显然不放心留下她独自面对丰涵。
  犹豫了一下，季涟开口：“不行。”他说：“你不知道他有多危险，之前他没有对你下手是因为……”
  “我知道，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
  慕惜淡然开口，“现在也是一样，我对他来说，还有利用价值。你先出去吧，请。”
  她表情淡然，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做出了请他离开的手势。
  季涟皱眉看了她半晌，最终点了下头，离开前还撂下一句话：“有事就大声叫我。”
  他的语气中带着担忧，但慕惜只是微微点头，没有多言。
  明明已经知道丰涵谎话连篇，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在被他欺骗了，还能做到不急不躁，不气不馁。
  季涟咬紧牙关，转头跟丰涵对上了眼神，他跟丰涵就像两只野兽一样怒视着对方。
  如果不是慕惜站在中间，他们两个早就开打了。
  季涟很聪明，这件事不用他们双方说明，仅从只言片语中，他已经能够拼凑出一个大概来。
  丰涵显然是……利用了他的身份，取得了慕惜的信任。
  慕惜已经知道真相了，居然还愿意跟丰涵这样的疯子单独相处，季涟不敢想他被误导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两个之间发生了什么，已经发展到哪一步了。
  会不会已经到了“慕惜即便知道了丰涵一直在欺骗自己，仍然还是会选择原谅他，留在他身边”的地步？
  季涟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慕惜和丰涵两人。
  丰涵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小幅度颤抖起来，“他算什么东西……娘子有没有事都跟他没有关系……”
  他像是中邪着魔了一样，状态很不稳定。
  慕惜看过去，发现丰涵眼神涣散，口中喃喃自语，仿佛在极力说服自己。
  越到这种时候，慕惜反而越稳。
  她甚至可以劝这样一个一直在欺骗自己的人“冷静一点儿”。
  她的声音平静而有力，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丰涵立刻安静下来。
  丰涵眼眶通红楚楚可怜地看着她，慕惜想，如果他下一秒立刻掉下眼泪，她也丝毫不觉得意外。
  “娘子……”
  丰涵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向前迈了一步，试图靠近慕惜。
  但慕惜跟丰涵始终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自己往前进，她就往后退，这让丰涵很难受。
  丰涵咬了下嘴唇，向慕惜猛地靠近，被她侧身避开。
  这个动作像一把冰冷的尖刀，彻底割断了他最后的希望。
  “娘子……我对你没有恶意。”
  慕惜看了他一眼，轻声开口道：“他现在听得到你我说的话吗？”
  丰涵眉头紧蹙，虽然不知道慕惜的用意，但仿佛升起了一点缥缈的希望，他诚实地摇了摇头。
  季涟那个人对慕惜一无所知，估计现在都还不知道她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包括她学过的功夫。
  所以还以为自己如果没走远，慕惜就能知道他能听到他们说的话，为了表忠心，为了避嫌，他确实离得挺远。
  慕惜得到肯定的答复，身子往后撤了撤，丰涵眉头紧皱。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丰涵咬了下嘴唇，“我没法说，娘子，你能想象得到，我从最开始对你撒了这个谎，就知道自己不能回头了。”
  慕惜看着他，给他时间和机会狡辩，但不给他自己的情绪反馈。
  丰涵越自述越迷茫。
  “是，我承认一开始我确实无所不用其极，你也知道，那时候我还想过杀了……你……”提到这段的时候，他声若蚊蝇。
  而慕惜表情丝毫未变。
  丰涵几近泫然欲泣，看着慕惜哽咽了一下，小声开口：“但现在我们不一样了，我真的把你当作我的妻主，虽然我们没有成婚，你也明确说过你不愿意，可我心里是真的把你当作我的妻主来看待的。我想把世间一切美好全部送给你，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这都是真的。”
  慕惜不动声色听完，眨了下眼，丰涵似乎由此看到了事情的转机。
  他急切地继续说道：“以前是我的错，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愿意弥补，我可以赎罪的，娘子。”
  慕惜看他情绪外露，毫不掩饰狼狈和心酸，心情愈发复杂。
  “你说完了吗？如果你要说的只有这些的话。”
  丰涵如遭雷击，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慕惜。
  他原以为无论如何，慕惜愿意跟他单独相处，听他解释，再怎么样自己说了这么多，对方会变得有一点点不一样，但慕惜现在的表情和眼神，跟他刚进门时差别不大。
  她像一座自己根本无法撼动的大山。
  像是一旦认定一件事、一个人，就再也没有回寰的余地。
  丰涵的喉结上下滑动，把他的紧张、恐慌暴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