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作者:墨子哲      更新:2025-09-18 10:23      字数:3843
  
  然而已经晚了,面具被摘下的瞬间,一张秀丽非凡的脸骤然暴露在空气中,眉如远山含黛,眼尾微微上挑,透着几分少年人的英气,只是此刻唇瓣抿得发白,鼻尖因慌乱沁出细汗。
  原本遮在面具下的下颌线流畅柔和,倒比寻常少年多了几分精致。
  傅煊年长陆晚七岁,陆晚四岁时,他已十一岁,入过宫不少次,参加宫宴时,也不止一次地见过镇国公夫人的脸。
  果然,他的第一直觉是对的,阿辰的身份并不简单,看清阿辰的脸,他便确认了阿辰的身份。
  镇国公夫人被流放时已有几个月的身份,想必阿辰便是她的儿子。
  陆晚和阿辰一样也生了双桃花眼,眉眼有两三分相似,阿辰又喊她姐姐,她的身份呼之欲出。
  所以,她是镇国公之女?
  难怪就算丢掉了记忆,她也会时常梦魇。
  傅煊将面具递给了他,一言不发地出了屋,阿辰心中有些惴惴的,忙戴上了面具,“喂。”
  傅煊脚步停了一瞬,下一刻,便听身后的少年虚张声势地嚷道:“你来作甚?这里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吗?我警告你,你若胆敢对她不好,我饶不了你。”
  阿辰尚且年轻,虽然武功不错,应变能力委实一般,一下被傅煊识破身份,心中的慌乱可想而知。
  韩修霖从隔壁院子赶来时,正好看到傅煊从室内走出来,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忽明忽暗,将他玄色衣袍的下摆吹得微扬。
  韩修霖站在梧桐树旁,目光掠过傅煊挺拔的背影,阿辰那句话,他也听到了,只怕阿辰已经暴露了,他修长的指节,抚摸了一下手上的玉扳指,饶是他,此刻也破觉棘手。
  他查得太快了,哪怕再晚十几日。
  今晚的一切,一下打乱了他的计划。
  韩修霖身边的暗卫,迅速将小院包围了起来,一个个手持弓箭,对准了傅煊等人,只要韩修霖一声令下,弓箭手便会拉弓射箭,势必要留下他们的命。
  傅煊也深深看了韩修霖一眼,目光有些复杂。
  果真是他。
  男人一袭黑衣锦袍,腰间束玉带,端的是华贵无双,周身却又散发着一种难以接近的气场,说是冷若冰雕都不为过。
  那张脸更是鬼斧神凿一般,他额前的碎发被夜风拂开,露出饱满的额头,眉骨高挺,鼻梁挺直,一双墨眸深不见底,唇线薄而冷硬。虽然没了少年时的风光霁月,却也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如果说幼年的傅煊佩服过什么人,那么非韩修霖莫属,他比韩修霖小了几岁,几乎是听着他的赞美长大的,提起太子,大臣们莫不称赞,连父亲也对他赞不绝口。
  甚至有不少人,拿年幼的他和太子小时候进行过比较,还有不少人说他是继太子之后又一个神童。
  傅煊的目光,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几乎是一寸寸审视着他。
  陆晚逃亡的那些年,便是他一直陪在她身边,她口中的表哥,也是他。
  不,她甚至不叫陆晚,她的那些过去,他不曾参与过一分。
  傅煊首次体会到何为嫉妒,这一刻,像有成千数万只蚂蚁啃噬着他。
  韩修霖挥了挥手,暗卫便收了弓箭。
  韩修霖一派从容,丝毫没有半分慌乱,反而淡淡道:“傅大人既来了,不若小酌一口,再走?”
  第43章
  傅煊最终还是跟着韩修霖进了隔壁小院,院角栽着几株梧桐,叶片在夜风中簌簌作响,廊下悬着的羊角灯在风中摇曳着。
  推开书房门时一股淡淡的松墨香扑面而来,紫檀木书架和博古架面朝面立着,各种书籍和珍宝摆放得很整齐,书案上空无一物,只中间孤零零摆着一个紫檀木棋盘,棋盘边缘刻着竹纹,透着几分古雅。
  韩修霖在书案前坐了下来,黑色锦袍下摆扫过凳面,留下一道浅痕。他生得一副俊美面容,眉眼疏朗,鼻梁高挺,只是眉宇间总笼着一层淡淡的疏离。
  他抬眸示意傅煊入座,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棋盒边缘,打开盒盖时发出轻响,随后执起一枚黑子,指尖泛着冷白,将棋子稳稳落在棋盘上,声音清淡:“早听闻,傅大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如你我对弈一盘?”
  傅煊显然没这个心思,他站着未动,也没入座的意思,只淡淡瞥了他一眼,“太子有事但讲无妨。”
  太子。
  已经多少年没听过这个称呼了。
  严格意义上,他确实还是太子,他虽涉嫌谋逆,却因为他的死,案子不了了之,成元帝并未废除他的太子之位。可他也背着污名活了不少年。
  没想到,还有人会喊他太子。
  韩修霖又捏起一枚白子,放在了棋盘上,闻言,眉眼微抬,终于开了口,“囡囡如今怎样?伤可有好些?”
  囡囡。
  傅煊眸色暗了一瞬,他明白这是她的乳名,连他都不曾喊过的乳名,却从一个外男口中喊了出来。
  在过去的无数个岁月,他是不是一直,这么亲切地称呼她?
  纵使知道,他是她的表哥,兴许只是她的
  家人,傅煊心中还是冒出一股无名火。想到她失去记忆,被送到陆府时,也不过十一岁,还是个小姑娘,傅煊才压下心中的嫉妒。
  “太子与其关心她的伤势,不如想想五皇子为何会刺杀她?”
  韩修霖心口微紧,眸中闪过一抹自责,捏住棋子的手,也微微紧了紧,手上青筋都露了出来,说到底她之所以遇到危险,确实是他的错。
  囡囡和阿辰相认后,他便失去了耐心,没等五皇子、六皇子斗起来,就有意暴露了自己的消息,让成元帝得知了他还活着的事实,虽然布置了一番,让成元帝以为他在江南,却还是打草惊蛇了。
  五皇子看似身份低,在宫里人缘却很好,最会笼络人心,这个消息,他自然也知晓了。他看似温和,心机却很深,也有点能力,甚至知道了囡囡的真实身份。
  韩修霖之所以同意,让囡囡嫁给傅煊,有一个原因,便是觉得傅煊有一定的能力,若以后他万一出事,以傅煊的能耐应该能护住囡囡。
  是他错估了五皇子的狠辣,许是怕傅煊站到他这一边,他竟是对囡囡动了手。
  韩修霖清楚囡囡的身手,又有琥珀在,他以为行宫里还算安全,怕打草惊蛇,没额外安排人,才险些让她出事,韩修霖道:“不会再有下次。”
  说完这句,韩修霖便沉默了下来,既没有要求他保密,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反而捏起一枚黑子,放在了棋盘上,左右手就这么下了起来。
  夜色浓如泼墨,将小院裹得严严实实,连虫鸣都歇了,天地间只剩一片沉滞的寂静。
  窗棂外,月光漏下几缕银丝,落在韩修霖垂落的衣摆上,他指间棋子落下,“嗒”的一声轻响,在空荡的书房里格外清晰,余音绕着书架打了个转,又渐渐消散在微凉的夜风中。
  傅煊微微拧眉,这才意识到,韩修霖将他喊来,只是为了询问她的情况,傅煊便也没多待。
  傅煊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韩修霖的声音,“对她好一些,她吃过太多苦。”
  傅煊脚步微微一顿,不自觉偏头,对上了韩修霖认真的神情,傅煊很想质问一句他以何种身份提的这个要求?终究还是一言不发离开了。
  他一夜未合眼,转身回了府,直接去了听雪堂,他过来时,安国公已经醒了。他伤了肺腑,每到冬日便咳得抬不起身,唯有夏日里能松快些,不必日日蜷在床榻上。
  天刚蒙蒙亮时,安国公便踱去了演武堂,堂前的老槐树缀着满树新绿,晨露安静地躺在绿叶上,连空气都是清新的。
  演武堂内空荡荡的,只东侧墙根摆着两排兵器架,他就站在堂中空地上,迎着从窗缝钻进来的晨光,缓缓练起了五禽戏。
  瞧见傅煊,安国公便收了拳。若不是天大的事,傅煊不可能从行宫回来,还天不亮就跑来听雪堂。
  瞥见他的神情,安国公就清楚他肯定什么都知道了,不等傅煊问出口,他便主动开了口:“她虽是镇国公之女,却不该被流放,她爹铁骨铮铮,为大魏鞠躬尽瘁,也不曾做错什么,当年我领兵在外,没能帮上什么忙,一直是为父心中的遗憾,如今,你既娶了她,便安心与她过日子。以安国公府之力想护住一个她,也并非难事。”
  傅煊想问的,并非这个。
  她是他的妻,现在是,以后也是,不论来自哪里,是何出身,有个什么样的过去,她都已经嫁给了他,护住她,原本也是他的责任。
  傅煊道:“你可知太子也活着?”
  安国公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虽年过半百,鬓角染了霜白,但面容依旧硬朗,眉眼间有着武将特有的凌厉,只是眼下的皱纹和微微佝偻的脊背,泄露了他走向衰老的身体。
  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诧异一问:“哦,太子竟活着?”
  知子莫若父,当儿子的自然也了解父亲,他脸上的惊讶一看就是装的,看来他早知道太子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