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子表里不一 第38节
作者:叶淅      更新:2025-09-19 11:07      字数:3856
  赵雪梨近乎是连滚带爬走进阁内,她径直就往房中冲去。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鼻而来,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端出琼华阁,惹人心惊极了。
  赵雪梨泪眼朦胧,欲要进去,却被隐卫按住身子。
  他冷声道:“就在这里哭唤。”
  赵雪梨也当即意识到里面人多,她进去了恐会添乱,便听话地没再动弹。
  都不用隐卫命令,她就哭得无法自已了起来。
  滚落的眼珠子坠在地上,洇湿了一片落了血色的地毯。
  她哭着唤了许久的娘亲,房中忽然响起一阵惊呼,不多时,一个婢子走了出来,“大人,姜姨娘能喂进汤药了,只不过...只不过大夫说,这只能撑一会儿,若是无法请来陆署令,怕是熬不过今晚。”
  缙朝之中太
  医院的太医署令为最高官职,一般由医术最高的太医担任。
  而婢子口中的陆署令其实已经不在太医院中了,因为得罪到宫中贵人被撤了职,还进狱中待过,名声彻底臭了,只不过医术还在,他出狱后在乐熙巷开了个小医馆,纵容勉强糊口,落魄不堪,但却放出狠话宁愿死,也不再给京中贵人治病。
  那隐卫听了,当机立断吩咐手下:“将人请来。”
  赵雪梨听过有关这位陆署令的故事,连忙劝道:“他性子倔,定然不愿意给淮北侯府的人治病,万万不可直接去请人。”
  隐卫垂眸看她,视线冷得能冻死人。
  赵雪梨哆哆嗦嗦地说:“将...将娘亲装扮一番,扮做寻常妇人上门去求医罢,陆署令许是会尽心尽力救治一番。”
  隐卫瞥了婢子一眼,那婢子立马意会,进了屋里,不一会,又走出来,道:“大夫说,此法可行,姜姨娘尚能撑住,只不过要带着珍贵药材尽快去,马车上多垫些被子软垫,不要颠簸。”
  赵雪梨指节发白,在感到窒息的血气中听见隐卫毫不犹豫地对着手下道:“立刻照做。”
  她抹掉眼泪,缓慢地吐出一口浊气。
  第37章 求医
  马车很快备好,姜依被抬上去前,赵雪梨看到一眼她的模样。
  那种倔强和清冷仿佛从她身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烈死气。
  她躺在厚实的锦被中,双眸紧闭,鬓发濡湿,脸上血色全无,苍白一片,看起来摇摇欲坠,即将香消玉殒。
  赵雪梨心里发紧,忍不住往前跟了几步,张嘴唤道:“....娘亲....”
  戴着黑金面具的影卫不动声色扣住她的肩膀,粗糙的大手像钳子一样捏得赵雪梨停在原地,他冷漠地道:“小姐留步。”
  这便是不允许雪梨跟着出去的意思了。
  赵雪梨眼睁睁看着姜依被抬出去。
  夜色已经浓重到粘稠浓黑,像被失手打翻了的墨汁一般笼罩在盛京之中,空中那股血腥气不仅没有随着姜依的离开而散去,反倒越发浓烈地刺入肺腑,令她一阵阵心烦意乱。
  黑金隐卫松开雪梨,拔腿向外走,笼罩在她身上的阴影潮水般褪去,赵雪梨反应极快地反手拉住隐卫衣袖,“....大哥,让我也去罢...”
  她顺着拉住衣袖的手跪下来,晶莹泪珠模糊了视线,嗓子因为不安和恐惧而发哑发颤,“求你了,让我也去好不好?”
  黑金隐卫漠然地看着雪梨,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赵雪梨哭着哀求道:“....我是她的女儿,让我也去罢,万一....万一娘亲又不愿意活下去了,我...我还可以唤一唤她。”
  这句话似乎终于将他打动,他不动声色拂开赵雪梨的手,侧头吩咐属下:“再去给小姐备一辆马车。”
  赵雪梨担心会耽搁时间,连忙道:“我可以不坐马车,将我随意放在车辕处就好。”
  隐卫统领瞥她一眼,点了头。
  赵雪梨到底是没被置于车辕之上,而是由一位女隐卫带着快马赶往乐熙巷。
  因为要扮做寻常妇人求医,所以雪梨是换了一身素色粗布衣裳的,那高个的女隐卫也褪去了黑色面具,换上一身麻衣,临到巷子口后停了马。
  她将雪梨抱下马,“小姐先去叫门。”
  雪梨被颠簸地难受异常,下马车时腿还是软的。
  她踉跄着脚步扑在陆氏医馆的大门上,惶恐叫了起来:“大夫!大夫!救救命.....”
  赵雪梨哭着叫了会儿,医馆内终于点上了灯,黯淡的黄色光晕从糊了纸的菱花窗中透出。
  不多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靠近了大门。
  “来了来了。”
  医馆大门被人向里打开,陆署令穿着一身灰黑色衣裳,脸上皮肉瞧着约莫四十多的年岁,可他的鬓角已经生出许多白发,个子有些清瘦,五官端正,说话声音带着医者特有的那种不徐不疾。
  他打开门后,定定看了雪梨一眼,“是你看病?”
  赵雪梨站稳身子,忙说:“不是我,大夫,是我娘亲要看病,她今日小产,出了许多血,我先来叫门,她被家中的哥哥抬着,马上就到。”
  陆署令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一句“进来罢”,随后转身进了馆内。
  一刻钟左右的功夫,姜依被伪装成寻常男子的两个隐卫抬进了医馆中。
  赵雪梨没见到那个影卫统领,但猜测他应当就在暗处静静蛰伏着。
  她擦了擦眼泪,走到姜依身边,哽咽地道:“大夫,求你救救我娘。”
  陆署令先是观察了一番姜依脸色,面上很快就有了几分凝重。
  赵雪梨很有眼力见地搬来小凳子,让他坐着给姜依号脉。
  她屏息静气,生怕陆署令一开口就是告知自己娘亲没救了。
  幸好须臾之后,他只是问:“你们爹呢?”
  赵雪梨踌躇道:“我爹,我爹上月死了,大夫有什么话同我直说便可。”
  陆署令皱起了眉头,“你娘治是可以治,只不过.....”
  赵雪梨最怕他人这般说话,她的心重重提了起来,“大夫,不管花多少钱都请一定要救救我娘。”
  陆署令说:“这不是钱的问题。”
  他叹了口气,“寻常药材我这里都有,只不过要保住你娘还需要几样罕见药材,这些东西只有宫里头会有,寻常人是买不到的。”
  赵雪梨听到只是药材问题,松了口气,道:“大夫,不知道是什么药材?我有个远房哥哥在宫里当差,我去求求他,兴许能成。”
  陆署令一听这话,面上有几分冷了,“在宫里当差?”
  他打量雪梨的模样,忽然道:“家里是做什么的?你瞧起来娇生惯养的,怎么会穿了这样一身极其不搭的衣裳?”
  赵雪梨说:“大夫您不要误会,我那个远房哥哥是宫里服侍人的公公,我家境一般,只不过家里哥哥宠爱着,所以惯常是不做活的。”
  陆署令冷不丁道:“京中的贵人瞧不上我,但得了要死的大病又会求上门,有些没脸没皮的甚至会扮做穷苦百姓来诓骗老夫。”
  赵雪梨脸皮发烫,但她还是非常诚恳地说:“大夫,您真的误会我了。小女是在青乐郡出身,家中并无什么贵人。”
  陆署令冷冷一哼,使唤沉默着的隐卫,“你去将笔墨拿来,待我写一张方子,那上面的药材若是能拿到,你娘便可活命了,但若是拿不到,我也只能保她三天不死。”
  个头稍微高些的隐卫立刻去拿笔墨宣纸。
  赵雪梨将油灯搬来,伺候着他写字。
  一张药方不多时就被写好,赵雪梨连忙将方子拿给隐卫,叮嘱道:“大哥哥,你拿着方子想法子去寻表兄,不管怎样,叫他一定要将药带出来。”
  那隐卫瞥她一眼,接过药方快步走了。
  陆署令走到药架上抓了一副药,一出来见到杵在堂中的两人,又道:“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起火烧水?先煎一幅药保住她的命要紧。”
  赵雪梨连连应声,“我这就去”。
  陆署令眉头一皱,“你留下给老夫帮忙,让你哥去!尽量快些。”
  剩下的那个隐卫没有立马动弹,似乎有几分犹疑不定,陆署令眼皮一掀,“你怎么一点也不急?这不是你娘?”
  赵雪梨害怕对方看出破绽,连忙走过去将隐卫往后院推,“大夫,这是我二哥哥,他幼时高热被烧坏了耳朵,不太能听见人声儿。”
  影卫被她推进了院子里,厚重的帘子落下,须臾之后,才传来隐卫抬脚离开的声音。
  陆署令的声音适时响起,“丫头,过来扶着你娘。”
  赵雪梨走过去扶起姜依,掌心紧贴着她消瘦纤薄的身躯,忧心地问:“大夫,我娘现下怎么样了?”
  陆署令不动如山,拿了银针落在姜依身上,一边施针一边气定神闲道:“放心,死不了。”
  赵雪梨稍稍心安,又听陆署令忽然问:“你方才说自己是青乐
  郡的?”
  这并没什么好隐瞒的,赵雪梨点了点头。
  陆署令道:“十六了?”
  赵雪梨迟疑一下,再次点头,“大夫,您如何看出来的?”
  陆署令不答,反倒说:“姜依给你许了人家没?我家那小子只比你——”
  “咳!咳咳咳——”
  他的声音被一串急促的咳嗽打断,赵雪梨原本还听得云里雾里,现下见姜依有了反应,也顾不得去探究陆署令话里话外的深意了,连忙低头去看姜依,惊喜地唤道:“娘亲。”
  陆署令施完最后一根针,姜依已经颤颤巍巍地睁开了眼。
  她的目光恍惚了片刻,才逐渐落在雪梨脸上,有几分不确定地开口:“....姈姈?”
  赵雪梨被这一声又叫得落了泪,她道:“娘亲,你怎么忽然小产了,还这般严重?”
  陆署令见她又哭了起来,道:“小产什么小产,假的。你娘屁事没有,就是排了个毒,出身大汗,睡了一觉。”
  赵雪梨的眼泪僵在脸上。
  姜依此时还无法动弹,但陆署令就坐在架子边,她抬眼就能看到。
  尽管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陆署令了,但是此刻只是一眼,她还是立马就将人认了出来,“....陆叔...”
  她的声音是实实在在的虚弱憔悴,有气无力。
  姜依知道自己只有在服了药假性流产之后那群冷漠的影卫才可能会放她出府看医,而淮北侯府之外,要论医术好的,除了宫中太医,便只有陆署令这一处了。
  只不过她许多年没有同陆叔有过来往,裴靖安又从不允她获知一丁点外界消息,她不是很确定陆叔是否还在京中,也不知道他现下如何,只能寻了机会赌一把。
  目前看来,是她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