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子表里不一 第40节
作者:叶淅      更新:2025-09-19 11:07      字数:4421
  这番话未免天真,陆署令当即笑话她,“就你还捞珠?可别喂了海里的大鱼。”
  赵雪梨抿了抿嘴,也不争辩,只是道:“现下除了南洛郡,我们又还能去哪里呢?”
  陆署令不吱声了。
  若是不去南洛郡,她们只能在盛京地界的深山里与野兽蚊虫为伍了。
  了慧道:“等一一醒来,先问过她罢。”
  赵雪梨自是没意见的。
  只不过等了片刻,姜依也没能醒来,反倒是忽然发起了热,彻底陷入昏迷之中。
  陆署令给姜依把过脉,脸色难看了起来,他道:“这热起得太急太快了些,需得尽快降下来,暂时走不了了。”
  幸好马车中备了许多药物,陆署灵挑了几样药,抱着搪瓷罐去庙宇后方的小河取水,了慧则是立即架起了柴堆生火。
  赵雪梨方才还明媚的心又沉甸甸了起来。
  她仔细给姜依擦干净额头虚汗,也走出马车想要帮忙,可无措地看了会儿,实在是不知道该干什么,索性将屋子边散落的枯枝都捡过来,想着火大一些药也煮得更快。
  她捡了些枯枝后,认认真真站在了慧身旁观摩他是如何生火的。
  从今往后,她就要同娘亲一块儿过生活了,雪梨想多学一些生存技能好照顾自己和娘亲。
  了慧利落地点了火,火焰在柴堆里噼里啪啦炸响,风吹着呼呼地响。
  赵雪梨刚要张口向了慧讨个打火石,就见他骤然抬起头,警惕道:“有人来了,快上马车。”
  她顾不得什么打火石了,拔腿就往马车中跑,幸好她反应及时,帘子将将落下没多久,一阵马蹄声就忽然近了。
  第39章 危机
  赵雪梨坐在车中,从车窗缝隙处偷偷往外看。
  首先印入眼帘的数条健硕马腿,而后是踩在马镫之上的黑色马靴,再往上看,是被大手握在身侧长长的雪亮弯刀,刀上似乎还浸着血,在青天白日里折射出幽幽冷光,让人不寒而栗。
  虽然仅有三人,可个个均是寒衣着甲,身量壮硕,手握弯刀,看起来极不好惹。
  了慧抬眼看着他们,没有开口说话。
  最中间那位看了眼庙宇前的车马火堆,翻身下马,其余两个与他动作一致。
  三人一语不发,有条不紊又干脆利落地解开行囊,一个人拾柴火,一个人拿了罐子去河边取水,只有领头那个选了块儿地坐了下来。
  虽然不知他们是干什么的,但应当不是淮北侯府来人,瞧起来似乎也只是因为午时休整,意外在庙宇外撞上了。
  陆署令取了水回来后,同了慧对视一眼,默契地都没有开口说话。
  两方人马各干各的,一时之间倒是相安无事,直到这边架起罐子熬煮起了药材,甘苦的味道逸散出去,那边坐着没动的领头人朝这处望过来,忽然开口打破沉默:“这位兄弟,可是在煎药?”
  陆署令看了眼对方神色,心里有了几分猜测,道:“夜里赶路有些寒凉,只是熬煮一些驱寒之物,都是自家在田间地头扯来晾晒的,算不得什么药。”
  这番话即是表明他们出身普通,又透漏出略通些医理,识得些草药。
  男人闻言,果然好
  奇地问:“兄弟还会医术?”
  陆署令露出谦虚的笑容,“略通一二,勉强算个赤脚大夫罢了。”
  男人仔细打量他们须臾,“不知兄弟可会看刀创之伤?”
  了慧抢在陆署令之前开口,“不会,他只会治些发热落枕之类的小毛病,若治旁的就是误人性命了。”
  陆署令却说:“但若只是止血剜腐一类的粗活,老头子还是会一些的。”
  了慧皱起眉头瞥他一眼,没再说话。
  男人听见陆署令如此说,若有所思片刻,道:“劳烦兄台过来帮我看看,我前些日子在山里遇了匪徒,同人打斗不慎被砍中了胳膊,已经撒上金疮药,却仍然血流不止,疼痛难忍。”
  他边说边解下护腕,脱了轻甲,将粗壮的胳膊膀子露出来,上面果然缠着道被血染得斑驳艳红的纱布。
  尽管他脱了一半轻甲,露出皮肉,看起来也伤势很重,可他刚解完衣服,左手又不动声色握上了刀。
  那个拾柴火的和去取水的也都回来了,围在他两侧沉默地干活,腰上的弯刀甚至都没入鞘。
  了慧不愿意招上这个麻烦,他心里暗恨陆署令多事,想着待离开盛京地界后定然要寻个理由甩开他。
  陆署令像是没见到男子手里的弯刀,站起身给衣服拍拍灰,就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了,他解开男人胳膊上的纱布看了两眼伤口,道:“这刃口太深了,金疮药虽有止血之效,奈何内里砍到了骨头,药力实在难达病灶,若是再不医治,这手怕是保不住了。”
  男人脸色当即就难看万分,他粗着嗓子骂了两声,立刻问道:“兄弟可否帮我处理一下伤口?有什么需要的尽可直说,只要能保住我这条手臂就行。”
  陆署令却推拒道:“医者父母心,既然在这里遇见了,便是同你有缘,处理伤口又是我熟悉之事,顺手之劳而已,只是要劳烦你的另外两位兄弟多烧一些热水备着。”
  男人听了这话,原本紧绷的脸色缓和很多,心中警惕也消下去些,他道了谢,又吩咐另外两人去烧水。
  陆署令在他身旁坐下来,顺其自然地开口:“我稍后替你清理过伤口,再敷上草药,可保住手臂一段时间,你切记要在今日晚去京中的大医馆中再看看。”
  男人听了面露难色,“我尚有公职在身,无令不得随意离军。”
  陆署令惊讶,“伤成这般模样也无法离开片刻吗?”
  男人摇了摇头,只说:“劳烦您先给我治着,晚上我到了丽水再寻医看看。”
  陆署令闻言也不再多说,而是认真给他清理起了伤口。
  了慧大师守着汤药,见熬煮得差不多了,就拿出汤匙瓷碗盛了药,放凉些许后拿到马车旁递进去。
  赵雪梨乖顺接过药碗,给姜依喂药。
  喂完药后又过了两刻钟时间,陆署令帮那男人重新包扎好,了慧浇灭火堆,走上前同人告了别,他们坐上马车,驱使着向外走了。
  走出好一段路后,陆署令道:“是太子的人,那身轻甲弯刀只有东宫才有,太子同二皇子不睦,他们又是去的丽水,必然不会同淮北侯府有关。”
  了慧不关心这些,只要不是淮北侯府的人就好,他忍不住道:“你方才太冒险了,那些人不是我们能够招惹的。”
  陆署令笑了笑,满不在乎,“你这和尚还怨起我来了,不打听清楚的话,我老头子能安心吗?”
  了慧没再出声。
  当年京中只知道陆署令得罪了宫中贵人被下了狱,却没传出具体是得罪了谁,宫中那些弯弯绕绕实在复杂,他亦是无心多问,只要能够救出姜依就好,不管陆署令是念着旧情帮了姜依出逃,还是同宋则有过什么交易,了慧都决定要寻机同他分开了。
  在他们走得不见踪影后,庙宇前的男人又换了幅沉稳面孔,他看着自己的手臂伤口道:“这手艺,虽然故意藏了拙,但也实非一般人,定是陆署令无疑,且去传信长公子,说找到人了,只是似乎感了风寒,可要直接将其带回。”
  马车摇摇晃晃又往前走了数个时辰,终于出了盛京地界来到乾壹郡。
  不论是向东去朝阳郡,还是往南去南洛郡,都需要途经乾壹郡。
  了慧与陆署令都是男子,又各自有些挫折磨难,这些年都想着法子办了数份不同身份,去往不同地方的路引。
  而赵雪梨与姜依身为女子,又被淮北侯盯着,若是在朝中没些权势,路引文书是绝不可能办下来的。
  他们经过一番盘查后,顺利入了城。
  姜依喝下药后虽然缓慢褪了热,却一直没醒,他们就近寻了处客栈,再次煎起了药。
  赵雪梨亦是累得够呛,服侍着娘亲再次喝下一碗药后,又打起精神吃了些东西,就在房中的软塌上倒头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十分不舒服。
  赵雪梨梦见了裴霁云。
  她逃跑以来,总会避免去想任何下场,同盛京有关的人和事也统统不去想,但是她睡着了,那些被积压在心底的愁绪还是不可控制地跑了出来。
  雪梨并非是第一次梦见表兄,在侯府中时,她偶尔也会梦见他,可那些梦境中的表兄都是温润如玉的,是柔和得不像话的,会软着声音哄她。
  但是这一次,表兄站在一地的尸骨中,清绝眉眼被冷漠疏离笼罩着,像挥之不去的雾气。
  他长身玉立,霜色衣裳勾勒出颀长挺拔的身姿,乍一看像天宫上来的谪仙,可再细看了,却发现他修长指尖提着颗血淋淋的人头,衣裳下摆也沾了血,仿若红梅一般盛放着。
  裴霁云漂亮的眼眸转向她,没什么表情地问,“姈姈,是不是将他们都杀了,你才能学乖?”
  赵雪梨悚然,想要大叫,可却因为太过害怕而颤抖着发不出声,她往后踉跄几步,低头一看,那满地的尸骨中不仅有娘亲的,还是了慧,陆署令,宋晏辞,江翊之的。
  她惊惶地睁开眼时,房门正好被了慧匆匆忙忙撞开。
  “圣驾提前回京了,今日晚就能到乾壹郡,我们现在就得走。”
  赵雪梨还被梦境惊扰着,迟钝了好一会子才反应过来,她惊讶地问:“不是要去十日吗?怎么五日就回了,还绕路走得乾壹郡?醴泉行宫我记得是走西面回京会更近一些。”
  “或许是裴靖安说了什么谗言。”了慧咬着牙说:“乾壹郡守已经在清扫街道准备接驾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赵雪梨连忙从榻上跳起来,急急忙忙收拾东西,了慧则是抱起姜依下楼。
  她们动作极快,因为要随时逃跑,行囊也少得可怜,雪梨三下五除二就捡好了东西,连忙出了客栈坐进马车中。
  陆署令抱着酒囊最后坐上来,了慧拿起马鞭再次赶起了车。
  姜依一直昏迷不醒,也用不着问她意见了,了慧直接驶向南城,准备去南落郡。
  陆署令看出来了,眉头轻轻皱起,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张了张嘴,最后又犹豫地将话吞进肚子中。
  赵雪梨将娘亲抱在怀里,感受着马车的颠簸,车帷被风吹得呼啦直响,但这种疾驰只维持了片刻,待到马车驶入主道后就慢了下后,最后陷入堵塞的人流车流中难以前进分毫。
  没过多久,有几个官兵骑着马,手持铜锣一敲,大声道:“集贤大街恭迎圣驾,前方封路不允再走,烦请各位绕道。”
  长街上一片哗然,小有微词,但也只能腹议几句,随后转了方向绕路。
  陆署令一脸嫌恶,“这些狗官平日里骄奢淫逸,敛财敛色,却极会阿谀奉承,溜须拍马。”
  赵雪梨担忧,“如此一来,可还能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去?”
  了慧话不多说,立刻掉头。
  虽然他对乾壹郡城很是熟悉,可以穿街走巷缩减路程,但是马车却无法在窄小的巷子里行走。
  若是没有马车,出了城门也是束手无策。
  了慧驾驶着马车绕了会儿路,眼见着是赶不上了,他心中思绪飞转,道:“现在铤而走险不仅赶不上出城,或许还会被侯府隐卫发觉,今日还需寻一处隐蔽躲藏之处,待到圣驾走了明日再出城。”
  赵雪梨也难以平静,因为方才做了那个极为可怕的噩梦,她不安得厉害,宛如惊弓之鸟般忍不住一直透过车缝向四周看,盯紧所有靠近的人流。
  就这么
  盯了一路,没成想还真被她看到一些异样之处。
  赵雪梨注意到一个佝偻着腰的老者已经跟了她们一路,他样貌十分普通,混在人群中泯然众人,怕是谁也不会多看,但是雪梨就是惶恐地觉得谁都像是表兄派来的,她不仅警惕着老者,甚至连多次靠近马车的幼童都怀疑着。
  在绕路的这半个时辰里,那位老者一直跟在马车后面,这实在是很不对劲的,他年岁大了,又怎么可能跟得上行走中的马车?
  赵雪梨的眸光死死盯着老者,发现他走了那么远的路不仅没大喘气,甚至还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