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子表里不一 第56节
作者:叶淅      更新:2025-09-19 11:07      字数:4461
  临了末时,三方人才在裴鹄府上的正堂见了面。
  赵全盛夫妇二人已经是花甲之年,或许是接连赶路所致,脸上都略有疲态,进了高门大院,尽管穿着绫罗绸缎,但神色和仪态都较为拘谨,一进正堂,目光在堂中人身上晃过,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与姜依有几分像的赵雪梨,连忙堆起了笑走上前叫道:“姈姈!是我们姈姈没错!都长这么大了!”
  老两口围着赵雪梨,一口一个姈姈,笑眯了两只老眼。这幅热热切切的模样,不明真相的人见了怕是真以为他们待赵雪梨有多亲厚一样。
  赵雪梨现在也会虚与委蛇了。
  她没有浑身僵硬,也没有不知所措,而是也扬起了嘴角,站起来笑着唤了声祖父母,还体贴地问他们来京之路可有累到?
  好一顿虚情假意的来往之后,老夫人才搁了茶盏,缓慢开口,“姈姈自来聪颖乖顺,与裴家极其有缘,我们见了是打心眼儿地喜欢,今日叫你们二老来,是想问问,可愿意让她认了裴鹄为义父?也算结个亲缘。”
  赵全盛夫妇哪里会拒绝这种送上门的好事。
  他们家这些年拿着侯府的钱财,日子过得很是舒坦,说是土财主都不为过了,邻里乡亲个个儿羡慕眼红得厉害,前些日子淮北侯府车马来青乐郡接人时,更是威风得不行。
  在他们心中,儿子死了,儿媳就成了彻头彻尾的外人,赵雪梨虽然是个不能传宗接代的丫头,可到底是姓赵,和他们流着一样的血。
  赵雪梨攀附上了裴家,不就是他们赵家攀上裴家了吗?
  赵全盛忙不迭躬身说:“贵人们看得上姈姈,是她的福气,我们当祖父母的替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赵氏也在一旁点头附和几声。
  这桩事,就这般走了个过场后定了下来。
  随后,在老夫人的主持之下,赵雪梨给裴鹄夫妇跪着敬了茶,改口唤了义父义母。
  裴鹄和夫人李梁玉一直表现得十分温和,脸上笑吟吟的,看不出对突然被塞了个大闺女有任何不愉快、不满意的情绪。
  他们欣然受了雪梨奉上的新茶,还给了回礼。
  老夫人见事成大半,道:“姈姈,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半个娘家了,自今日起,你便留在此处待嫁罢,在蘅芜苑的那些东西稍后我都会让下人送来。”
  才刚认完亲,老夫人就直言让她留下,不必再回侯府,怎么听都有几分赶人的意味。
  在从前,姜依是赵雪梨与淮北侯之间的唯一纽带,可现在姜依人都不在府中了,赵雪梨与淮北侯府自然再无瓜葛。老夫人自认自己还如此费心操持赵雪梨的婚事,给她妥善安排好一切后才这说这番话已经是分外厚道了。
  赵雪梨虽然忧心出了侯府的自己会失了庇护,被宋晏辞报复,但她又无法令老夫人转了心意,允自己再住几天,只好点头同意。
  赵全盛夫妇也以要亲自送孙女儿出嫁的由头在裴鹄家的宅子里住了下来。
  这一场正堂宴席,最后只有老夫人离去。
  李梁玉给赵雪梨安排的院落在西边,里面琳琅满目,小女儿家的物件应有尽有,她笑着道:“我一直都想要个女儿,奈何生下策儿后身子一直不好,到了现在再也没怀上过。赵......往后我也叫你姈姈如何?”
  赵雪梨点头。
  李梁玉才接着道:“此前老夫人找我们说了要认你做义女一事后,我便开始着手准备女儿家的闺房了,可到底是没有养女儿的经验,也不知姈姈看了可喜欢?”
  赵雪梨原本紧张局促的心落下大半,她也笑着道:“多谢义母,姈姈见了,心中很是欢喜。”
  李梁玉道:“喜欢就好,若是觉得还有什么欠缺之处,只管来找我就好。”
  赵雪梨也住不了多长时间,即使真有什么不适应之处,也是不可能去麻烦李夫人的。
  待她走后,赵雪梨简单洗漱了一番,就躺床上歇息去了。
  本以为初来乍到,她会不安地彻夜难眠,可或许是白日里太费心劳累了,她竟是很快就睡着了,一夜无眠到天色大亮,雪梨睁开眼看见陌生的房间,还恍惚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在哪里,她连忙起床去给李梁玉和裴鹄请安。
  宅子比不了淮北侯府堆金砌玉,下人也不多,但却打理得很细致清雅,能看出主人的用心。
  赵雪梨到了前厅,见只有李梁玉在慢悠悠看账本,有些羞窘地走过去请安,又为自己起迟了一事致歉。
  李梁玉放下账本,走上前笑着扶起她,“姈姈,我们家没有这些繁文缛节,策儿平日里在家亦是不用晨昏定省的,你们能起得来,我却还想多睡上片刻呢。”
  赵雪梨微微愣住,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是好。
  “你义父早早去当值了,你祖父母方才用过早膳,出去游逛了。”李梁玉说到一般,似了想起了什么,又接着道:“姈姈,往后你若是要出了府去玩,同我知会个去处就好,我若不在,与李管家说上一声亦是可以的,旁的都没什么,只不过晚膳前必须回来。姈姈,义母并非是要管束你,京中治安虽好,可你到底是女
  儿家,天色暗了还是待在府里为好。”
  赵雪梨还从没有得到过这样的自由,她将这些话在心中过了一遍,只觉得有几分恍然和欣喜。
  李梁玉见她半晌没吭声,问:“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赵雪梨道:“没有.....多谢义母...”
  李梁玉笑了笑,摆手放她自己出去玩了。
  赵雪梨走出前厅后,去膳堂吃过了早膳,然后安安静静回了院子。
  倒不是她不想出去玩,只是在宋晏辞尚未抓到的这个节骨眼上还是闭门不出,安分为好。
  转眼又过了数天。
  赵全盛夫妻两人头一次来盛京,每日在外玩得乐不思蜀,都没空来雪梨跟前惺惺作态了。
  李梁玉和裴鹄更是没有半点架子,简直是不像盛京权贵作风了。
  赵雪梨在裴家过得极好,她不需要看谁的脸色行事,也不用战战兢兢,尽管心里藏着事,也却没再整夜整夜地辗转反侧。
  临近四月末时,老夫人着人合了雪梨和江翊之的八字,没合出什么大的问题,就暗示江家在五月初可来上门提亲了。
  但在江翊之来提亲前,却又发生了一个意外。
  他丁忧了一月,又得二皇子帮助,本已是可以正常参加殿试、娶妻生子了。但是在四月最后一天,赵雪梨又听闻一个惊人的消息。
  江翊之的两位‘亲生父母’再次意外身亡。
  还是一样的落水,只不过一个溺死在了自家水缸,另一个死在浣衣的河边。
  江府乱成了一锅粥,江翊之再迟钝,也知道是有人在针对自己了。
  上门提亲一事不得不再次往后推迟。
  他对那对便宜父母的去世倒是没多大伤感,只不过敌人在暗,做事又狠绝,令他总是如芒在背,不得安稳罢了。
  思来想去,江翊之只得去找二皇子。
  他自认自己为人处事并不张扬显眼,一向也没有什么仇家,若真是被谁盯上了,那也只可能是自己身为二皇子党,被太子党中的人针对了。
  二皇子听江翊之说完后,道:“你只不过是尚待殿试的贡士,太子那边不会闲得没事盯上你了,这桩桩件件,定然还有别的缘由。”
  别的缘由?
  江翊之能想到的只有:“可是因着我与侯府赵姑娘的亲事?”
  淮北候府虽然是二皇子党,但二皇子对其并无多少掌控力。
  昔年瑾贵妃与裴靖安都养在老夫人膝下,两人一同长大,裴靖安袭爵之后,就是天然的贵妃党派,他之前也给过二皇子和瑾贵妃诸多助力,但近些年来,裴靖安志不在权势斗争,一心只想着温香软玉,佳人在侧,连后院的女人都哄不过来,就不太如之前那样鼎力相助了。
  裴霁云自幼聪颖,瑾贵妃也极为厚爱他,常常将人留在宫中与二皇子一同读书,他亦是瑾贵妃费尽心思亲手培养的第二个助力。
  他也确实没令人失望,一经下场就惊了众人,连中三元摘走了状元头花。
  但.....他似乎有些不受控。
  应该说,二皇子常常感到裴霁云是脱离了自己掌控的。
  这位不过二十出头就手握大权的权臣虽然总是温润自持、姿容清雅,可二皇子面对他时,却并没有面对一般臣子时的随意惬意。
  他不止一次听父皇惋惜叹道:“霁云若是朕之子便好了。”
  论样貌和才学,二皇子自认比不上裴霁云,只有出身这点强过他。
  可随着裴霁云越发权势滔天,二皇子忽然觉得仅仅凭借皇子这一层身份并不能令自己压制住他。
  他应该让淮北侯府和自己之间的利益牵扯更加紧密,再找出裴霁云的弱点,徐徐图之,让对方彻底诚服。
  但二皇子确实未曾料到只不过是让江翊之娶一个侯府姨娘的女儿也如此一波三折。
  此刻面对江翊之的问话,他若有所思一阵,否认道:“应该不是,侯府若不愿意将人嫁给你,大可直接拒绝,何必又是送钱送财,又是给那位赵姑娘抬了身家只待出嫁?”
  江翊之却忽然想起明湖那夜,裴家两位公子对待赵雪梨的姿态,犹豫道:“会不会是裴府公子——”
  二皇子打断他,“不会。”
  “我在侯府亦有暗探,谏之向来厌恶赵姑娘,以欺负她为乐,赵姑娘若是离了侯府,他保不齐还要锣鼓喧天地欢送,哪里会阻碍你同她的亲事?”
  江翊之道:“那...那位长公子呢?”
  二皇子听见这话,更是发笑,“你说霁云?”
  “他君子之姿,怎么会为了搅黄你们的亲事使出这些下作手段?”二皇子道:“难不成他对府上姨娘带来的独女起了私心?不愿让她嫁人?”
  江翊之沉默着没说话。
  二皇子缓缓道,“霁云并非耽于女色之人。翊之,你应当是得罪旁的人了。”
  他叹了口气,“有本宫在,殿试你无需担忧。只不过迎娶那赵姑娘一事,需得让你再费些心思了。”
  “真等上三年过了孝期,这桩婚事对我未必还有用处。”
  二皇子居高零下,冷漠地说:“翊之,男人风流些没什么,寻个机会,让那女子珠胎暗结,到时肚子大了,事情就好办多了。”
  第53章 算计
  因着江翊之的“父母”双双离世,与赵雪梨的亲事也一推再推,赵全盛夫妇二人借此就在裴府住了下来。
  五月初六这日,日日出府见世面,挥霍无度的老两口罕见来了雪梨院子,先是好一通嘘寒问暖,见雪梨神色恹恹,一直没有太大的反应,终于忍不住直接道:“姈姈,你总这般宅在后院作甚?祖父祖母好不容易来一趟盛京,你这孩子也不说陪我们出去逛逛?”
  心不在焉的赵雪梨总算抬起正眼看他们。
  她觉得这句话实在是奇怪,便道:“祖父,你们这几日不是天天在外游逛吗?怎么突地想起要我作陪了?”
  许多年不见,赵全盛也不敢同在青乐郡时一样对雪梨呼来喝去,动辄打骂了,他还是笑呵呵地道:“我们这是怕你在屋子里闷坏了。”
  赵氏也道:“姈姈,这盛京城太大了,我们这几日下来也只逛完了鼓楼大街,你住了这么久,肯定熟知哪处是好的,便做一回祖父祖母的向导罢。”
  赵雪梨拒绝,“祖母,我这几日身子不爽利,实在不愿出门。”
  赵全盛和赵氏互看了眼,只好讪讪而去。
  又过去三日,老两口再次来邀雪梨出府,又被她以腿脚不舒服为由拒绝。
  之后数天,雪梨寻遍了借口打发了他们三次。
  一直到五月十一,赵全盛老两口再次到访,还不待雪梨寻了说法推拒,他便压着嗓子道:“姈姈,早些年你爹在盛京的胡氏钱庄里存了些东西,只有你和姜依能取出,今日便随我们出府一趟罢。”
  赵雪梨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人同自己提过爹爹了。
  她爹叫赵徽,是个模样俊秀的裁缝,虽说在容貌上比不了娘亲,可爹爹耐心细致,粗活细活都做得得心应手,还做得一手好菜,事事都顺着妻儿,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爱妻爱子,只可惜......命太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