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子表里不一 第61节
作者:
叶淅 更新:2025-09-19 11:07 字数:3895
再者,同祖父母回到青乐郡?而后再南下去找娘亲?
赵雪梨已经逃过一次,不会再如之前那般天真,她孤身一人,还是个女子,即使有路引,又该如何千里跋涉去到南泽?怕不是半道就会丢了性命。
更何况,淮北侯追去了南泽,就算她福大命大,到了南泽,可那时候娘亲被抓走了又该如何?
赵雪梨越想,越觉得自己被困在死局当中。
江翊之死了,她应该是要记恨表兄的,要硬气地与他对峙,决裂,可这桩事不是非黑即白的,她又受制于人,显然现在继续激怒裴霁云并不是明智之选。
可顺了他的意去求饶祈求又实在做不到。
雪梨抿紧嘴角,只能一言不发地沉默起来。
裴霁云见她这幅模样,用一种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语调道:“姈姈,你可以继续同我置气。南泽离京数千公里,即使飞鸽传信也需十日之久,父亲从朝阳走水路南下,再快也要十五日。对于姜夫人而言,时日尚多。”
赵雪梨长睫抖落一颗晶莹泪珠,抬起眼眸,目光落在他不动如山的面容上,终于还是开口说了话,“......表兄,我......不是在置气,可......可江公子好歹是一条人命,姈姈实在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甚至此刻,江翊之的脑袋就滚落在案桌边,空中萦绕的血腥气越来越重,在潮湿喧闹的雨夜中,显得惊悚而令人窒息。
赵雪梨只要一想到同这个人过往的点点滴滴,即使知道他或许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纯粹,也很难忍住悲伤自责的情绪。
他会死,
都是受自己拖累的。
雪梨又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泪眼婆娑地道:“......表兄,我实在是太难受了,他会死,都是因为我,是姈姈害死了他,纵然他在算计我,可......可我也企图利用他获得自在.......表兄,你为什么要杀他?你有什么不虞之处,拿姈姈出气就好,为什么要杀人?.....我....我......”
她再次哭得泣不成声。
此番话落,倒是裴霁云陷入了沉默之中。
可他并非是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而沉默,只是情绪忽然降至了冰点的一语不发。
浮着血腥气的闺房之中,一时之间只剩下屋外沉闷的雨声和赵雪梨哭到力竭的抽泣。
裴霁云手指叩着桌案,任由她哭了好一阵,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应该是我问姈姈,为什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妄图离开?”
赵雪梨嘴唇翕合数下,还未出声,又被裴霁云打断,“罢了,这并不重要,我亦不想知晓。”
他退开两步,仿佛耐心告罄,提步就向外走,临出门前,停住了步子,声音冰冷:“既然如此不舍,今夜不妨抱着江公子人头入睡,以此抚慰。”
赵雪梨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漫漫雨幕之中。
风吹得房门晃荡不止,周遭一切动静都在此刻被放得极大,呜呜咽咽,噼里啪啦,听的人脊背发凉,寒毛倒竖。
赵雪梨浑身都僵硬得不得了,她甚至不看随意转动眼眸,生怕再次看到江翊之那颗死不瞑目的脑袋。
她觉得自己也虚伪。
江翊之是因她而死,可她心中除了难过自责,更多的竟然是恐惧,她一想到他的断头就在脚边,简直有一种夺门而出的冲动。
蜡烛已经烧了许久,眼看着就要行将就木,散出的光亮也越来越小,赵雪梨心知没了灯光后,自己会更加害怕,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从案桌上下来,胆颤心惊地看向滚落在地的头。
可将将看过去,就正好对上江翊之那双灰蒙蒙的死人眼睛。
赵雪梨实在是感到太惊悚了,她踉跄着身子往后退了好几步,一颗心剧烈地仿若要跳出嗓子眼。
毛骨悚然片刻之后,她壮起胆子,扯了锦被,将这颗头罩住。
赵雪梨哭着道:“.....翊之哥哥,我不是有意冒犯,只是实在害怕,还望你谅解。”
她重新点上蜡烛,抱着腿在离那颗头最远的角落坐了下来。
“.......都是我不好....”赵雪梨通红着眼眶轻轻呢喃,“......我...一事无成...却总抱着侥幸心理,到最后,竟害了不止一条人命。”
加上江翊之生母,和后来认他为子的那对夫妇,已经是四条人命了。
她固然因为他对自己利用算计感到惊愕心凉,可雪梨对他又何尝是一颗纯粹的真心呢?
他不知道自己同裴霁云之间见不得光的龌龊关系,也不了解,不清楚她的处境。
在他生母死后,赵雪梨明明知道有极大可能是表兄做的,可是她却并没有对江翊之如实相告,而是选择装傻、将其隐瞒了下来,甚至在又死了两人后,还催促他来府上定亲。
那时她有想过表兄若是知晓此事,一定会做些什么,或许是在仕途上打压,或是令人放火烧了江家的宅子,又或者是旁的什么事。可是雪梨怎么也无法料到的是,裴霁云会直接杀了江翊之,甚至将头都割了下来,令他落得个死无全尸的凄惨下场。
这实在是太肆无忌惮,太狠毒,太癫狂的做法。
江翊之已经是过了殿试,有功名在身的进士了,裴霁云纵然位高权重,可......可如何就能这般肆意妄为,想杀就杀?
赵雪梨那颗胆怯温顺,偶尔才会大胆几分的脑袋实在是想不到有人会毫无顾忌成这样。
若是早知如此,她一定不会与江翊之定亲的。
“翊之哥哥....你会怪我吗?”赵雪梨手心还残留着之前触碰到他血肉的黏腻触感,她摊开双手,看着抖动不停,沾了血的双手,哽咽道:“一定会的,你一定会恨死我的,可......可我....我....”
她为自己说不出辩解的话,静默一会儿,又说:“你恨姈姈也好,怎么可能会......不恨呢?”
赵雪梨蜷缩着身子,又哭又自言自语,像个雨夜中的疯子一般。
天色渐亮,风雨不止,赵雪梨哭到脱力,才短暂地靠在墙上睡了过去。
屋外廊下,站了半夜的男人听见里面没了动静,半晌,令人进去收拾满地狼籍,而后也没回头看一眼,径直提步离开了。
赵雪梨醒来时,屋子里已经恢复了原样,江翊之的脑袋不知去向。
她眼睛肿成核桃,近乎无法实物,夜里反反复复哭着醒来,听着五月中旬这场不合时宜的大雨,像挨过了一段漫长痛苦的时光。
接连五日,她都闭门不出,也没去松鹤院中请安,裴霁云亦是未曾过来。
好似要比一比谁先沉不住气。
但凡碰上裴霁云,雪梨总是输的那一个。
她撒的谎会被他戳穿,逃跑会被抓回来,定了亲未婚夫都死了。
现如今,她数着淮北侯到南泽的日子,还是只能暂时摒弃前嫌,去了照庭。
赵雪梨这几日没怎么进食,活得异常狼狈,模样自然是憔悴万分。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面无血色的自己。
仿佛透过这具形销骨立的皮囊看到了姜依的影子。
她会和娘亲一样,不得解脱吗?
尽管现在她尚未被囚禁折磨,可赵雪梨却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在乾壹郡时,娘亲宁愿死也不要这般麻木的活着了。
可她胆子小,怕疼也怕死。
赵雪梨想:她不要死,也不要活得像个笼中鸟。
表兄堂而皇之杀了江翊之,意在折断她的骨头,令她心生惧怕,再不敢生出逃跑、成亲、离开他的念头。
他要她乖巧柔顺、安分守己、心甘情愿做一只锦衣玉食的金丝雀。
可她,偏不。
第57章 服软
赵雪梨服了软,主动去照庭,可裴霁云一如既往忙得不可开交,第一次去竟是没见着。
门口侍卫说:“长公子连着三日没回过府了,小姐若是有事也只能再等一段时间。”
赵雪梨一听,不免有几分焦虑起来,她道:“不知可否寻人去告知表兄一声,说我有事相求。”
侍卫一脸公事公办的冷漠,“小姐还是再耐心等等罢。”
赵雪梨不认识这个眼生的侍卫,若是惊蛰她还能想想办法,此刻也只能铩羽而归。
第二日又来,却依然见不到人,被侍卫不咸不淡,三言两语挡了回去。
眼见着时间越发紧迫,赵雪梨忽而又有些气闷自己意气用事,之前应该与表兄虚与委蛇,暂且保下娘亲的,现在她愿意放低姿态,可却求助无门了。
“劳驾问下,表兄何时才会回府?”
侍卫敷衍:“得了空,自会回府。”
赵雪梨无法,想了想,问:“不知唤云可在?”
侍卫:“不在。”
赵雪梨:“表兄可有交待过你旁的事?”
侍卫:“不曾。”
赵雪梨心里发寒,忽然意识到从前她总能见到裴霁云,归根结底是他愿意,现如今两个人
有了嫌隙,她连见他一面都难。
昨日她回去后就半宿没睡,今夜没见到人,雪梨索性就不回了,而是道:“侍卫大哥,我进去等一等表兄,兴许他半夜就回来了。”
侍卫眉头微蹙,直接开口拒绝:“小姐,这不合规矩。”
赵雪梨脸皮烧起来。
她觉得表兄一定算准了她会来照庭,所以故意换了一位不明真相、油盐不进的木头来值守,正好将她挡在院门外为难。
雪梨悻悻的,道:“那......那我就在这里等着罢。”
侍卫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倒是没说不让。
还没站上一刻钟呢,赵雪梨就又厚着脸皮道:“劳驾帮我搬个凳子。”
侍卫沉闷看她一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在赵雪梨以为他会说自己无法离岗时,他走进庭院内提了个矮凳出来,一言不发搁2在她的面前。
赵雪梨连连道谢。
令她遗憾惋惜的是,就这般在矮凳上坐着等了整夜,裴霁云也没回来。
赵雪梨不知道他是真的忙,还是故意晾着她。
第三日入夜后,她又不死心地等在了院门口。
或许是因为这几日都没休息好,这一次只坐了一会儿她就靠在墙上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雪梨听到一阵吵闹的脚步声,她以为裴霁云终于回来了,一个激灵,立马睁开眼睛,却见明亮月色下站着个轻甲黑衣的少年将军。
高马尾干脆利落,玄铁护腕勒出劲瘦腕骨,手中提着堆什么圆不溜秋的东西。
赵雪梨看见来人,初时还以为自己尚且没睡醒,可对方下一刻就语气不善地开口:
“赵雪梨!?你大半夜不睡觉跑这里做什么?”